千年泪第30部分阅读
千年泪 作者:rouwenwu
儿的江山就坚不可摧了。”
“哼!糊涂!白梦这个老狐狸一向是墙头草,当真正有事的时候他不倒戈相向就不错了,还指望他衷心护主?这种人天生后脑勺上就长着反骨。你趁早少跟他们粘糊倒一块,否则裔儿倘若杀鸡儆猴的话,没准就先拿你开刀!”
“不至于吧,皇上……”
“你听姑妈一句劝,云儿,你这个当姨妈的不要叫裔儿犯难。这孩子实心。——有空的时候带大丫头去城南的送子观音庙烧烧香,菩萨是会保佑诚心的信女的。要是她的肚子起来了,那么立后便十拿九稳,以我们蓝家的权势,她只要产下麟儿,便定是太子无疑。你告诉你大哥不用太过担心,裔儿年轻气盛,跟舅舅说两句重话也在所难免。你也告诉他,这个皇帝孙子我老太婆是保定了,他虽是蓝家的家长,三朝元老,当今的国舅爷,可更是皇上的臣子。不要乱了礼数。”
太后立刻连连称是。然后又不死心地提起我的事,被她不耐烦地驳斥:“我知道你因为先皇对她青眼有加心里不舒服,可先皇已经过世这么久了,再说她跟先皇之间也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否则我儿子再荒唐也不会收她当义女。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她错就错在投胎时选错了娘胎。这花栀子的事情也忒多。当初跟商家拉拉扯扯,后来嫁到水家也不消停;商家水家都败了,也算是扫帚星一个。”
“花栀子又是谁?姑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都是些旧事,你呀,还是烦烦大丫头的肚子吧。裔儿也老大不小了,到今天也不见龙儿的影。……”
我听得心惊肉跳,太皇太后究竟知道多少事,又参与了没多少事。她当初把我留在凤仪宫就已经别有用心,现在对我亲亲热热的又是为了哪般?我心神不定地想赶紧离开,结果不小心绊着了柳条,惊起黄莺儿。
“谁在那里?”
“呜——”我的嘴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喵——”惟妙惟肖的猫叫声从我耳边传出去。
“哪来的野猫,你回去告诉后宫的女人们,以后把自己的猫都管好。上次我在园子里走,差点踩到一只猫身上,倒把哀家吓了个不轻。走吧,哀家也乏了,回去陪哀家用午膳。”
脚步声渐渐远去。捂着我的手也总算松开了。我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缓过神来不忘调侃君王一番:“想不到皇上除了擅长治国平天下以外,还精通口技。”
“那也是被你给逼出来的,我一分钟不跟着,你就要出状况。说,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楚天裔拉我站起来,帮我拍了拍裙子上沾的草屑。
“避之不及,只好躲起来,以防瓜田李下招人疑,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说不清楚了。”
“她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怎么想怎么做是我的事,还不至于被她们左右。”
“别介,她们说了什么我已经全忘了,也不想从你口中再听一遍。皇上说出口的话就是圣旨,金口玉言。就是反悔了,想改口也不行。”我笑得若无其事,拍拍手上的土屑,双手叉在腰间,道:“楚天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又想干什么?”他眉毛有抽筋的趋势,脸上不由自主地呈现出戒备的表情,如临大敌。
我哑然失笑,道:“你放心,我还不想拆了你的宫殿,我只是想请你把先皇赏给我的免死金牌还给我。”当初楚天昊软禁我的时候把我的免死金牌也给污过去了,后来他被收押在天牢,东西也转到了他二弟的手里。
“你要那个干嘛,普天之下,朕不相信还有哪个王公大臣敢杀你。”
“他们不敢,你敢啊。”我笑着说:“你知道,我很没有安全感的,能抓住一点就多抓住一点,绝对不愿意放手。”
“不要胡说八道,朕向你保证,有朕在的一天,朕就保你一天的安危。”
“得了吧,哥哥,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我还是觉得免死金牌保险些。”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呵呵,从小白文上看来的。
“给我块金牌吧。我不想你因为我和太皇太后闹翻。”到时候,指不定最想杀我的人就是你。我还敢指望您老的保护?
“别怕,朕说话算话,朕在一天,就保你一天安全。”
不公平!古人寿命比现代人短,男人寿命比女人短,他的年龄比我大。就算他言必行、行必果,一诺千金,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比较亏。
千年泪 第三卷:晴天卷片霞 记得绿萝裙
章节字数:4712 更新时间:070821 14:43
回宫以后我就顾不上再考虑这些得失了。因为突然感染了伤寒,病倒在床上。我的身体弱,所有人都不准我去看望她,生怕她把病传染给我。我无法,只好命人请太医过来看。太医看了也摇头说病来得太急,权且按他开的方子抓两副药先煎着吃,好与不好,全看天意。
春天的传染病最多,我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不是算命孔武有力的人。年老的嬷嬷吩咐小宫女收拾出韶华宫附近的一间屋子,将绿衣单独安置在里面。按照宫规,生了病的奴才是一定不能留在主人身边的。鸳鸯与她素来交好,虽然心里也害怕,但又不放心她没人照料,还是亲自端茶递药地伺候她。绿衣平时人缘不错,受过她恩惠的小宫女也有两个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表示愿意去照料她们的绿衣姐姐。我看了觉得欣慰,赏了她们每人三吊铜钱,又拿半旧的衫子给了几件,命令她们好生照应,万一缺什么跟我说,我去想办法弄。楚天裔也听说了她的病,派王平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韶华宫每天药香喷鼻,煎药的银吊子是一日都没离过火,那间屋子条件简陋,药都是在我这边煎好了再送过去。绿衣一日日地衰败下去。伤寒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病,可就是在现代也不见有什么特效药可治。我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听着她一声声的呻吟,我心里跟猫抓了似的难受,我心冷却不够心狠,以前老师就说我这人干不了外科,因为经常心软,下不了手。
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我辗转难眠。耳边一声声的全是她难捱的痛苦吟哦。我忍不住爬起来,悄悄往宫外走去。守夜的太监宫女都在打盹,这些天因为绿衣的病,大家都忙得人仰马翻。我放轻了手脚,悄悄地没惊动任何人,向绿衣住着的小屋子走去。
伺候她的小宫女正在无聊的拨弄着灯花,病床上,绿衣曾经姣好明媚的脸蜡黄而削瘦。我看了一阵心酸,不免发出了声响。小宫女慌忙下跪行礼,我扶她起来,轻声询问了绿衣的饮食状况。她答曰:早上吃了小半碗燕窝粥,可惜没一会儿全吐出来了。姐姐直说可惜了,糟蹋了好东西。现在只能喝点米汤。我听了心里恻然,久久不能言语。
“谁来了,是皇上吗?哦,是娘娘。”绿衣幽幽转醒,挣扎着要给我行礼。
“别,你安生给我躺着。”我慌忙按住她的肩头,道:“别乱动,就躺着说话。”
我问了她一回现在觉得怎么样。她只是摇头,说不行了。我连忙宽慰她,说她年纪轻轻的,千万要放宽心。她笑容凄恻,却并不再说话。我鼻子酸酸的,唤小宫女好生照应着,转身走开。
回屋权衡再三,我下定决心把包袱从厨柜里拿出来。阿司匹林已经不多了,在药瓶里晃一晃,声音清晰可闻。我叹了口气,还是把它抓在手里重新回到绿衣身边。鸳鸯看着我,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有说。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希望一切真的会好起来。
“娘娘,有件事情奴婢原不想讲,但奴婢实在又觉得不该瞒着娘娘。”她踌躇了半晌,走到园子里了,突然开了腔。
我怔了怔,温和地看着她,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娘娘!”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该死,竟然一直瞒娘娘到今天。那东西,就是娘娘想找的东西,奴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奴婢那天看到绿衣急匆匆地从娘娘的房里走出来,奴婢想……恐怕……”
“你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什么也不用去想。”我阻止了她下面的话,诚恳地说,“鸳鸯,我可不可以相信你?”
“可以!”她认真地看我,道:“从皇上把奴婢指给娘娘开始,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人了。”
“我也就你可以信了。所以你不能出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记着我的话,我不想你也有事。”培养亲信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使。是楚天裔救了我吗?不惜欺骗他的皇奶奶。他对我,也真算是有心了。
绿衣不肯吃药。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连夜请来的太医只是摇摇头,请求我原谅他回天乏力。我气得直说让他滚,抓着绿衣的手,瘦骨嶙峋。曾经这双手是多么灵巧,飞针走线描龙绣凤;可现在连握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绿衣,你听话,只要吃了药就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急得要命,无论我如何劝,她就是不肯张口。争执间,药瓶子翻到了地上,阿司匹林撒了一地,白色的药片很快淹入黑暗的海洋。
“不用你在这儿惺惺作态。奴婢轻贱,受不得娘娘的大恩大德。”绿衣言语甚为艰难,神情却是决绝。
“绿衣,你干什么?!”鸳鸯惊呼,旋即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手忙脚乱地拾地上的药,口中兀自训斥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捡药。”
“你们先下去。”我从惊愕中恢复了平静,沉声吩咐。
“娘娘。——”鸳鸯迟疑,不安地在我和绿衣的脸上巡视。
“我叫你们下去。”我的声调没有提高,语气却已是不容辩驳。
“是。”
绿衣转身,其余的太监宫女也鱼贯而出,最后得还不忘把门掩上。
“把门掩好。”
门缝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了,你想说什么尽管放心大胆的说。”我叹了口气,往炭盆里加了块炭,虽然已是暮春天气,但病人总是极度畏寒的。
“都到这份上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地看着我,蓦然讥笑,道:“好人你是定会装的,到头来,谁也不会说你不是。宽和仁爱,体恤下人,到时候,皇贵妃贤良淑德的美名谁不知道。”
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我冷笑,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揣测上意,你这样的奴才,我倒真的不愿意失去。不过,病人就应该好好养病,别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耗神。我是好是坏,不劳姑娘您下定义做诠释。你权且放宽心,我若想搏那些虚名,不用我自己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把好名声传出去。犯不着大半夜的放着好觉不睡,眼巴巴地来受你的闲气。”
“你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受着?你体恤我,我就一定要感恩涕零?“她语气尖刻地像街上的妒妇,丝毫没有平日的端庄温婉,“我告诉你,水柔清,我以前就一直很讨厌你。——咳咳……”她捂着胸口,嘶哑着嗓子干咳,青白的脸上呈现出病态的红晕,就像过年时腌制的腊肠的颜色。
我连忙从茶格里取出温着的茶给她吃,淡淡地说:“现在也不见得多喜欢吧。”
她没有作答,仿佛是默认,也不顾不得品咂茶中三味,咕噜吞下一口,忽而疑惑地抬起头。
我解释说:“这是用你去年从梅花上采集的雪烹制的,皇上特意吩咐赏你吃的。你尝尝看,雪影的烹茶技术如何?”这些话半真半假,楚天裔还无暇顾及一个宫女,即使是颇受他宠爱的宫女;然而同为女儿身,我却懂得她那点隐晦的心思。如果谎言可以让我们快乐一点,那么真相就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想不到我绿珠做了一辈子的奴才,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吃上这雪茶。”她的脸上今晚第一次露出微弱的笑意,薄薄的,微微的凄凉。
我心中一动,猛然生出些悔意。当初强行给她改名,虽是出于好心,可扪心自问,也不乏立威恃强的意味在里头。我送肆意妄为,一意孤行的置她的意愿于不顾,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和骄傲的个性,嘴上虽然逞强不说,心里到底是有芥蒂的。
“这雪水就是你收集的,你比谁都有资格喝。”我言不由衷。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有几个渔民可以吃上鱼翅,又有几个猎户足以狐裘鹤氅。
“若是十多年前,我爹娘还在的时候。说这话倒还不错。那时候我跟在我娘后面,集那些杏雨荷露菊霜梅雪,满了一盆就用坛子装好,埋进地底下。爹爹是最喜欢用这些烹茶的。那时候我年纪小,问娘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收集这些,还不让下人帮忙。我娘总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因为爹爹只喜欢她收集的水,那样烹制的茶才香。这些年来爹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人世间,我知道,他们一定很想念我,爹爹和娘都已经老了,该是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了。……”她的目光开始飘散,眼睛直直盯着屋顶,仿佛看到了什么温馨快乐的场面。
我慌忙摇她的肩膀,劝道:“你还是先把药给吃了。”倒全然忘了我的药不知已经流落到哪个角落里,幸好跌落在脚边的药瓶里还有一颗。
“没用的,别糟蹋药了,你平常这么宝贝它,看得出来,药倒是好药。”
是不是前面还省略了一句,人未必是好人。
我朝天空翻白眼,终止了劝说,如果病人自己都放弃了求生,那么大夫就没有进一步抢救的必要。毕竟生命是她的,别人无权作主,活着是她的权利,但绝非她的义务。这次她倒没有打翻我手里的药,也许是因为她也没这个力气了。我把药揣进怀里,既然她无意消受,我也没必要拿自己保命方子去招人家的白眼。
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我感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且好生躺着,我去给你把皇上叫来。”
“不要!”她忽然惊醒了一般,草鸡爪子一般的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襟,我试着动了动,劲道大的吓人。
“娘娘,奴婢求你,不要去叫皇上。奴婢蓬头垢面,满脸病容,一定不可以叫皇上看见。一定不可以。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
我觉得好笑,又满腹辛酸。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最近难看的样子是一定不可以叫他看见的。
“你放心。”我柔柔地宽劝:“我马上叫鸳鸯给你画上最美的梅花妆,用最好的研制水粉,你一定是后宫里最美的女子。——倘若你还不放心,我马上叫人升帷帐,皇上隔着纱见你行吗?”
她迟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然而眼中却是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虽然微弱,毕竟散发着生命的热情。我笑着向她保证:“你放心,我说到的事就一定能办到。”她终于犹豫了半天之后,点了点头。
兵分两路,我往御书房去,只希望楚天裔此刻还在埋首国事。
天不助我,他已经临幸林秀宫的白贵妃。
我顾不上什么宫中规矩祖宗家法局势微妙身份尴尬,一脑门子地向乾坤殿跑去。赵总管看我惊慌失措的模样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后他向我坦白,如果清楚我的来意,他是绝对不会冒这个险进去通报的。)思索了一下小王大王的问题,决定把宝押到我身上,硬着头皮进去通报了。
我想要不是楚天裔在旁边看着,白贵妃一定会直接把我丢进御花园的鱼池喂王八。她旁边的男人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去,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帐暖,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旖旎风光就被我这个不识趣的女人给生生破坏了。为的还是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宫女。
“什么事?都等不及明天?”楚天裔还算卖我面子,听到太监通报,就从京城第一美人的床上爬了起来。别的不说,光这份定力就足以叫我折服,我若是男的,估计绝对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我把绿衣的情况匆匆说了一遍,伸手就要拉他,急急道:“快点过去吧,我看她撑不了多少时候。”
岿然不动。
我诧异地看着无动于衷的楚天裔,后者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角溢出三分讥讽,道:“朕亲爱的皇贵妃娘娘,你深更半夜的犯下如此禁忌就是为了这么点小事。朕的子民千千万万,每天都有无数人生老病死,朕是不是都要亲临慰问?”
我愣住了,讷讷辩解:“绿衣不是其他人。你知道的。而且——”我踌躇了一下,声音低不可闻,“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不想食言。”懊恼地咬住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理由苍白无力,最后一句更是蹩脚的画蛇添足。我竟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果然,他的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淡淡地浮现出一个笑容,转身离开。
是人,就千万别把自己太当盘菜。
只是人眼长在额前,照的见别人,却难督促自己。
有人从我身边越过,留下的声音轻若呢喃。
“这是你欠我的。”
我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忘了前进的方向。
千年泪 第三卷:晴天卷片霞 花落无声
章节字数:4142 更新时间:070821 14:43
我回到的病寓前,正撞见楚天裔从屋里出来。从他的脸上,我看不清明显的喜怒哀乐。或许,里面的那个人的身份和价值还不足以影响他的情绪。我的胸口闷闷的,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萦绕其间。
“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惊讶地抬起头,旋即探究地眯起眼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他没有与我对视,转身沉默地走下台阶,赵总管连忙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披风,亲自披到他肩上,越过他的肩膀,朝我投来古怪的一瞥。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无暇探究他目光中的深意,匆匆向屋里走去。
病榻上的绿衣像一个精致的宫装绢人,暄妍而孱弱。昏黄的油灯在她脸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晕,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虽然我知道她已经到了弥留的边际。她生命最后一刻的美丽正在绚烂地燃烧着,仿佛在天边绽放的烟花。我没有流泪,更没有同情,我突然觉得她一点也没有不比任何人不高贵。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就像一株夏日黄昏里临风微笑的凤仙花,夕阳的余晖给她镀上了最美丽温暖的金色。
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面颊,就好像食指下遇见的是施华洛奇的水晶苹果,生怕惊扰了她甜美的梦境。
“谢谢你。对不起。爹爹和娘来接我了。真好真好。”纯美如茉莉花开的笑容轻轻地渲染了整个暮春的寂寞。
她没有睁开眼,嘴巴很快又恢复闭合的状态。我没有试图让她说出更多的话,因为我忽然很希望,她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快乐的。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忽然间,我觉得疲惫。
甜蜜的,温暖的,她在微笑的梦境里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绿珠绿珠——”屋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一个神色张皇焦急的男人,当他的目光落到绿衣垂下的双手时,浓郁的悲伤淹没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绪,这种悲伤是这么强烈,从那么一个冷面冷口的男子眼中流露出来,又是多么鲜明的对比。王平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不同于往日的面无表情,那是他没有把任何表情摆在脸上;而此刻,他的所有情绪仿佛在看到死去的绿衣时就被完全抽离,伴随着这一个蕙质兰心骄傲抑郁的女孩子逝去的还有他的整个世界。
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的眼底只剩下迷茫的悲哀,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忽如其来的变故。
“绿珠,绿珠。”他低低地迟疑地呼唤,小心翼翼地把她吹落至额前的秀发收拢好。
“我说过你梳小辫子顶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垂着两条小辫子怯怯地睁大眼睛。可是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梳过了,为什么不呢?哦,是我不好,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过。——来,就要回家了,我帮你梳小辫子,顶好看顶好看的小辫子。——梳子,梳子在哪儿。”他的手哆嗦着摸索。我看过这双手握着龙泉剑,面对越杀越多的刺客时依然稳固如磐石,然而此刻它们在颤抖,如同他的目光一样涣散而没有焦点。
床尾不远处的小几上堆放着胭脂水粉和木梳铜镜,我连忙走过去拿了,递到他手里。
“我帮他梳吧。”我轻轻地征询他的意见。
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几乎是用抢的方式夺过了我手中的木梳,梳齿在我的掌心划下了一道红痕。
我许是多虑了,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头发,就奇迹般地镇定下来,沉稳而灵敏。他在梳头,梳很简单的发式,一梳,两梳,全神贯注地仿佛他手下要么完成的不是一个发式,而是一件精美的微雕艺术品,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世界上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梳这个头发更重要的事情,生命中于他来讲,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加小心谨慎的时光。他虔诚地握着木梳,仔细地梳下。我不知道他的技术是好是坏,使剑他是行家里的行家,用梳子,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用力呼吸,尽管我觉得屋里的空气稀薄的厉害;我不敢上前,我害怕我的贸然会打扰他神圣的工作;我不敢转身离开,我害怕从门缝中溜进的夜风会破坏了这静谧的空气。我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安静地,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得立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好了,看,这个样子多漂亮。”他欣慰地把铜镜举到绿珠面前,仿佛靠在他怀里支撑起身体的绿珠会睁开眼微笑一样。
“你该回家了。我带你回家。我把你带出来这么久,你爹娘一定等得很着急。”他放下铜镜,把绿衣的脸扳向自己,温柔的微笑。仿佛第一缕春风吹绿了岸边的杨柳,仿佛雪后初霁的阳光,明亮的,温暖的。我的眼睛涩涩的,就像有小虫子入侵了一般,睁开眼,就会泪流满面。
“我带你回家。”他抱着绿珠,踉踉跄跄地向屋外走去,脚步虚浮的仿佛酩酊大醉的酒鬼又仿佛旧病未愈的病痨。我看着他瘦高而坚定的背影,忽然间发现什么劝说的话都成了无关痛痒的客套。
“扑通。”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我。我不愿意去看热闹,但也无法忍受空荡荡的房间,于是就循着声音走过去。
院落的耳门附近围着一圈人,我心里惊讶,走过去。太监宫女见我来了,慌忙自动让出一条路,人人静声屏气地垂手立在一旁。青石板上,绿衣安静地平躺着,衣饰头发纹丝不乱,她的身下垫着王平,后者脸色青白,牙关紧闭。
我声色俱厉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太医院的都给我叫来。如果今天这间院落再出任何事,我想圣上就有必要重新找邦张榜纳贤了。”
“你们,”我随手指了几个宫女,疲惫地眨了下眼睛又睁开。
“把绿衣抬回屋子。”
宫女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上前。
我勃然大怒,冷冷的,残酷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逼视抖若筛糠宫女,看来她们还没有明白死人是最不可怕的道理。几个胆大的太监七手八脚地把绿衣往屋里抬。我慢慢地踱向屋子,漫不经心地吩咐:“鸳鸯跟我进来。”随手指了指那几个如蒙大赦暗自庆幸的宫女,“你们几个出去吧,本宫再也不想在宫里见到你们。”里头有我前两天刚拔擢为大宫女的喜乐吧,真可惜了,本来是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院里的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们也隐约摸出点我的古怪,若是有人求情,怕会罚的更厉害。
“你帮绿衣把头梳成以前的发式。”我喝退太监,急急吩咐鸳鸯,后者目瞪口呆,半晌神色复杂地喟叹:“娘娘,你这又是何必呢?王大人虽然没有明确的官衔,但谁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你怎么知道头发是王平弄的。”我好奇地挑了挑眉,手毫不迟疑地拆开她的辫子。
“我比绿衣更早进府,我娘就是府里的丫头,我是在王府生的,王府长大。绿衣虽然比我大一些,可进府却比我迟了好几年。虽然尹妃娘娘生前极为疼爱她,将她一直带在身边,但这么多年下来,我想什么也不知道都难。王平喜欢他认得妹妹大家都心知肚明,为此,纱衾姐不知道背地里哭过多少回。不过绿衣却并不喜欢王平,她的心性儿高着呢。可惜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鸳鸯感慨地看了眼绿衣,杏子眼里的情绪竟有些复杂。是谁说过,女人绝对不可能有单纯的朋友。
我明白鸳鸯所指的心性高隐晦的含义。我想如果她也站在绿衣的位置就会了解绿衣的感受,就好像我们无法理解苗若兰的母亲为什么会抛夫弃子置闻名天下的侠客丈夫和垂髫可爱的女儿于不顾,跟狼子野心的衣冠禽兽田归农私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绿衣的出身、心性和所受的教育都注定了她很难爱上木讷的剑客王平,即使他待她再好也无济于事。她临终前选择的那个发式,是楚天裔一次无意间夸好看的,我还记得当时她“嗖”的明亮起来的眼睛,就好像天际划过的流星一般璀璨。她的明媚是如此的强烈,就连素来对身边的人事鲜少关心的我都无法忽视。如果在生的时候,她已经选择了要寂寞地守望自己无望的爱情,那么死了以后,我们所有人也不该违拗她的心意,即使是以爱之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快点帮她把头梳好吧。”我打断了她的沉思,想了许久,怅怅地加了一句,“她唾手可得的东西,纱衾穷其一生无所获。同样,纱衾一直可以陪伴在皇上左右,这何尝又不为绿衣羡慕?”
鸳鸯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梳好了发式。
我以为死者最值得尊重,不爱就是不爱,没必要死了以后还要成为别人用来自欺欺人的工具。
外面有太监迟疑着踯躅不前。
我放下胭脂,她的妆有点破了,我正在为她补上。
“什么事?”
外面传来两声干咳,“宣圣上口谕,韶华宫宫女绿珠温和恭顺,恪忠职守,兢兢业业,……赏赐楠木棺材收敛,御前侍卫王平负责护送其棺木回乡。”
绿珠,绿珠。她终究还是在楚天裔面前表达了对我的不满,最后的那句“对不起”是不是因为这个?倘若这样,完全没有必要,是我太过自以为是。
生前悲哀死后荣,楠木棺材葬香魂。我不知道是该笑着替她谢主隆恩,还是哭着表示自己舍不得她的离世。唯一清楚的是我要尽快把她放进棺材,王平虽然不足为惧,但多一个朋友总胜于数一个强敌,何况他这个敌人是足以杀人于百步外,三千军中取将帅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的高手,我畏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当真纤细的很。
尘埃落定,我最后一眼看了看这间屋子,以后这里恐怕将是禁地。
“你怎么在这里?”我扫了眼坐在我房间榻上的楚天裔,没有心情掩饰自己的惊讶,更没有精力去装作受宠若惊不胜娇羞的小女儿模样。我打了个呵欠,随手拔下珠钗和玳瑁,乌黑的头发在空中打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地垂下。我站在窗前,夜风中,头发如同黑色的灵蛇妖娆地舞动,我望着铜镜中苍白的脸,在黑发的映衬下竟是这般妩媚异常。想不到我也有如此性感魅惑的一面,我不禁朝自己吹了记唿哨。
“清儿。”楚天裔的目光有一丝的迷茫,他恐怕也没注意过她清水般的妃子还有这般鲜为人知的时候。
我轻轻地笑了,宛如最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同时关上了窗子,静谧的空气中,我又恢复为安静平和的水柔清。
“这里的药味太重,你身体不好,会熏出毛病来的。”他皱了皱眉,伸手拉我。
“不用,我累了,很想现在就睡觉。”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径自走到床前,只差把“送客”两个字说出口来。
身子悬空腾起,我惊讶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楚天裔,后者淡淡道:“既然你走不动,那么我抱你走。”
午夜的御花园安静的可以听见露珠凝结的声音,我窝在他怀里,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咪。他的怀抱很温暖,而我又是如此地疲惫,暂且停歇,暂且停歇。
千年泪 第三卷:晴天卷片霞 白贵妃
章节字数:4051 更新时间:070821 14:44
其实根本没睡几分钟。楚天裔一早就要上朝的,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的不发出声响,但旁边一空,我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睡眠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清浅的很。太后虽然没有任何明示暗示表明她知道我动过她的东西,但我始终惴惴不安。我总以为,这件事不会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悄然收场。
许是我多虑了,确实有人不肯善罢甘休,不过发难的却是。
这位美女看我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当初若不是我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落魄丫头横插一杠子,人家距离后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遥不可及。当日我把皇上从她的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借着是请求皇上去看一个宫女的借口,结果第二天很多人都看到我从皇上的御书房走出来,而皇上赫然就是在御书房过的夜!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的社会形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差过。在白的大肆渲染下,我本来就已经够戗的口碑更加不堪。人就是这样,如果面对的是洁白无暇的玉帛可能还存有微许的恻隐之心,但倘若是已经被涂上花脸的墙壁,那么不上去添一笔,留下自己的痕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我静观其变,岿然不动。哪个哲学家说过,流言就像凶猛的黄蜂,你越反击,它就越来势汹汹,所以在确信自己能够一蹴而就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何况宫廷里生活乏味,我乐善好施,不介意给姐姐妹妹们增加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绯闻的名人不是名人,不被议论的妃姘只能说明她红颜未老恩情已先断。当然这也算是阿q精神的一大胜利。
不足为惧,小女人这般沉不住气真是愧对她那张有祸国殃民潜力的脸。你以为妹喜妲己褒姒好当,这个皇宫里头,最不缺乏的就是美人!
我微笑着对带着一大帮人杀上门来的白贵妃略一颔首,淡淡瞥向准备按规矩给她行礼的鸳鸯,道:“别拖着啊,快走棋。”彼时阳光明媚,湖面泛濯着碎金子般的波光点点,湖心的凉亭清风徐来,凉亭外的明镜皱起。可怜白家小美人跪在凉亭下的台阶上半天,官大一级压死人,初夏的阳光看着美丽,消受起来却跟吃麻辣火锅一样。我拈着黑色的棋子冥思苦想,全然不顾鸳鸯惴惴不安的脸色。白贵妃新近受宠众所周知,皇帝一个月有十多天翻的是她的牌子;太皇太后也特意赏赐了她很多补品,就等着某人的肚子给我们更多的惊喜。我扫了眼怒火冲天又不得不极力隐忍的白贵妃,给她在心里加了两分,无论如何没有得意忘形还是值得表扬的,人家小美人多不容易,一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方外仙子愣是被我这个拿腔作势狐假虎威的恶女给折腾出一额头细密的汗珠。我终于玩腻了手里的棋子,随手往盘里一放,掌心向上,新近拔擢上来的大宫女连忙把冰镇好的银耳莲子羹递上。我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冰冰凉凉的,这个时令吃最合适不过。
凉亭里空气安静的诡异,白贵妃带来的人虽然为她们的主子抱不平,但想必借她们十个胆也不敢在我的地盘上放肆。名声不好就是可以省却这些麻烦,人性本贱,柿子都拣软的捏。以前若有这种事发生,有胆子出来劝我,我也会偶尔卖她个面子听一回的只有绿珠,可惜昔人已逝,留下的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主。有我这个主子撑腰,我的女侍也乐得看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忍辱负重敢怒不敢言的落魄模样。人啊人,除了嫉妒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外,往往也津津乐道落毛凤凰不如鸡。
我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莲子羹,不是胃已经饱和了,而是好吃的这么多,我若是一下子就吃饱,岂不是辜负了御厨的煞费苦心。自己活,也要给别人活,尤其是在对方诚心实意地巴结你的时候。但若是不识时务,拿根鸡毛当令箭,就别怪我敲山震虎。
太皇太后也不见得多喜欢白贵妃,即使没有听过她当日与太后的密谈,单从安排白贵妃整顿后宫秩序来看,这一着杀招叫狠叫妙!借刀杀人,拉拢人心,投石问路全叫她老人家占了。这趟差使本来就是得罪尽后宫吃力不讨好,姑且不论宫廷关系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纠结成一团另人忌讳莫深;即使真查出哪处有奴才偷卖主人的东西,表面上是驱除了蛀虫挽回了这一宫娘娘的损失,可同时何尝不同于在这位苦主的脸上抽了记耳光,训下不严,管教失职,以致自己宫里奴才的手脚都管不住。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当主子的宁愿打掉牙和血咽也不想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后宫之首是要母仪天下的,如果连自己的宫人都管不住还谈什么坐镇六宫?皇后的宝座金光闪闪的在面前诱惑所有人去飞蛾扑火,在这种关键时刻若被人抓住把柄简直是永世不得超生。
白家美人号称“才色艺三绝”,虽然有她父亲的荫蔽成分,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应该知道里头的厉害。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除了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外,我不得不喟叹皇后的位子实在过于炙手可热。白贵妃宁愿冒着众叛亲离与全宫人为敌的危险也要抓住这次机会试图功成名就,为自己积累登上后位的资本。毕竟比起蓝洛儿,她出身稍逊一筹,能够加分的只剩下贤惠有才干。
无盐女得以在后宫一展拳脚,关键是有齐宣王的支持。在白尚书政治态度如此暧昧不清的情况下,他的女儿想要坐上后位无疑于难于上青天。楚天裔需要以蓝家为代表的士族的支持,他就不会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立白贵妃为后,即使他爱惨了她。照目前来看,我还没发现这位爷被丘比特光顾过的迹象,否则也不至于在湖的那一边作壁上观,眼睁睁地看他的美人受罪而无动于衷。
我扫了眼廊上黑压压地跪着的人头,一个个头发梳的真不赖。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来还时不时抬头瞄两眼我的脸色的女人们已经恨不得自己的头天生就是垂着的。幸灾乐祸够了的韶华宫的宫人们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最近喜怒无常的皇贵妃会突然迁怒于她们。整个凉亭里,人人的脖子都落枕了抬不起来,只有我肆无忌惮地与楚天裔对视。
相互试探,我好奇他护我的心到底有几分,够不够我冒险潜伏下去弄清楚太皇太后在这些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我有没有机会帮一次商文柏的忙。如果危险系数太大,那就算了吧,我乐于助人的前提是于己无忧。
楚天裔笑着摇头,眼里满是无奈的宠腻。忽如其来的,我有点失望,就好象一个意筹志满想和父母开诚布公地交谈的少年被父母轻描淡写为“小孩子不懂事”感觉一样糟糕。
宠腻,很好。
我无声地微笑,有他的默许和纵容作后盾,这一局值得赌一赌。
我斜睨着乜了他一眼,手往下压,示意他隐去。笑语盈盈,说出了膝盖受苦已久的众人在心中呐喊了无数遍的赦免:“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