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是开始发疯》 第1章 《炮灰,但是开始发疯》作者:禾花【完结】 文案: 【芝麻汤圆美人受x刻薄护短西装暴徒攻】 被迫嫁人那天,阮榛觉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是一本狗血文里的炮灰小妈,在丈夫去世后被儿子们强取豪夺,凌虐侮辱,最终变得破布娃娃一般,死在冰天雪地的夜里。 连主角都不是。 所以当他死后,那些刽子手们依然过着快活日子,逍遥自在,无法无天。 凭什么? 他的梦想和尊严,身体和未来,乃至灵魂,就这样被人肆意践踏—— 阮榛脸色苍白,耳畔是管家鄙夷的声音: “结婚后你就是我们宋家的小夫人,每个月的零花钱能有……” 话没听完,阮榛毫不犹豫地按下自己的手印。 这次他不会再徒劳反抗,白白浪费时间,走向悲剧的道路。 毕竟身为炮灰小妈,老头很快就能嘎。 呵,喜事啊。 不久后的庄严葬礼上,阮榛一身哀艳的黑色丧服,露着光洁小腿,面色潮红—— 被逼到角落时,饿狼般围着他的那群便宜儿子们突然噤了声,恭敬地冲推门而入的男人叫,三叔。 宋书灵一身肃穆的黑西装,胸口别了朵小白花,眼含讥讽地张口:“我大哥刚走,您就这么迫不及待?” 大哥英明一世,突然力排众议要娶个男人回家,宋书灵当时正在外地,赶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这位面都没见的未亡人就成了他的嫂嫂。 笑话。 更可笑的是,居然在葬礼上不体面地赤着腿。 成何体统。 宋书灵面露不耐,正欲转身离去,却见到阮榛踉踉跄跄地朝自己扑来,他没躲开,伸手抱了个满怀。 “救、救救我!” 阮榛眼尾泛红地抬头看来:“三爷,救命!” 宋书灵呼吸一滞。 妈的,怪不得老头子把持不住。 真特么风情万种。 【高亮】 1.双初恋,年上,相差九岁 2.芝麻汤圆就是表面软糯香甜,一咬内馅黑乎乎,所以他俩是全世界最般配的坏蛋恋人! 3.日常风感情流,披着小妈文学皮的“嫂子”文学 4.受和老头没领证,使用“小夫人”的身份是用来虐渣,攻受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不存在伦理问题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穿书 复仇虐渣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阮榛,宋书灵 ┃ 配角:下本《纯爱战士的脸红红心跳跳》 ┃ 其它:专栏求收藏呀~ 一句话简介:我们是全世界最般配的坏蛋恋人! 立意:爱是真诚与勇气 第1章 “大哥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小夫人刚娶进来没多久就……” “是啊,婚礼都没办呢……扫把星!” “嘘,小点声。” 庄严肃穆的葬礼尚未开始,工作人员沉默地摆放着鲜花,角落处几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不住地窃窃私语,同时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最前方—— 簇拥的白菊中,阮榛身着黑色丧服,跪坐在蒲团软垫上。 所以只能看到清瘦的背影,带着浓郁的哀切之情。 长发没有打理,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露出一小片颈部的皮肤,白得晃眼,而那点微颤的睫毛,则给这张传说中美到惊心动魄的脸,增加了易碎感。 看起来,就很脆弱。 似乎像洁白的花瓣,揉一下,就能掐出水,掐得残破不堪…… “草!” 有人低低地骂了一声,急哄哄地朝外迈步:“我出去下。” 同行者不明所以:“哎,这是怎么了?”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撞了下肩膀,语调暧昧。 “还能怎么,当然是……” 他做了个轻佻的动作,玩味地瞥了眼最前方的阮榛。 而对方,似乎一无所知。 还在为丈夫的离世而悲伤。 仿佛感受到了视线,阮榛慢吞吞地回头,扫视了一圈后面的景象,旁侧的佣人立马上前,恭敬地弯腰:“先生?” “少爷们到了吗?” 佣人面有难色:“大少爷和三少爷在路上了,二少爷您知道……还有四少爷在国外,回来需要时间,五少爷摔断了腿,六少爷和七少爷向来喜欢赖床……” 很好。 阮榛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 在父亲的葬礼上,七个儿子都没有提前到位。 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人家那小矮人都能全员守着,一个不落! 这可真够好孝。 不过没关系,阮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在不久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部狗血小说。 名为《宋家七雄,从小妈开始的恨海情天》。 内容就是宋家的这七个儿子,怎么又苏又渣,然后在壮大家族的过程中,和各类配角的酱酱酿酿。 全员法外狂徒。 风格,用两个词就可以概括。 古早,无下限。 那位作者为了吸引追读,疯狂地在里面添加各种开车情节,可谓水漫肉山,读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纷纷发出不满抗议。 作者很勇,一个个地全部喷了回去。 “我写的是豪门斗争,恩怨纠葛!看不懂是你没品,不爱看别看啊,老子求你了?” 第2章 很不幸,阮榛就是里面的那个小妈。 连主角都不是。 只是一个拉开故事序幕的,可怜炮灰。 在丈夫去世后,他的剧情就是被儿子们强取豪夺,凌虐侮辱,最后失去梦想和尊严,身体和未来,被赶出家门,死在冰天雪地的夜里。 就像是被丢进垃圾桶的破布娃娃。 无人在意。 没有人知道,他并不愿意嫁入豪门,不甘心被这样肆意践踏,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在被迫签下结婚合约的那天,阮榛收到了心仪院校的录取通知书,以及,一张病危通知单。 “结婚后你就是我们宋家的小夫人,每个月的零花钱能有二十万。” 当时在咖啡厅里,面有鄙色的管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要是不同意,老头和那条狗都得死。” 阮榛脸色苍白。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胃突然发出绞痛,额头浮现豆大的汗水。 一段陌生的记忆突兀地出现在脑海。 原来,自己只是一部狗血小说中的炮灰! 要嫁的老头在两周后就会死去,阮榛即将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践踏和侮辱。 管家用手敲了下桌子,有些不耐烦。 贱人。 居然在这里故作迟疑,待价而沽! 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不知怎么搭上了宋家这条线,居然还真的能让他给嫁进去了? 管家冷哼一声,他侍奉老爷三十多年,夫人走得早,老爷在外面沾点花花草草也正常,只是没想到,看上了这么个穷酸的小子。 还是个男人! 老爷也真是糊涂,玩玩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特意给人娶回来,虽说现在同性婚姻合法,但宋家身为老牌豪门,到底还是保守又规矩的,如今,老爷的一世英名也要因为这个阮榛,白白葬送了! 想到这里,管家就恨得牙痒痒。 “对了,结婚前好好洗个澡,给你身上的狗毛什么都弄干净,我们老爷容易过敏。” 阮榛像是失了魂,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喂,没听明白吗,你聋了?” 不是聋了。 只是太多的记忆和片段涌入,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想—— “呕!” 阮榛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冲去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情绪在这一刻浓郁到无法化开,双耳轰鸣,他无力地撑在洗手池上,张着嘴喘气,肩膀剧烈地起伏。 水流声中,阮榛颤抖着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眼眸里全是红血丝。 像是从地狱里爬出一般,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满身狼狈。 “没关系。” 视线下移,阮榛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喃喃自语:“一切都来得及……” 那些恶心的、令人胆寒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他抬起胳膊,擦掉脸上的水渍。 然后一步步地走出洗手间,坐回自己的位置。 空气似乎出现模糊的轻颤,耳畔的轰鸣声瞬间消失,像是梦境悄然降临又离开,管家眨了眨眼,突然有些茫然。 该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结婚后你就是我们宋家的小夫人,每个月的零花钱能有……” 话没说完,他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阮榛毫不犹豫地拿过合同,龙飞凤舞地写下名字,同时按上手印。 他很少这样麻利的动作,生活中,阮榛就像是只迟钝的树懒,不戳不带动,干什么事都慢吞吞的模样。 “好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管家张了张嘴:“我、我再问一下老爷。” “行,那我先回家收拾一下,” 阮榛洒脱地站起身,拎上书包:“记得把钱打我卡上。” “啊?” 管家愣愣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不过,我要的不是二十万。” 阮榛推开咖啡馆的门,外面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有种梦幻般的透明感。 “三、三十万吗?” 管家抓着合同,跟着站了起来:“你有什么要求,我回去一块告诉老爷。” 阮榛顿住身形,回眸的时候笑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这个笑,居然看得管家心惊肉跳。 明明很美的一张脸。 天生的皮肤白皙,乌发红唇,眼尾上挑出个漂亮的弧度,猫儿似的。 尤其是那双带着灰蓝色调的瞳孔。 挠得人心尖发痒。 就像此刻阮榛的声音,又轻又柔。 “太看不起宋家了,” 他垂下眸子,语调很乖,似猫咪收敛起了爪牙。 “我要两个亿。”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关上,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管家这才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合同上的签名。 很漂亮的字迹。 和血一般鲜红的指印。 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就是阮榛在读书的时候,应该会是一个认真练字的孩子。 砰、砰、砰—— 心脏跳得很快。 阮榛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书包一下下地拍打着后背,他越走越快,直至奔跑起来。 “哐当!” 他一把推开铁门,动静大得整个人都趔趄了下,而院子里的一人一狗同时抬起头。 第3章 可能过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有一瞬。 阮榛手脚冰凉,呆呆地看着前方:“爷爷,我……” “要死啊!” 一个竹编扫把劈头盖脸扑过来,张老头没好气地瞪着他,表情很凶:“回来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阮榛没躲,静静地站着,直到手背传来濡湿的潮热。 黄狗绕着他的腿转了两圈,摇尾巴的动作很小,打在阮榛腿上,却是种难言的钝痛。 原书中,他拒绝了签字,而宋家为了逼迫,居然在无人的小巷里开车撞了张老头,得知消息的阮榛奔赴医院,得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伪造的。 六神无主的阮榛被骗了,面对高额的手术费,他咬牙签下了合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被撕毁,当晚就被逼着进了宋家,其实张老头压根就没事,第二天出了院,回家路上,还好奇地与路人攀谈。 “那么热闹,干什么呢?” “我们老爷结婚啊,娶的是个男人,相差三十多岁呢!” 张老头脾气硬,这辈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这怎么能行呢!” “怎么不行,”路人笑呵呵的,“娶的就是您捡回来的那个小孩,阮榛!” 那天,八十五岁的张老头倒在了宋家的大门前。 无论他怎么怒骂,哀求,甚至直挺挺地下跪—— 也只能从栅栏缝里,远远看到了阮榛的侧脸。 “娃娃不能做这么糊涂的事啊!” 年龄大了,气急攻心,老得掉了牙齿的黄狗咬着他的裤脚,呜呜哀鸣。 “那老头怎么不动了,别死了啊?” “晦气,赶紧拖走!” “还有条狗……怎么都不肯走!” 黄狗把脸埋进爪子里,不吃不喝,不做任何的反抗—— 阮榛不敢再想。 他抽了下鼻子,蹲在地上,抱住了黄狗的脑袋。 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张老头停下动作:“怎么,出啥事了?” “没事,” 阮榛笑着抬头:“我弄了几张碟片,特好看,您这几天赶紧看了,我得按时给人还回去呢。” 张老头“哦”了一声,眼神依然狐疑。 没关系。 他已经签了字,宋家就不会再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那场车祸便不会发生。 张老头喜欢看电影,多年养成的习惯了,用碟片放冒险类的动作片,有黄狗陪着,能看一整天。 阮榛静静地想,那么,宋家会被他随口说的两个亿唬住,拖延结婚的时间吗? 不。 剧情已经拉开,他身陷其中,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撕剧本,彻底发疯。 阮榛亲昵地揉着黄狗的耳朵,表情乖巧。 即使宋家不找上门来,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毕竟两周后,那个所谓的“丈夫”嘎嘣一下,就死了。 他当然得参与。 是喜事啊。 ……跪坐的时间太久,腿部有些酸麻,而某处部位的难耐,也更加明显。 阮榛用手撑着身体,冷冷地看着周围茂盛的白菊。 以及一道道阴冷或垂涎的目光。 唯独没有同情。 可以。 阮榛很满意。 在之前的剧情里,他被宋家老爷的猝死吓坏了,少爷们也觉得脸面无光,不愿他抛头露面,不肯让世人知道,宋家居然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小夫人”。 但现在,可由不得他们了。 阮榛悄咪咪地抬手,使劲儿揉了下自己的嘴唇,原本有些发白的唇色,立马增添些许红润。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 今天的效果已经拉满。 既然那狗比作者能给剧情设置得如此俗套,别怪阮榛开始发疯,在葬礼上整个大的,让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少爷们到了!” 佣人急匆匆地跑来,低声耳语:“先生,您要不去打个招呼?” “好,” 阮榛语调虚弱:“你扶一下我……” “这种事不必劳烦别人。” 手肘被人托住,阮榛没有抬头,而是借着这个力,慢慢地站了起来。 不用看,就知道来者何人。 大少爷,宋春风。 书中设定的是心机深沉的笑面虎,实则就是满嘴谎言的无赖。 阮榛的录取通知书,就是他撕的。 还撒谎威胁说没有这个,就无法去学校报道—— “不舒服吗?” 托着肘部的手略微用力,声音也变得暧昧:“……或者我该叫您,小妈?” 阮榛缓缓地掀起眼皮。 对上了宋春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既然大少爷称呼我一声母亲,” 阮榛抽回自己的小臂,眸光哀婉:“那我就以长辈的身份,来面对大少爷了。” 宋春风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觉得这个样子的阮榛跟汤圆似的,软糯香甜,又懦弱不堪,一捏就能变形,很好欺负,很好玩。 他扯了扯嘴角:“当然……” “啪!” 话没说完,他的脸就被打得歪到一边。 “那我问你,父亲的葬礼,你为什么迟到?” 宋春风一点点地回头,呆滞的神情还没结束,阮榛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啪!” 第4章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灵堂变得鸦雀无声,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讶异的目光,都集中在身着丧服的阮榛身上。 “身为长子,为何不以身作则?” 阮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刚不是还在叫妈吗,怎么不继续了? 是不喜欢吗? 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叫,没经验啊? 第2章 灵堂是个肃穆的地方。 这里可能会有叹息,有哀嚎,有撕心裂肺的哭声。 但很少有这样尴尬而凝固的场景。 尤其是在场的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特意来参加宋家当权者的葬礼,谁曾想,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阮榛虚虚地垂下手臂,身形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情绪。 而他面前的宋春风,整个人呆若木鸡,两边脸颊上的掌痕悄然浮现。 别说,还蛮对称。 下一秒,阮榛仿佛再也难忍悲伤,捂住自己的嘴,扭头就走。 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震惊地看着他穿过大片的白菊,消失在走廊尽头。 恍若花丛中掠过一只黑蝴蝶。 宋春风这才如梦初醒,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两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阮榛的背影。 不过是父亲的一个小玩意! 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抽他耳光! 一位本家长辈过来打圆场:“好了,你也不用跟他计较,毕竟这种人……” 对方用余光瞥了眼周围,发觉众人都开始回避眼神,假装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这才压低声音:“那个姓阮的,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 宋春风愤然地拽了下自己领带:“本来我们商量过,不打算让他在这种场合出现,没想到非要来……” 还特么大早上就来,跪坐在灵堂最前方的位置。 这不就是昭告天下,自己是宋家的“小夫人”吗? 他也配? 宋春风按捺眼神中的阴冷,强装笑容:“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情况,等葬礼结束再说吧。” 早就打听过了。 那阮榛是孤儿,被个拾荒老头捡回去,住在城郊的一条破旧巷子里,跟野孩子似的长大,看着就没一点的教养,除了张脸,一无是处。 也就在今年考了个研究生,那又如何? 宋春风亲手撕了那张录取通知书。 他很喜欢这种,让人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的感觉。 捏死对方,不过像捏死一只小蚂蚁。 就是父亲不知吃错什么药,死活要给阮榛娶回家,据说是一次酒宴,看到了来勤工俭学的阮榛,当即被迷了心窍,茶饭不思的,非要给人弄到手。 宋春风他们几个,也没啥意见。 毕竟父亲多年没有续弦,风流在外,早就习惯。 七个儿子,也不是一个妈生的。 谁知父亲要跟人领证! 这可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还以为阮榛会故意待价而沽,扭捏作态,谁曾想直接就签署协议,巴巴地往宋家跑,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为了灭人威风,故意趁父亲不注意,扬起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小妈,想要这个吗?” 他戏谑道:“想要的话,就跟我上床——” 当时的阮榛,满脸的手足无措。 万万没想到今天能做出这样的事。 宋春风咬紧后槽牙,莫非,真的是和老头有感情? - 洗手间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水流汩汩,阮榛仔细地擦着手。 “上床,” 他轻声笑了起来:“给你上坟还差不多。” 撕录取通知书,都是什么睿智才能做出来的行为。 根本不会对学业造成影响。 充其量麻烦一些,多跑两趟手续。 宋春风太有优越感,或者说,整个宋家都从根上烂了,脱离世间那么久,连最基础的常识都不清楚。 阮榛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这本书实在毁三观,他无法梳理里面的全部情节,只依稀记得大致走向。 不知是作者能力问题,还是到最后实在圆不下去,在故事的结局,这七个儿子给宋家折腾了个干干净净。 曾经花钱如流水的豪门,树倒猢狲散,只剩残瓦断垣。 “那七位少爷呢?” “都没了!” 镜中的阮榛没什么表情,睫毛垂下,挡住眸中的神情。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段对话,以及番外的一个模糊画面。 在荒凉的冬日里,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踏雪而来,抖落肩上的洁白,于墓前沉默许久。 “大哥,” 那人语调微哑:“宋家,已经彻底完了。” 阮榛略微皱了下眉。 这里着墨不多,但按照自己的推测,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最令少爷们敬仰、畏惧,大气都不敢出的存在—— 宋书灵。 【他是老夫人最小、也最疼爱的孩子,和大哥宋琴文相差二十二岁,自小就无法无天,长大后远离家族,很少回来。】 【宋三爷的字典里,没有循规守矩这四个字,他刻薄寡恩,总是游走在违法的边缘,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支烟,穿着西装踩住仇人的脑袋,扯平刚刚揉皱的衬衫,优雅只是他的外壳,包裹的是强硬的肌肉和狼子野心。】 第5章 而书中似乎暗示,宋家最后的垮台,和宋书灵脱不开干系。 那可太好了。 一个疯子。 不知什么仇什么怨,能亲手朝摇摇欲坠的家族,推上一把。 但番外的真实性,阮榛不敢保证,中间隔了那么多烂糟糟的剧情,他想起来,就忍不住要哕。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故事在现在,刚刚拉开帷幕。 阮榛平静地看着镜中。 毕竟“嫁”的那个老头死了,目前宋家地位最高,最有权势和手腕的人,就是宋书灵。 他在等待那个疯子的出现。 可是,一直到葬礼即将结束,都没有宋书灵的身影。 阮榛的心,跳得有些快。 宋家不知什么时候传下的破规矩,葬礼于上午举办,不能浪费,不许铺张,低调进行,只邀请亲属和密切来往的朋友——当然,这样的老牌豪门,来灵堂悼念的也有几百人之多,而到了午后,就只留下至亲。 一直守到凌晨,然后于月明之际进行火化,结束葬礼。 阮榛只觉得有病。 大晚上的,一群人摸黑去往墓地,开始下葬。 他腹诽,估计是亏心事做多了,怕报应。 还好早上那俩嘴巴子的余威尚在,剩下的几位少爷们到场后,也没有过多骚扰阮榛。 只是直勾勾地打量自己。 给阮榛恶心坏了。 在父亲的葬礼上都能发.情,都是什么恶心至极的畜生。 当然,在这本书里的话,也不奇怪。 因为里面的主角,一个比一个恶心。 怪不得宋书灵会离开家族,可能也是看不过自己大哥的一些行径。 阮榛没有吃什么东西,勉力跪坐在蒲团上,听着隐约的诵经声,胃部又开始绞痛。 不能再拖了。 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少爷们的无下限是板上钉钉的事,他需要借助宋书灵的势力,才有可能脱身。 他必须用尽全力,寻觅一切办法,来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可外面的天都要黑了,稍微远一点的亲戚,都陆续离开。 “节哀。” “等到头七的时候,我们再去祭拜大哥。” “春风,秋光,你们也好好照顾那位……小夫人,别让他太伤心了。” 阮榛脸色发白,听着身后的交谈。 “好,” 宋春风语调凝重:“父亲走得突然,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遗物。” 最后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 呵。 阮榛冷冷地抬起眼眸。 正好看到宋春风朝自己微笑。 可惜啊,打轻了,脸上的巴掌印都快消了。 不怪这狗比玩意的嘴脸如此恶心,只是阮榛实在看透了,狗血文里的小妈设定,就是如此。 众所周知,小妈文学都有以下几个要素。 首先故事的开头往往是新娶娇妻,或者老头行将就木。 其次,这个时候就会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儿子们出现,大儿子位高权重心思深沉,二儿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小儿子刚从国外过来满脑子新潮思想…… 而这本书的作者太不要脸,直接设置了七个! 难道父母晚上睡觉,都不看电视的吗? 最后就是,绝大多数的设定里,这个小妈,还是个双星。 这也是阮榛唯一庆幸的地方,起码这本书没有发表在花鸟市场,不会有各种奇怪的普雷玩法,作者只是把小妈当做了开篇炮灰,狗血得不亦乐乎。 没关系。 阮榛不怕。 他只觉得反胃。 诵经的音乐不知何时,悄然停下。 大门被从里面关上了。 阮榛垂着脸,右手搭在左边的手腕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双皮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过来啊,见见咱们的小妈。” 宋春风俯下腰,似笑非笑地看着阮榛:“您似乎只见过我吧,要不然,我来介绍一下弟弟们?” 身后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可惜时间太短了,父亲没来得及办家宴,不然,您肯定能……” “闭嘴。” 阮榛仰起脸:“你们父亲就在后面的焚化炉,这是寒暄的时候吗?” “你也配提我父亲?” 宋春风还没张口呢,身后就传来陌生的阴冷声音。 “没有让你滚出去,就算我们宋家对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很好。 阮榛的手按在地上,撑着慢慢站起身子。 太安静了。 窗外是一声长一声短的虫鸣,扯得夜色格外凄清。 他面前站着的,是四个高大的男人,表情不一,各有玩味。 阮榛沉默地与其对视。 而唯一能压制得了这群混账的宋书灵,依然没有出现。 - 夜深如墨。 城市的这处角落,却格外热闹。 一边是灯火辉煌的各色酒吧,一边是长着野草的破败小巷,中间是条不甚宽阔的街道,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被车轮碾过,溅出不明的液体。 泾渭分明。 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物欲横流,滋长欲望。 几个黑衣男人靠着路边电线杆,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不多时,一辆漆黑的豪车在对面缓缓停下,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第6章 “是那个姓宋的吗?” “没错,是他的车。” 声如蚊蚋的两人停下动作,状似随意地抬头,死死盯着即将打开的车门—— 司机和门童弯腰,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迈出长腿,下车的同时,理了理自己整齐的头发。 为首的黑衣男人卷起袖边,露出狰狞的花臂:“是他!” 亲大哥去世,身为弟弟的宋书灵必然参加葬礼,但世人皆知他们兄弟不和,自然不会真的流露出伤心。 果然出现在了酒吧街道。 这位“宋三爷”气派不凡,头发全部向后梳,举手投足时,奢华的袖扣和名表格外招眼,身后跟着的保镖块头很大,寸步不离地守着。 不会错了。 虽然宋书灵很低调,甚少在人前露脸,以至于自家老板想捉这竞争对手的把柄,都难如登天,好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这通身的豪门气质,自然就是宋书灵。 花臂男朝同伴使了个眼色。 现在时机正好,周围没有过多的路人,虽然旁侧的咖啡厅还开着,但只有一个戴金丝眼睛的男人在藤椅上坐着,借着灯光,认真地看书。 不碍事,这种呆子吓唬一下,啥都不敢说。 “砰!” 巨响惊醒了沉睡的鸟雀,呼啦啦全部飞入夜空。 垃圾桶被一脚踢开,泔水流了一地,花臂男和同伴分头包抄,对着豪车和宋书灵举起钢管,劈头就砸。 一切发生得太快,幸好宋书灵的反应足够敏锐,躲过了对着面门的冲击。 “什么人!” 他怒吼着与黑衣男人扭打在一起,酒吧门口的彩灯被打碎,地面散落的全是玻璃渣,折射出稀碎的光。 对方人多势众,斗殴没有持续多久,宋书灵就被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宋三爷,” 花臂男冷笑一声,抬起胳膊擦了下鼻血:“能给我有来有往地过几招,不错了,我还以为你是小白脸。” 被按着的人剧烈挣扎,居然找准时机挥拳,给黑衣男人打得踉跄好几步。 “草!” 他捂着自己的鼻子:“你完了!” 说话间,花臂男已经快步上前,眼看着就要踩上对方的后背——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我很生气。” 语调低沉,带着磁性的微哑。 花臂男生生顿住动作,疑惑地回头。 只见那个看书的男人取下眼镜,安静地把书阖上。 “血,溅书上了。” “你他妈的是谁?” 花臂男破口大骂:“识相的话给老子滚……” “砰!砰!砰!”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对方是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男人利落又拳拳到肉地砸着他的脸,衣领被一把提起,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花臂男被狠狠地摔在墙上,又破面袋子似的滚落在地,撞碎路边的花盆。 空气中,是令人心悸的胆寒。 他随意地活动了下手腕:“不要讲脏话。” “草,你又是谁啊,别多管闲事!” 同伴们纷纷反应了过来,怒吼着向他冲了过去。 夜色中,那张英俊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似乎这一句话,已经是他最后的忠告。 因为接下来的时间,短短的两分钟内,他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干掉了剩下的所有对手,唯一的武器只是随手掂起的椅子。 昏黄的路灯照耀下,街道鸦雀无声。 只能听见一个个的沉闷倒地声,以及震惊的疑问。 “难道,你才是宋……” 话没讲完,就是一声惨叫。 到了最后,男人把椅子放回原位,旁边的保镖恭敬地递上手帕,他接过了,漫不经心地擦拭自己的手指:“走吧。” 保镖立刻点头:“是,先生。” 剩下的收尾工作,他就不再在意。 只是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淡然地走向前方,连身上的衬衫都没怎么皱。 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停在路边,车门已经打开,司机垂首以待—— 但是男人,却突然停下脚步。 他身后跟着的大块头保镖们,也都训练有素地停下,没有疑问,没有表情,共同注视着那西装革履的背影。 只见男人弯下腰,给地上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翻的狗盆捡起来,放好。 那条拴在路边的狗被吓坏了,浑身不住地发抖。 宋书灵拍了拍它的头,漫不经心的语调:“别怕,” “乖狗狗。” 第3章 灵堂里点着长明灯,和白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微苦的气息。 阮榛挺直后背,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本来就是个怕冷的人。 小时候刚被捡回去那会儿,他不敢往张老头被窝里钻,也不敢去寻觅别的取暖工具,就把身上的被子盖得紧紧的,可小手小脚还是冰凉,冷得受不了,到最后,忐忑地扯下旁边的简易窗帘,仔细地裹在自己身上。 到了早上,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给窗帘挂回去。 那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回想起当年的冷。 可能是夜色深重的缘故。 第7章 这几日他实在没睡好,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神情疲惫,脆弱得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再加上这一身黑色的丧服。 被儿子们从里面反锁上的灵堂。 太典了。 退一万步讲,难道小妈文学的场景,就不能出现在别的地方吗,哪怕是厨房也好,他就能直接操刀,给这群狗比玩意都砍了。 为什么要试图在灵堂不可描述。 都什么爱好? 阮榛步步后退,胳膊背在身后,右手不由自主地摩挲左腕的一条红绳,上面穿了个小桃篮。 是张老头给他系上的,说娃娃,菩萨保佑你平安。 阮榛又想吐了。 可能是因为,脑海里浮现的那些可怖的场景,以及随着他的动作,步步紧逼的少爷们。 怎么办? 该如何脱身—— 他好容易才和那个所谓的“丈夫”进行周旋,谨慎地拖到了对方嘎掉的一天。 可为什么还是要面对这种情况? 无论他是否在葬礼上出现,无论他是接受还是拒绝,自从被宋家人盯上的刹那,他就像被折了翅膀的鸟,囚于布满荆棘的铁笼。 那么哪怕是鲜血淋漓,他也要拖着伤害自己的人,一同坠落—— 而在坠入地狱的刹那,阮榛会松开手,踩住对方的头颅向上爬。 凭什么? 他要活下去。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要被堵在角落,被肆无忌惮地打量,被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身体上来回逡巡。 “我说大哥,” 宋秋光不耐烦地开口:“咱别在这耗时间,没劲透了!” “怎么,” 宋春风扬起一边嘴角:“我觉得有趣极了。” 他甚至给旁边站着的宋夏雨示意:“瞧,我脸上的这巴掌印,还没下去呢!” 宋夏雨搓着手没说话,憨憨地笑着。 宋家的七个少爷,今日只出现了四个。 剩下的三个还没成年,老五摔断了腿无法到场,老六老七是双胞胎,正陪着母亲为了遗产闹得不可开交,连葬礼都没现身。 不过虽然人数多,名字倒也还好记,面前这四位,分别是宋春风,宋夏雨,宋秋光,宋冬柏。 长相不一,渣得千篇一律。 可阮榛知道,这看似忠厚老实的二少爷宋夏雨,才是最阴险的一把刀子,在原书的剧情中,最后就是他把濒死的阮榛带走,垃圾一样地丢在冰天雪地里,扬长而去。 太冷了。 阮榛死死地扒着车门,不愿松手,而宋夏雨就一根根地掰开,表情稀松平常。 “这么美的手,可惜了。” 全是冻疮和伤痕。 他把脚踩了上去,反复地碾着阮榛的手指。 “既然这样,得再加点血,颜色才更漂亮。” 阮榛的手已经流不出血了,骨头变成了青紫色的冰碴,身体蜷缩,破碎的灵魂随着咳嗽,一点点地喷洒在洁白的雪上。 当时宋夏雨的神情,和现在毫无二致。 “挺好看的,” 他讨好似的碰了下宋春风的肩:“大哥脸上有点红,很漂亮。” 阮榛面无血色。 “呦,”宋春风继续道:“小妈这是怎么了,瞌睡了?守了一天一夜累坏了吧,要不我带你去休息一下?” 明明挨过嘴巴子,这会儿还一口一个“小妈”。 阮榛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个变态。 越打越兴奋那种。 似乎有风掠过灵堂,长明灯上的烛火快速地跳了一下,随即平稳下来,发着幽幽的光。 阮榛快被逼到角落了,退无可退—— 四个男人饿狼般的围着他,在宋春风的带领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冷嘲热讽。 太有趣了。 这个样子的阮榛。 明明长了这么一张美艳的脸,却不显风骚,因为表情呆呆懒懒的,动作也总是慢半拍似的迟钝,从第一次见面的那刻起,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想要捏扁揉搓。 宋春风的指尖都开始痒了。 刚才情绪激动给打自己嘴巴子的阮榛,太漂亮了。 要是能勾得阮榛因为恐惧,而尖叫哭喊的话,就更有意思了,最好再用绳索给人绑起来,看看那雪白的腕子上会不会遍布指痕,当客人过来拜访的时候,他们会微笑着告诉对方,小夫人在楼上休息呢。 父亲啊父亲,真是他们的好父亲。 不仅走得干脆,临到头了,还留下这么一份遗物。 手指快要碰到阮榛的脸颊了。 “喂,有完没完?” 阮榛略微偏了下脑袋,语气平静。 宋春风还在笑:“嗯?” 阮榛慢吞吞地往后躲了下,抱着胳膊,一脸无奈的模样:“你们把我留到这个时候,说明在心里,认可我是你们父亲,也就是集团老总宋琴文的配偶吧?” 灰蓝色的瞳孔,恍若纯粹的宝石。 宋春风和宋夏雨对视了一眼,扬起嘴角:“没错,你就是我们的小妈啊。” 剩下的两位耸了下肩,跟着露出猥琐的笑声。 桀桀桀,桀桀桀。 好标准的反派音。 “可以,” 阮榛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身份,我也很满意。” 他旁若无人地举起手机,对着上面亮着的通话界面:“刚刚的对话你也听到了,那么,就按我说的做吧。” 第8章 宋春风愣住了,他居然没有发现,这是什么时候拨出去的电话? 陌生的男声传来,专业而清晰。 “好的阮先生,我明白了。” 阮榛笑了下:“再见。” 宋夏雨一个箭步蹿过:“你在和谁打电话?” “职业经理人啊,” 阮榛淡定地收起手机:“我刚才告诉他,我要以已故宋琴文配偶的名义,来管理你们的信托基金。” “什么?” 看热闹的宋秋光和宋冬柏也同时顿住。 阮榛眯了下眼睛。 “身为母亲的话,断掉你们每个月的零花钱……啊不,你们有钱人,是管这个叫生活费,还是分红?” “你敢?” 宋秋光厉色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觊觎我们家的钱?” 大意了! 按照法律效应,如果阮榛真的和父亲领证,他的确有资格朝家族基金伸手! 不、不对,父亲一定会做婚前公证的,不会那么傻。 并且宋家是多年的豪门了,关于财产分配,早就有详密而严谨的规定,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被阮榛一个电话所改变的! 阮榛的唇色还是白的,可能在灵堂待着的时间太久,水米未进,这会儿的身形还有些摇晃,无比虚弱。 宋秋光啧了一声,直接伸手去拽阮榛的胳膊:“你给老子讲清楚……” “放开!” 刚才还慢吞吞的阮榛,利落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表情厌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勾结外人,转移家里的古董和财产,上个月那副丢了的山水画,就是你偷偷拿出去当投诚的礼物!” 宋秋光吓得一个哆嗦,本能否认:“我没有!” 他一边摆手,一边不死心地继续上前,想要压制住阮榛。 “别过来!” 阮榛厉色道:“否则第一个断你的经费!” ……宋秋光生生停下脚步。 “喂,不会吧,”宋春风扯了下嘴角:“咱们双赢不好吗,干嘛要让外人看笑话?” 阮榛扬起下巴,定定地看着他。 突然,莞尔一笑。 不知为什么,刚才还满不在乎的宋春风,蓦然一阵心慌。 阮榛这会一句话也没说,但这个表情实在是—— 有些疯。 难道刚才说的基金,是真的? 还有三弟的事,是父亲告诉他的? 可一种难言的征服欲涌上心头,他贪婪地盯着阮榛的嘴唇,扯了扯自己领带。 再疯又如何? 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给人绑了,往屋里一塞,过上三五个月,外界就会把葬礼上的插曲,包括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夫人”忘得干干净净! 那么到时候,汤圆一般可口的阮榛,不就是他们兄弟的囊中之物? 阮榛的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小妈,” 宋春风活动了下脖子:“怎么感觉刚才您发的那场疯,更带劲了呢?” 偌大的灵堂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极为轻微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吱呀——” 反锁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阮榛被挡着,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只见这几个饿狼般围着自己的便宜儿子们,在扭头的瞬间,突然被掐住脖子一般的,噤了声。 各个手脚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肃穆的夜风。 以及从夜风中走来的,那个胸口别着白花的男人。 “三、三叔!您怎么过来了?” 宋春风舌头打了结,刚讲完,伸手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下。 这叫什么话! 宋书灵可是自己父亲的亲弟弟,能不来参加葬礼吗? 可是刚才这一幕,有没有被看到,或者说……宋书灵什么时候来的? 四个少爷默不作声地后退,恭敬地屏住呼吸,低头问好。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阮榛抬起头,与这位传说中刻薄寡恩,却权势滔天,有极大概率推向宋家走向灭亡,并站到最后的男人对视。 宋书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冷。 是带来了外面的夜风吗,还是这冷若冰霜一样的表情—— “我大哥刚走,您就这么迫不及待?” 宋书灵眼眸里,全是不加隐藏的讽意。 大哥英明一世,突然力排众议要娶个男人回家,他当时正在外地,赶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这位面都没见的未亡人就成了嫂嫂。 笑话。 更可笑的是—— 宋书灵移开了目光。 而与此同时,四个侄子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阮榛丧服的下摆解开了,而里面,好像没有再穿别的衣物。 他们看不清,不敢看,更不能再看,只隐约窥见两条洁白的小腿,在轻微地打颤。 这丧服中不中,洋不洋,类似浴袍一样给人从头裹到脚,漆黑的低调素布,没有丝毫花纹,却由于这刻意的“禁欲”,反而有那么点欲盖弥彰的…… 诱。 成何体统? 宋书灵面露不耐,正欲转身离去。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看得分明,这所谓的“嫂嫂”,居然和侄子们拉拉扯扯,暧昧不清,还不体面地赤着腿。 可下一秒,阮榛却不管不顾似的,直接地朝自己扑来。 第9章 宋书灵没躲开,下意识地伸手—— 抱了个满怀。 软的。 果然在发抖,身体冰冷。 “救、救救我!” 阮榛眼尾泛红地抬头看来:“三爷,救命!” 宋书灵呼吸一滞。 妈的。 怪不得老头把持不住。 这么近的距离,这样的姿势伏在自己怀里,又是如此一张美艳而脆弱的脸。 可谓,轻薄桃花逐水流。 真特么风情万种。 不该有的悸动结束很快,宋书灵心中冷笑,毫不怜惜地按住阮榛肩头,就要给人往外推。 “三爷,” 阮榛没挣扎,表情泫然欲泣:“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说完,他就垂眸咬住嘴唇,羞愤似的红了脸。 就在这个刹那,宋书灵心头一跳。 他跟着低头看去—— 看到了隐在丧服中间,腿缝处的一点银色闪光。 第4章 宋书灵的第一反应,是刀子。 的确会有人把利器贴身佩戴,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暗藏的杀机,往往隐藏在大腿外侧,用束带或者细绳来固定,突起若隐若现——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起码不会是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黑色丧服过于宽大,所以一点小小的闪光,恍如一尾细长的银色游鱼,倏忽间就消失不见。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求您了。” 阮榛仰起脸,一滴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挂在腮边,要落不落的样子。 灵堂内好安静。 阮榛的眼都要挤酸了,也没见宋书灵有什么反应。 靠。 书中对这人的着墨太少,只说他刻薄寡恩。 但阮榛觉得,再怎么冷硬的男人,也该有一腔柔软心肠,尤其在亲人死别之际,更容易触景生情,比往日里好说话一些。 宋书灵终于有了动作。 他嫌恶地松开了阮榛的肩,同时后退半步,似乎生怕被眼泪沾在身上。 阮榛:“……” “有话就说,别哭。” 宋书灵脸上还带着笑,但旁边的侄子们已经后背冒汗,因为他们能看出来,对方现在已经快失去耐心。 毕竟,除了一开始被那张美丽的脸惊艳片刻之外,宋书灵对这位“嫂嫂”没有任何兴趣。 皮囊而已。 虚幻,易逝,脆弱不堪。 宋书灵不喜欢这种。 他喜欢清晰的,能握在手里的东西,薄薄的书页,锋利的匕首,砸下去的时候迸溅的血,温热,黏腻,又十分的肮脏。 就像现在的宋家。 宋书灵不打算牵扯进腌臜事中,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送大哥最后一程,毕竟对方留在这世上的真正血亲,也就仅仅剩下自己,和那七个儿子了。 ……算了,似乎人数也不算少。 “好,”阮榛抬起胳膊,重重地擦了下自己的脸:“能不能,再让我去见一见他?” 这下,哪怕宋书灵在场,四个少爷都同时发出惊讶的嘘声。 见谁,死去的父亲吗? 正在后面的焚化炉里呢! “我、我想亲手为他敛骨,” 阮榛抽噎道:“这辈子缘分浅薄,我也为他做不了什么,所以……能不能请三爷,全了我的心愿?” 死一般的寂静里,宋春风震惊得目瞪口呆。 敛骨! 是要亲手装殓骨灰吗? 他还以为阮榛是被父亲强娶来……不,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父亲亲口承认的,而相遇到今天,不过短短两周多的时间,怎么就这么深的感情? 不信,一定有诈。 宋书灵眸光幽深:“可你刚才说,让我救你。” 阮榛又擦了擦眼睛:“我怕少爷们不愿意,要是圆不了这个心愿的话,我就一头撞死。” 偌大的灵堂里,只有簇簇的烛火闪动。 太假了。 但有时候假到一定地步,反而会有种神奇的效果。 就像丑的东西不稀罕,但丑到牛逼的一定要多看两眼一样。 要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诡异。 “好。” 低哑的声线中,带了点说不出的笑意:“等会,我带你去。” 但这点的笑,不是唏嘘或是感慨,而是一种,饶有兴趣地踩住猎物尾巴的—— 恶作剧感。 阮榛终于放下胳膊,拢了拢自己有些散落的衣襟。 还是冷。 管家匆匆过来,踮起脚在宋书灵身后耳语,宋书灵点头:“知道,去准备吧。” “好的先生。” 管家答应后,畏惧地瞥了阮榛一眼,就悄无声息地后退着离开。 与此同时,侧面的门打开。 宋书灵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 他语气淡淡:“去为我大哥敛骨。” - 灵堂距离焚化的地方,隔着个空荡荡的院子,之前说了,按照宋家的规矩,火葬以及去往墓园的时候,一定要是半夜时分,所以这里安静极了,除了几名工作人员之外,连个顺着墙角溜达的野猫都没有。 只有偶尔的蛩鸣。 阮榛的牙齿都在打颤。 太冷了。 他悄咪咪地侧眸,看向旁边的宋书灵。 男人头发全部向后梳,露出英挺的眉眼,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甚至还刻意落后自己半个身位,似乎是以示尊重。 第10章 但问题是,这个角度,正好让席卷而来的风,完完全全地刮在阮榛身上。 要是并排走,还能帮忙挡那么一下。 可恶。 阮榛在心里破口大骂。 对方穿得那么暖和,他却被寒冷的夜风吹得直抖,短短一百米的距离,已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而宋书灵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好容易到了地方,工作人员拉开门的瞬间,阮榛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进去。 冷死了,赶紧进去暖和暖和! 只是身后的宋书灵,终于有了点诧异的神色。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打量阮榛的背影。 这么急切吗? 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大哥一面? “请问,是哪位先生的要求?” 不愧是宋家的排场,室内摆满了鲜花,旁边站了两列穿着整齐的工作人员,都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恭敬地垂手而待。 就烧一个人而已,不至于。 “是我,” 阮榛抿着嘴唇,扭头看向宋书灵:“不过,能不能让大家先回避下,我想和他说说话。” 宋书灵淡淡地开口:“都成一把灰了,没什么可说的。” 阮榛顿了顿:“但是,这是您兄长的遗愿。” 他快撑不住了。 殡仪馆最前方的院子里停着车队,马上就要去往墓园下葬,再不抓紧时间,阮榛就真的要破罐子破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宋书灵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飞快地过了一遍。 “好。” 宋书灵抬了下手,旁边的工作人员和管家立马后退,悄然从外面关上了门。 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而宋书灵纹丝不动,仍是这样挺拔地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阮榛。 “三爷有这样的爱好吗?” 阮榛背对着他,已经走向旁边的工作台:“喜欢听哥嫂说小话?” “是,” 宋书灵淡淡地回答:“学会了,以后也好讲给我的夫人听。” 手掌按在铺着黑丝绒布料的台子上,下面垫的大理石渗着阴凉,阮榛手指微微用力,关节显得好是苍白。 没时间搭理后面那个混账了。 他戴上手套,先用丝帕给白玉骨灰盒认真地擦拭一遍,然后转向身后的焚烧炉。 最中间的格子已经打开。 背对着宋书灵,阮榛不必再做什么表情。 又见面了啊,宋琴文。 当初再怎么权势滔天的男人,现在也不过栖身于小小的盒子里。 该做何种感想呢? 是否知道,自己死后的洪水滔天? 敛骨没什么复杂的程序,只需要小心地把骨灰转移到骨灰盒内,有手就能做。 所以刚才,宋书灵没有拒绝阮榛。 不管有多少花花肠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的动作,恭敬、认真、而又小心翼翼。 像对待一枚轻飘飘的羽毛。 阮榛的确是这样做的。 不过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哀悼。 为什么…… 烧得这么干净吗,居然什么也找不到! 他背对着宋书灵,有些慌乱地用工具扒拉着骨灰……连块石子大小的骨头都没有,哪儿有钥匙的影子! 阮榛脸色苍白。 耳畔仿佛响起宋琴文的笑声。 人年龄大了,笑得厉害就容易咳嗽,喉咙像坏了的老风箱,呼哧呼哧地漏着风。 三天前,他被迫前往宋家,在那富丽堂皇的卧室内,见到了躺在锦绣堆里的宋琴文。 “好孩子……” 宋琴文拍了拍床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阮榛一动不动。 “怎么,怕了吗?” 他一边咳嗽一边笑:“别害怕,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钱,地位,名誉……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 他贪婪地看着阮榛的脸。 太年轻了。 宋琴文这辈子什么都有,所有的欲望都能得以满足,他情人众多,子嗣颇丰,在商场如鱼得水,于政界左右逢源,时常参与慈善事业,捐赠无数的教学楼—— 轰轰烈烈地过了大半辈子,突然怕死。 在此之前,宋琴文对待床伴,体贴又正常。 但身体变差的时候,他却开始恐慌,同时口味也发生了变化。 喜欢鲜活的,小生灵一般的男孩。 第一次见到阮榛的时候,是宋琴文确诊癌症的那天,他为了封锁消息,不走漏风声,拖着病体去参加了场酒宴,恰巧,看到了个风一样掠过的身影。 眼睛很亮。 那么快乐的,花一样的年纪。 宋琴文隔着一扇车窗,看了很久。 他要把人弄到手。 似乎能摸一摸那充满弹性的皮肤,看一看红润的嘴唇,自己也能沾染上生命力,忘记垂垂老矣的岁月。 他朝阮榛伸出手,像拿糖哄一个不懂事的稚子:“来啊,坐到我身边来。” “不,”阮榛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 宋琴文还在笑,痴迷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真美啊,这灰蓝色的瞳孔,像是清晨时雾气蒙蒙的天。 好想挖出来,一辈子只给自己看…… 第11章 “因为,” 阮榛灿然一笑:“您已经老了。” 他一步步上前,直视对方因为震惊而抽搐的嘴角:“快要死了,给自己积点德吧?” 曾经的剧情里,他不知所措地求饶,说对不起,能不能放过我。 他说您的年龄,都能当我父亲了。 他说我还想读书,我不想结婚,不想呆在这里,我们明明素不相识—— 当时的阮榛不懂,有些人,是会因为喜欢漂亮的羽毛,而把鸟雀做成标本。 而他的畏惧,反而会变成对方兴奋的催化。 宋琴文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以为,自己走得了吗?” 宋琴文撑着床褥,表情阴森:“过来,到我床上。” 阮榛仍在笑:“您还硬的起来啊?” 漫长的死寂里,宋琴文向下的嘴角在脸上扯出皱纹,蔓延,攀爬,终于把整间屋子都弥漫起垂死的气息,再怎么精心打理的发型,昂贵的首饰,无休止的疗养和药物,都无济于事。 他的确快要死了。 所以。 宋琴文笑了起来:“好孩子,那我送你一个礼物。” 他颤巍巍地打开柜子,手指发抖——在外人面前撑得太久,要镇定,要体面,不允许脊背有一丝的弯曲,这会儿才卸下面具,佝偻着翻出一个粉红色的礼物盒。 “穿上。” 宋琴文的眼眸温和:“这样,我今晚就不逼迫你。” 阮榛接过:“只是今晚?” “或者说,直到我死的那天吧。” 宋琴文重新躺在床上,开始咳嗽:“起码我能保证,我的东西不会被他人染指。” 阮榛低头,抽出蝴蝶结的绑带—— “喜欢吗?” 宋琴文的眼睛都在发光:“你穿上这个,一定会漂亮到……啊,不,先不要急着拒绝我,知道吗,那个倔脾气的老头正在看电影,我想想……没错,应该在最惊险刺激的部分,一定不乐意被我请来,甚至都不知道,那条臭烘烘的狗已经被装进笼子里了。” 他大声地咳嗽着,缓了好一会儿:“本来这是用来交换……让你今晚能乖乖地躺在我的被窝里,不愿意就算了,穿上这个吧,我答应在电影结束前,老头会发现,狗还在他脚下睡大觉。” 阮榛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真冷啊。 他沉默地抱着那个礼物盒,走进了衣帽间。 穿上这玩意,可费了不少的功夫。 一定是特意打造的,银色的金属外圈上缠绕着皮质套环,从腰胯一直往下,都被精美地装点。 贞.操锁。 大腿根被腿环禁锢,勒出微微的肉感,金属太凉了,激得从尾椎泛起冷意。 阮榛重新穿好衣服,走了几下,还好,摩擦感和不适感都很轻微,能坚持几天。 希望宋琴文争点气,早日嘎掉。 “穿好了吗,给我看看。” 床上的宋琴文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中带着欣赏,仿佛迎来的,会是稀世罕见的艺术品。 “黄狗呢?” 阮榛靠在门框上,平静地抱着自己的肩。 他不说话,或者沉默的时候,就很容易被人误以为在发呆。 没办法,天生就是这种懒散的气质。 让人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全然游刃有余—— “已经回去了。” 宋琴文展示了下手机页面,上面是张监控截图。 张老头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抚摸着黄狗的头。 没有半丝异样。 阮榛收回目光:“想看吗?” 宋琴文笑了起来:“想。” “不给你看。” 阮榛松开手,空了的礼物盒应声而落,摔在厚重的奢华地毯上。 宋琴文不说话了。 阮榛又重复了一遍,很轻松的语调:“不给你看哦。” 他忘记宋琴文生的是什么病了,心脏病或者高血压最好。 直接给他气死,一了百了。 可是宋琴文重新微笑起来,伸出手,指头上挂着个很小的钥匙。 “只有这一把钥匙能打开,别的无论你怎么做,切割还是火烧,都没有用,你一辈子都要穿着这个,脱不下来。” 钥匙在摇晃。 “钥匙和锁是特制的材质,很贵的,毁不了的。” 宋琴文笑着把钥匙放进了嘴里。 喉结滚动。 他张开脱落了牙齿的嘴,咳嗽的声音很大。 “哈、哈哈……我也不给你哦。” 三天时间,包括宋琴文死后,阮榛用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去掉这个锁链。 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只有这一把钥匙能打开。 而那把钥匙,被其贪婪地吞入腹中,带离人间。 阮榛脸色苍白,静静地看那一小格骨灰。 没有。 他最后的一点希望是,那把钥匙会不会随着焚烧,而出现在宋琴文的骨灰中。 不是说火烧不了吗,为什么? 摩擦和不适感越来越明显,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被迫佩戴上了如此耻辱的东西。 宋琴文死得干脆,却留下这么个玩意,用来恶心自己。 怪不得最后几天,没有逼迫他。 因为他认为,阮榛已经被禁锢。 第12章 夜里的殡仪馆,太冷了。 装殓完毕,阮榛转过身,平静地抱着那个白玉骨灰盒,并高高举起—— 宋书灵的瞳孔收缩了下。 “砰!” 巨大的碎裂声中,宋琴文的骨灰纷纷扬扬地飘落。 阮榛惊讶似的捂住嘴,后退一步:“呀,抱歉,” “手滑了哦。” 四散的骨灰混杂着碎裂的白玉,洒得遍地都是。 那叫一个漂亮。 第5章 “真是不好意思啊。” 阮榛松开捂住嘴的双手,一脸歉意地拿起旁边的扫把,抬高声音。 “怎么回事,我也太不小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当着宋书灵的面,抄起旁边的扫把,声音很大—— “要快点扫起来才行呢!” 好爽。 这种物理意义上的“骨灰扬了”,实在是令人精神愉悦。 阮榛不管不顾地挥着扫把,压根不看前方,直到被一把拧住手腕。 “你在做什么!” 宋书灵厉声斥责,粗暴地把他往后一扯,动作太大了,痛得阮榛手指一松,扫把直接落在地上。 “我在扫骨灰啊?” 宋书灵阴沉着脸:“你活得不耐烦了?” “没有啊,”阮榛疼得脸色发白,语调仍很轻松,“骨灰撒在地上,难道你不扫吗?” 宋书灵明显地愣了下。 在这个瞬间,两人直视着彼此的眼睛,情绪噼里啪啦碰撞,同时清楚地看清了彼此的疑问。 为什么骨灰会撒在地上? 因为骨灰盒子摔了。 为什么骨灰盒子摔了? 因为不小心手滑了啊。 ……宋书灵沉默了。 而阮榛,则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有问题吗? 说好了是为了给宋琴文敛骨的,那他做的这些完全符合逻辑啊! 干嘛还要这样跟看神经病似的看自己。 阮榛稍微挣了下,没挣开:“放手!” 宋书灵反而给他扯得更紧,铁钳似的拽住手腕,阮榛被带得踉踉跄跄往前,随即,大门被宋书灵一脚踹开。 外面的工作人员吓得一激灵:“先生?” 宋书灵把阮榛往前一推 ,对着自己的助理发话:“给他带走,去水云居。” 候着的管家心里一哆嗦,没抬头。 水云居…… 那可是三爷自己的私宅。 这阮榛是大哥的夫人,葬礼还没结束,怎么就给嫂子往自己家里带呢? 阮榛也没反抗,顺从地跟着走了,只是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似乎有些受凉。 管家大气都不敢出。 自己虽然跟了宋琴文二十多年,忠心耿耿,对宋家有极深的感情,但对于宋书灵的手腕也有所耳闻,没半个胆子去置喙,说不定是有别的隐情,或者…… 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没结束,就听见宋书灵叫自己。 “王伯,” 齿轮摩擦声中,淡淡的蓝色火苗蹿起,照亮了一瞬宋书灵的侧脸。 剩下的半句话和烟草味混合在一起,有些模糊不清。 “你进去,给里面收拾下。” 管家忙不迭地点头,推门就往里走,没两步就皱起眉。 这地怎么这样脏啊,乱糟糟的,全是灰尘。 他不满地嘟囔一句,直接从上面踩了过去。 “别弄脏了,” 宋书灵指间夹着细烟:“给好好扫起来,仔细点。” 管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可思议的是,他感觉对方在笑。 宋书灵生得英俊,眉眼都是极为锋利的浓墨重彩,偶尔会带着笑,但那笑是凉薄的,不近人情的,有时看书或者聚会,会戴上金丝眼镜,才能给阴沉的气质增加些许温润。 他总觉得宋三爷矛盾。 不近视,却要在看书的时候带眼镜。 明明这样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却喜欢近身格斗这种运动。 而此时的笑,是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眼睛看着地面,语气淡淡。 “因为,那是我大哥。” - 阮榛在车上睡了一觉。 心里美滋滋的。 真暖和啊! 车里不仅开着常温的空调,还有柔软的小毯子,他紧紧地裹在身上,倒头就睡。 前方的司机和旁边的大块头保镖,简直就像没温度的机器人似的,沉默地完成宋书灵的指令,不说话,不多事,一个小时的车程,连个眼神都没多给阮榛。 阮榛正好落得清净。 车辆悄无声息地停下时,他才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这是哪儿?” 什么水云居的,他没半点印象。 保镖依然不发一言,绕过车头过来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此时,司机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您好,请把这个放下。” 阮榛站在车门口,有些迷茫地拽着毯子的边:“啊?” “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请您放回去。” 阮榛无语:“可我已经碰了,还盖在身上睡了一觉。” “所以我会把它丢掉,” 司机继续道:“您只要放回去就好。” 阮榛:“……” 车他也坐了啊,怎么不带着这辆车一块丢了? 第13章 咋了,就可着这些便宜的玩意造,立你那霸道总裁的人设啊! 他随手给毯子丢进去:“有点浪费了。” “还好,”司机微笑了下,“不到十万元。” 阮榛的手顿住了。 三秒钟后,他一把给毯子重新捞起来,披在自己身上,大摇大摆地就要离开。 司机慌乱地下车:“这是先生的规矩……” “你的确丢了啊,我又给捡回来了,”阮榛没回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问,你不说,他一问,你惊讶。 这不就完了嘛。 阮榛已经主动背锅了,身为打工人,就别共情宋书灵这样的资本家。 否则不就是欠得慌。 眼前是一栋典型的中式别墅,竹林掩映,流水淙淙,院子里栽种着常青的松柏,散着隐约的花香,偶尔的几声鸟鸣,在夜深时分更觉幽静。 阮榛踏上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道,顺着指引,走进了二楼的一处房间。 “您在这里休息就好,” 穿着制服的佣人低头致意:“祝您休息愉快。” 门关上了。 阮榛笑了下:“谢谢。” 没有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宋书灵要给自己带来这里——无所谓,大概也能猜测得出来。 他可是给人家亲哥的骨灰扬了。 嘶……这下有点麻烦了。 小插曲而已,希望宋书灵大度点,别那么小心眼。 阮榛坐在床上,他要的就是给宋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效果,那几个少爷不会放过自己,而只能借助宋书灵的权势,才可以保全自己和爷爷。 还有黄狗。 它没有别的名字,就叫“黄狗。” 有时候张老头会叫:“狗,狗,你怎么不吃饭了呢?” 黄狗就很温顺地摇摇尾巴,把下巴放在阮榛的鞋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因为它年龄大了呀,脸上的毛都白了,曾经黑漆漆的瞳孔里,也出现了浅色的斑点,大夫说是眼睛出了毛病,但手术风险太大了,建议还是顺其自然。 张老头又看向阮榛:“娃娃,你多哄哄它,说不定就吃了。” 阮榛就把食物撕成小块,放在自己的掌心,让黄狗侧着嘴,慢慢地吃。 温热的鼻息喷在手上,是夕阳西下的小院中,再常见不过的情景。 如果没有宋琴文,他们这样平凡的烟火日子,会永远这样活下去。 可是对于无权无势的阮榛来说,美貌不是武器,是招人惦记的财宝。 慢一点,再等等!他很快就可以工作,拥有能力,让张老头和黄狗过上好日子。 张老头不会叫什么好听的名字,养了他和黄狗这么多年,嘴里叫的就是小狗和娃娃。 小狗变老了,娃娃也长大了。 那么大的床,阮榛缩成一团,身上盖着毛毯和被子。 他太疲惫,以至于能忍受得了寒冷,不必再去扯下悬挂的窗帘,紧紧裹在自己身上。 沉沉睡去之前,阮榛掀起眼皮,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里的窗帘看起来就厚重,他又累又饿,不一定能扯得下来。 - 竟睡了个好觉。 阮榛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他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刚想伸懒腰,就身形一顿。 ……草。 他痛苦地蜷缩身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腿环是皮质的,但也给大腿根摩擦得通红,而隐秘的地方,则更为尴尬。 阮榛掀开被子,苍白着脸去往洗手间。 昨晚太累,没来得及洗澡,按照这几天的经验,洗完澡后,及时涂抹一些保持湿润的护肤霜,会好过很多。 他暗骂一声,走向浴室的镜子。 天杀的变态宋琴文。 活该你最后几天什么都拉不出来! 他当时甚至忍着恶心,思考该怎么拿到那枚钥匙。 可逼着阮榛穿上这个后,宋琴文几乎就没下过床,一直大声咳嗽,苟延残喘。 阮榛一粒粒地解开自己的扣子。 黑色丧服滑落下来,先是圆润的肩头,再是胸口和腰腹,最后是两条修长的腿。 镜子中的他,恍若初生羊羔似的站在那里。 没有遮挡,赤着身体,神情坦然而天真。 阮榛皱着眉,摸了下自己的胯部。 而与此同时,镜子对面的宋书灵,取下了自己的眼镜。 一宿没睡,他刚安葬完宋琴文回来,风尘仆仆地脱去外衣,打开了一瓶红酒。 对面的阮榛,略微拧了下眉头,似乎有些痛苦。 宋书灵脸上没有表情,偌大的客厅里,他靠在奢华的沙发上,看着一无所知的阮榛褪去衣衫,光着脚,站在浴室的地上。 隔着双面镜,他们彼此对视。 当那个精巧的锁链出现后,宋书灵端起了桌上的红酒。 暗色的液体摇晃,给杯壁沾染上了流光。 他垂下睫毛,平静地喝了一口。 第6章 扶头酒易醉,红酒微醺。 屋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下,衣着考究的男人点燃了一支烟,手指修长,指腹有茧,蓝宝石袖扣取下了,衬衫挽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随着动作绷起明显的青筋。 他很少在屋内抽烟。 淡淡的青烟缭绕,宋书灵没有抬头,眼睫低垂。 第14章 只是偶尔飞快地,掠那么一眼。 阮榛已经开始洗澡了。 这个角度,无法再和刚刚那样,一览无余地看清对方全部的身体,只能瞧见侧面的线条,和逐渐升腾的雾气。 热水开得那么足吗? 白色的泡沫顺着脊背滑落,消失在腰部的凹陷,又很快伴着水流淌下,积攒在赤着的脚边。 脚趾圆润,足弓漂亮,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尺寸还是偏小了,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而当阮榛踩在泡沫上的时候,仿佛是于翻滚的海浪中降临,带着天然的洁净,小人鱼似的踏进人间。 因为走路的时候,也在痛。 皮肤被热意熏染,浮现浅淡的粉色。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走到镜子前,慢吞吞地拿起毛巾,给自己擦拭头发和身体。 手腕上带着个红绳,衬得皮肤格外白皙。 宋书灵不知道阮榛为什么要留长发,旁边沙发上放着份文件,记录了对方的背景调查,这么薄,一张纸就能写完迄今为止的人生,宋书灵没有翻阅,他只是长时间地低着头,不发一言。 那个房间,是特意安排的。 除了镜子是双面镜之外,灯罩,地毯,甚至冰箱里的饮品,都动过手脚。 宋书灵怀疑阮榛的身份。 他有仇家,大哥也在外面结过不少的梁子,生意场上推杯换盏,私下里再腌臜的手段也做得出来,安排渣滓打手,送来心机美人,都是再常见不过的手段。 难道,阮榛没有发现镜子有问题吗? 表情太坦然了。 甚至由于懒散的动作,和洗过澡而更显乌润的眼眸,显得有种不自知的天真。 仿佛赤.裸的不是他。 头发没擦干净,水流顺着身体流下,悄然滑过肚脐,没入勒着大腿根的皮质腿环—— 宋书灵把烟头碾灭了。 他低声笑了笑,伸手扯松了领带。 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房间不算特别大,东西倒是一应俱全。 阮榛涂抹了护肤霜,缓解些许疼痛后,就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睡衣换上。 纯棉的,浅色格子,尺码也刚刚好。 能遮挡住他的尴尬。 毕竟这个贞操.锁太特么逆天,腰臀部那是用金属做的,垂着一个小小的银锁,完美地贴合住身体,前后四根链条互相缠绕,绑住皮质的腿环——没法儿往下脱掉,胯会卡住,事实上,在阮榛无数次的尝试中,皮肤已经磕出青紫。 还好设计师有些许的良心,对上厕所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是如果穿得衣物太贴身,就能明显地看出痕迹,尤其是腿环,居然还镶嵌了蝴蝶形状的装饰,格外惹眼。 不行的话,先用剪刀给腿环绞了也行呀。 阮榛琢磨了会,既然钥匙找不到,就给腿环弄掉再说,他实在不明白这玩意的用处,勒得太难受了,走路也不舒服。 不知是刚才洗澡的时间太长,还是饿得太久,这会儿脑子发蒙,晕乎乎的。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试探着去推门,没推开。 “喂,有人吗?” 阮榛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靠。 宋书灵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知道他和宋琴文没领证,自己只是名义上的“嫂嫂”,所以借由这个机会来报复? 可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又不是阮榛的错! 这能怪他吗? 阮榛不是个喜欢招惹是非的人,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买个新房子,让张老头和黄狗过上几天安稳日子,那个小院年代太久了,总是漏水,屋角的墙皮也时常脱落,无论多么认真打扫,也会在下水道发现蟑螂。 每到这个时候,阮榛会喊爷爷,他乐意在对方面前撒娇,展示自己的脆弱。 张老头挥着拖鞋就过来了。 小时候的阮榛怕黑,怕冷,怕虫子,胆子很小,睁着俩乌溜溜的眼睛不说话。 长大后的阮榛依然怕。 他动作又迟钝,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树懒似的不着急,当然比不过张老头的利落。 “行了,”张老头捏着卫生纸,“别怕,又不咬你。” 阮榛笑得眼睛弯弯。 “嗯,爷爷是大英雄。” 他什么错都没有,张老头不该倒在宋家的大门口,黄狗也不该死于棍棒之下。 而如今,凭什么要在那处小院装上偷拍的摄像头,宋琴文已经死了,凭什么儿子们也不肯放过他? 阮榛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 “混账。” 他冷冷地开口:“一群卑鄙无耻的小人,不要脸!” 还有宋书灵。 “总有一天要给蟑螂拌你的饭里,”阮榛想起昨天对方嫌恶的眼神,不由得抬高音量,“什么狗屁三爷,王八蛋宋书灵——” 他骂得起劲,以至于忽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很轻微的一声。 门开了。 宋书灵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屋内瞬间安静,阮榛蹭地一下坐起来,眨了两下眼。 “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有。” 宋书灵面无表情:“说实话。” 阮榛迟疑着开口:“在说,宋书……松鼠,有只松鼠从窗外窜过去了……阿嚏!” 第15章 宋书灵默默地后退一步。 还是着凉了。 阮榛身体底子不是很好,用张老头的话来说,就是没见过这样金贵的孩子,饿不得冻不得,稍微怠慢了点,就敢生病给你看。 由于宋琴文的葬礼,阮榛差不多有两天没吃饭了。 刚起床那会儿还不显,关节的酸软和头脑的胀痛,在此刻姗姗来迟。 他吃力地捂住腹部:“我……” 宋书灵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可以看得清楚阮榛苍白的脸,微微颤抖的肩,以及灰蓝色的眸子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应该发烧了。” 阮榛下了论断,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水米未进和睡眠不足,他压根吃不消,本来估计可能要倒在葬礼上——那样也好,做出个哀痛欲绝的模样给众人看,谁知竟撑到了这个时候。 “一粒退烧药,热水,还要小米粥,”阮榛拧起眉头,“再来一份西红柿炒鸡蛋,放糖。” 宋书灵不为所动。 这个表情,阮榛太熟悉了。 一种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模样。 是身处高位者习惯的姿态。 那么下一步,对方会不屑一顾地离开,或者—— “春风说,希望能接你回去。” 陌生的男士香水味飘来,似乎是木质香,但阮榛分不出,他现在的小腿肚子都在抖,眼前阵阵发黑。 宋书灵走到他面前,站定了,风度款款地弯下腰:“你说,要回去吗?” 阮榛头懵得厉害,压根听不明白对方的话。 “说!” 宋书灵突然伸手,毫无预警地掐住阮榛的下巴:“你到底是谁?” 阮榛大半张脸都被钳制,呼吸不畅,又挣脱不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咽:“放、放开……” “谁指使的你,嗯?” 宋书灵眯起眼睛,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甚至还有心思晃那么几下,静静地看阮榛逐渐涨红的脸。 “你、你近一点,我告诉你……” 宋书灵没放手,身子靠近,做出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阮榛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在木质香味笼罩过来的瞬间,仓惶地伸出双手,一把搂住宋书灵的脖子。 宋书灵一怔,他居然没有躲开。 第二次了。 身体紧紧相贴,仿佛都能听到彼此心脏的跳动,他下意识地松手,转而托住阮榛的胳膊,而在呼吸交错的瞬间,阮榛张开了嘴—— 哇地一声吐了。 胃里没东西,都特么是酸水。 宋书灵被打了一闷棍似的站在原地。 阮榛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可怜死了,两天的时间没怎么进食,什么吐不出来,憋出的眼泪倒是有,还有嘴角一点银丝似的涎水,给这张小脸泡软了,泡皱了,泡得酸溜溜的—— 他毫不客气地,全部擦在了宋书灵的衬衫上。 就这样用脸,在人家胸口蹭,对方浑身僵硬,竟也没什么反应。 别说,身材还蛮有料。 阮榛莫名想笑。 很快,他就被人用手掌抵住额头,嫌弃地往外推,推不动,阮榛变成了稀溜软的面条,变成了没骨头的树袋熊,死活要挂在宋书灵身上,倒不是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有一种生生要给对方也拖下水的架势。 气势汹汹的。 宋书灵黑着脸,好容易给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转身高声道:“小梁,过来……操!” 他难得地讲了脏话。 因为阮榛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宋书灵一伸胳膊,给人拦腰揽住了,但阮榛大概失去了意识,身体没有任何支撑地继续往下滑。 “先生……” 小梁站在门口,没敢进来:“医生在下面等着了。” 宋书灵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自个儿衬衫上也狼藉一片,这辈子没这样埋汰过,瞪着眼睛凶人:“那让他上来啊!” 小梁一溜烟跑没影了。 趁着医生上楼的档口,宋书灵给阮榛打横抱起,快步走到床边,放下的瞬间响起了敲门声。 他飞速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进来。” “好久不见啊,” 陈医生拎着手提箱进来,还有心情和宋书灵开玩笑:“大早上就给我叫来,怎么,您昨晚有情况?” 这人和宋书灵一个圈子,也算得上是发小,说起话来就随意许多。 “别贫嘴,” 宋书灵转身离去,有些不耐烦地坐在沙发上:“他发烧了,皮肤很烫。” 陈医生坐在床边,拿出体温计的时候,投来一个暧昧的眼神。 “我先大致看下吧。” 他戴上医用手套,床上的人已经陷入昏睡,脸颊酡红,呼吸粗重,掀开睡衣看了眼,目光触及腰胯上的时候,陈医生身形一顿。 这次投来的眼神,就变了。 好复杂。 却也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宋书灵不明所以,单手撑着额头,目光深沉。 “玩得这么大吗?” 陈医生松开手,一脸嫌弃的模样。 “宋书灵,你禽兽啊!” 第7章 禽兽不禽兽的,宋书灵无所谓,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去洗澡的话,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16章 “你看着办。” 他简单地冲着陈医生点头,转身就出了房间,边走边解扣子,把被阮榛弄脏的衬衫脱下,随手丢掉。 宋书灵讨厌眼泪、汗水、口水等一切体.液。 被这些黏糊的,有气味的东西沾染,他会极其不适,反复地洗澡。 没有升腾的雾气,冷水顺着男人的胸肌淌下,又滑入清晰的人鱼线——宋书灵每年在健身上要花掉七位数,他的饮食经过严格计算,精密地构造出神祇般的强悍身体,这些当然得益于他对自己的高标准要求,和远超常人的旺盛精力。 水流声停下了。 宋书灵从浴室出来,头发向后梳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眉眼,瞳孔和睫毛有些偏深棕色,平日里被漫不经心的神情掩盖,而在水迹未干时,会显出点温和的色彩。 陈医生已经在偏厅等着了。 听见脚步声,他才转过头来,没再逗那只雪白的鹦哥儿,阮榛昨夜来得晚,直接上了二楼,真是亏,没见着这里的别有洞天。 除了扁毛畜牲,还有一整面的幽暗深蓝—— 巨型鱼缸。 让人恍若置身海洋馆,触目所及全是斑斓的热带鱼,在光柱的折射下悠然游动,无比梦幻。 宋书灵没有理会对方,只是在沙发上坐下,随手点了支烟。 “你不是没烟瘾吗,” 陈医生絮絮叨叨的模样:“怎么在家里就抽起来了?” 明明灭灭的烟头闪烁,宋书灵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随口“嗯”了一声。 这个“嗯”不算回答。 陈医生面上嘻嘻哈哈,实则多么人精,立马反应了过来:“高烧不算特别严重,已经打过一针了。” 宋书灵掀起眼皮:“不严重会晕倒?” “低血糖,”陈医生继续道,“还有就是身上的伤痕……要我说,那东西晚上玩个新鲜就算了,白天给人家取了吧,瞅着就难受……我没乱看啊!” 宋书灵给烟掐了。 这顶帽子扣下来,他可不认。 “别赖我,” 宋书灵嗤笑一声:“我没这么变态。” “谁知道呢,”陈医生拎起手提箱,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感觉你单身这么久,就挺变态的。” 熟悉点宋书灵的人都知道,他身边没人。 不近女色,也不好男风,远离家族,偶尔才回来一趟,没有满身的风尘仆仆,永远是衣冠楚楚的体面,幽灵似的站在高处。 看到床上那个昏厥的人,陈医生只当他突然开了荤,给人折腾得受不了。 “我明天上午再来一趟,要是他夜里再发烧,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想得开,随叫随到的工具人医生嘛。 人走茶凉,偌大的厅房内再没别的声响,鹦哥儿给脑袋埋翅膀下睡觉,密布的鱼群沉默地于深蓝中遨游,宋书灵站起身,去书柜那里取了个文件夹。 真不是他的助理敷衍,实在是调查对象的生活,乏善可陈。 “阮榛。” 宋书灵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两秒,继续往下。 出生时间不详,孤儿,被柳坡巷的张友礼捡回去抚养大,具体的细节和手续已经无从可考,只知道阮榛从此开始入学读书。 成绩拔尖,但是综合评定分不高,没什么特长,老师和同学说他像只树懒,能不动就不动,对于各种活动毫无兴趣,总是想方设法躲着开溜。 似乎是个喜欢藏在角落的孩子。 倒也不阴暗,没什么坎坷或者心结,宋书灵拿起张打印的照片,上面是阮榛的高中毕业照,阳光下,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在打呵欠,懒洋洋的,眼睛眯成小月牙。 在今年,拿到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到这里,是很平凡的生活轨迹。 仿佛能看到一个巷子里长大的男孩,一点点向外奔跑的模样,追逐光的模样。 宋书灵想起早上收到的信息,助理补充的那一条。 “上周末,大少爷打过招呼,以阮榛的名义办理了退学。” 空气沉闷,发黑的云层翻滚,隐隐的雷声中,宋书灵把文件放回书架。 - 阮榛一直在做梦。 却又时常惊醒。 他的视线聚焦在头顶陌生的天花板上,又很快随着意识不清而涣散,似乎有人在照料自己,不,阮榛分辨不出,只感觉额发被捋起,覆上冰凉的毛巾。 指尖因为用力而褪去血色。 不要。 快拿开。 他太冷了。 阮榛浑身都在抖,他紧紧地攥着被角,努力蜷缩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行,冷得骨头都又酸又疼,眼睛看不清楚东西,隐约看见窗帘的轮廓。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给其扯下。 双手被按住了。 “别乱动!” 宋书灵给人重新按回去:“发什么疯?” 没他的交代,管家和佣人都不敢进这个房间,以至于过了两个小时,宋书灵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没安排人照顾阮榛。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发烧而已,宋书灵曾经玩飙车给自己弄骨折,也没见眉头皱一下,所以小小的头疼脑热,不至于出现大问题。 他只是突然想起来,阮榛要小米粥,要西红柿炒鸡蛋。 两样东西送来了,人还没醒。 第17章 阮榛不睁眼,却也没睡安稳,薄薄的眼皮儿一直在跳,两颊酡红,呼出的气息滚烫。 宋书灵看了会儿,挨着坐下了,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 结果不拍不要紧,刚把手掌放上,阮榛几乎就像被逆着刮鳞的活鱼,胡乱地挣扎起来,乱七八糟地呓语。 说不要碰我。 又说好冷。 宋书灵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攥住对方的手腕:“别闹!” 拇指扣住手腕内侧的皮肤,似乎能感觉到脉搏微弱的跳动。 灼热的气息吹拂,阮榛真的停下了。 他只是睁着雾气昭昭的眼睛。 “我好冷啊,” 阮榛缓了会,定定地看向宋书灵,烧糊涂似的开口:“你能抱抱我吗?” 讲话慢吞吞的,声音被烫得又软又哑。 这时候,宋书灵才从阮榛身上,看出来了点曾经的影子。 “同学们都说他像树懒。” “也有邻居叫他汤圆,说是因为曾经个头矮,脾气好,看着就是个小团子。” “很乖,不带动弹的,做事不着急,天天打着呵欠晒太阳。” 呵,描述得这么乖,却能做出来给骨灰扬了的事。 要么人不可貌相,他人没看出阮榛的真面目,要么就是被逼急了,彻头彻尾地发了疯。 但现在,宋书灵的脑海里蓦然浮现一个念头。 阮这个姓氏,很配他。 抬起头,病得晕乎乎了,还要巴巴地看着自己。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除了宋书灵。 “先把饭吃了,” 他毫不客气地松开手:“你要的小米粥,还有西红柿炒鸡蛋。” 浅淡的饭香味传来,阮榛的神智终于得以清醒,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睛。 “怎么,” 宋书灵的手指点了下床头柜:“等着我喂你?” 阮榛这才坐直身子,太虚了,连拿个枕头垫在腰后的动作都费力,旁边那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平静地看着自己。 果然刻薄寡恩。 阮榛喘了两下,才端起小米粥,勉强喝了一口。 热乎乎的,温度正好。 烧得厉害,给味觉都连着带走,嘴里咂摸不出什么味道。 那就尝一口西红柿炒鸡蛋。 片刻后,阮榛放下筷子,眼睛瞪得很大:“没放糖,放的是盐。” “我忘记交代了。” 宋书灵轻描淡写地说完,视线在阮榛额头掠过,出了点汗,估摸着快要退烧。 “我说了,西红柿炒鸡蛋要放糖。” 阮榛嘴一扁,眼看就要哭。 宋书灵最烦眼泪,立马回答:“我让阿姨再做。” “不用了,”阮榛抽了下鼻子,“再做的话,这份怎么办啊,多浪费呀。” 还冒着热气,金黄的鸡蛋混在沙瓤的西红柿里,色泽鲜艳,咸香可口。 “那你吃,”宋书灵毫不客气:“吃完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不喜欢放盐的,但不想浪费,所以……” 阮榛咬住嘴唇,重复了一遍:“你能抱抱我吗?” 他声音越来越小:“就当,在安慰我。” 真是糊涂了,执着地冲自己讨要一个拥抱。 宋书灵扬起了嘴角。 一个美人灯。 这么脆弱,一股子死了老公的楚楚可怜。 ……别说,人家还真的死了老公。 所以就可以和老公的亲弟弟拥抱吗? 更何况,他大了阮榛整整九岁,在宋书灵的心里,这种二十出头的年龄,还是玩泥巴的小孩。 没什么意思。 就像阮榛此刻的神情。 他五官长得明艳,全亏了这灰蓝色的瞳孔,和水洗似的眼神,就压下去了那一份的“过犹不及”的妩媚,多了丝青涩懵懂。 “然后呢?” 宋书灵不动声色地逼近:“只是抱抱?” “啊,难道不是吗?” 阮榛的睫毛讶异地抖了下。 一阵短暂的沉默。 宋书灵突然笑了,像经冬的冰棱悄然融化,绽出春天的气息,属于成年男人的双臂展开,温柔地给阮榛抱进了怀里。 骨架真小,一条胳膊就能给人完全揽住。 淡淡的木质香味传来,混杂着一点烟草味的冷冽。 亲密的动作没有持续太久,他扣着阮榛的后脑勺,嘴唇几乎都要碰到对方的耳畔。 声音很轻。 “找到了吗?”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微凉的手指停止向前。 更为温热的男性手掌覆盖上去,强硬地把阮榛的手,从自己的后腰拿开。 宋书灵语气柔和:“别摸了,身份不合适。” 与此同时,两人同时后退,立马分开。 阮榛的眼神变了。 他冷冷地盯着宋书灵的脸:“钥匙在你身上。” 宋书灵站了起来,微笑着看他:“所以,这就是你摸别的男人的原因吗?” “别的男人”这四个字,他咬得很重。 阮榛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兄长刚过世——或者说,也不能称之为“丈夫”,调查报告里明明白白写了,两人没有领证,不是具有法律效应的伴侣。 在宋书灵心中,阮榛的谎言,定是因为别有所图。 第18章 下一秒,这个漂亮的小骗子笑了起来。 视线从男人的喉结一点点往下,借着宋书灵刚才的问题,阮榛眉眼弯弯:“对啊,” “您的腰摸起来,手感很不错。” 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表情好认真。 “那么,能让我再摸一下屁股吗?” 第8章 无声的对峙中,宋书灵的表情越来越冷。 阮榛仍保持着这个双手合十的动作,甚至因为对方的沉默,还略微歪了下脑袋。 “别撒娇。” 宋书灵严肃地看着他:“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阮榛愣了下,他怎么撒娇了? 不就是想摸下屁股,找找钥匙是不是藏在后面那个兜里了吗? 死变态,坐的时候也不嫌咯得慌。 然后就是,自己是什么身份。 阮榛不禁冷笑。 老子是你的打工人爷爷! 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趴在家族的荫蔽下,吃饱喝足,还时不时欺负一下弱小的资本家。 都给我去挂路灯! 阮榛小小年纪,就有足够多的勤工俭学经验,还是个团子的时候,经常坐在张老头的三轮车上,帮着着给纸皮箱子绑绳,踩扁空了的啤酒罐,到了黄昏时刻,一老一小都在院子里冲凉,黄狗扑棱棱地甩着湿透的毛,洋溢的全是开朗的大笑。 “所以,我是什么身份?” 阮榛逼问道:“在宋三爷心里,我该是什么身份?” 反正在对方面前也卸下面具了,阮榛懒得再装,这会儿浑身出了虚汗,但头晕的情况好了许多,要不然当时一睁眼,就能敏锐地察觉出来,宋书灵身后的衣袋里,似乎藏了东西。 虽然书中笔墨不多,但亲兄弟俩,说不定有一样的变态爱好。 宋书灵没有回答,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疑问。 你和宋琴文,究竟是什么关系? 阮榛笑了笑,慢吞吞地掀开自己的上衣,漏出一小截腰,胯骨上摩擦出的青紫清晰可见—— “我们当然……是这种关系啊。” 几乎就在瞬间,宋书灵仓促地移开目光,猛地转身,不发一言地离开。 摔门的动静还挺大,“哐”地一声巨响。 阮榛撇撇嘴,继续喝剩下的小米粥。 不就看了眼他的腰,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吗,刚才检查身体的时候,医生应该已经发现贞操.锁的痕迹,并把情况告诉这人了啊,怎么还—— 反正阮榛看得清楚,宋书灵的耳尖是红的。 “啧。” 阮榛把碗放回桌子上,没料到宋三爷还挺容易害羞,这要是将来谈恋爱滚到床上,恋人给衣裳一脱,那得激动成什么样。 想想,还挺好笑。 一碗粥喝完,额头浮现了薄汗,精神也恢复许多,阮榛慢吞吞地下了床,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剪刀。 他要自救。 还真在最下面的一层抽屉里,找到了把剪刀。 原本阮榛是打算先找钥匙,脱那个金属环的时候,一块给碍事的皮质腿环去了,但现在死活打不开上面的,起码,得给大腿解放。 剪刀很小巧,掂在手里蛮有分量,阮榛坐回床上,把睡裤褪掉。 比划了几下,还是没能剪下去。 腿环上是两只银色的蝴蝶,做的张扬又夸张,大翅膀几乎遮挡住大腿正面,阮榛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拽住边缘晃了晃,还是无法移动分毫。 太紧了,很不舒服。 他往后看了眼,决定侧着身子从后面剪,起码那里都是皮革质地,下手会方便许多。 这样想着,阮榛慢悠悠地下床,赤着腿走进浴室。 剪完后,正好再洗个澡。 他正对着那面镜子,在地上铺了层浴巾,坐下了。 一条腿弯曲起来,另一条随意地放下,圆润的脚趾直直地对准镜面,阮榛低下头,努力往腿环里塞了一根手指,给缝隙扯得更大一些。 太紧了。 他的腿是比较紧实的那种,线条利落漂亮,但也被勒出微微的肉感,指腹勾起黑色皮革,使劲儿往外扯,却连第二根手指都塞不进去。 阮榛俯着身体,仔细地调整剪刀的角度,一点点地塞进刀尖,再侧过刀片,几乎是贴着自己的皮肉,来小心翼翼地用力。 剪不动。 剪刀像是掉光了牙齿的猛兽,徒劳地张着自己的大嘴,再锋利的边缘也无济于事,腿环连个毛边都没被割破。 阮榛抽回手指,指腹已被挤压得通红。 他没气馁,站起来,去柜子那里找到了保湿霜,谁知道是什么牌子,小小一支,拧开是浓重的玫瑰香味。 半透明的膏体涂抹在掌心,搓揉两下悄然化开,涂在剪刀上,试了两下,拉扯出黏腻的银丝。 这次再塞进剪刀,就容易许多。 也深入许多。 他一点点地调整角度,用力,反复地绞着皮革的边缘,绞不动,就一点点地划,化开的膏体顺着大腿滑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阮榛突然停下动作。 有人在敲门。 和轻轻的脚步声。 他抽出剪刀,拿起纸巾擦拭了下自己,就站起来往外走,捞起挂在椅背上的睡裤。 “谁?” 外面是中年女性的声音:“阮先生,我是过来给您送东西的。” 第19章 阮榛重新穿好衣服,不动声色地把剪刀背在身后。 他打开了门。 在这个瞬间,一个高大的男人侧身挤了进来,眼看就要扣住阮榛的手腕。 “啊——!” 阮榛手里的剪刀,狠狠地扎了进去。 宋秋光捂住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痛得龇牙咧嘴,趔趄着跪在地上。 阮榛后退几步,捂住了自己的嘴。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鲜红的血“啪嗒啪嗒”地落着,宋秋光咬牙切齿地抬头:“你!” “你什么你,” 阮榛一脸担忧的模样:“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妈妈没有告诉过你吗,手不能太欠,不然容易受伤呀!” 当时在葬礼被逼到角落的时候,宋秋光就试图拽住自己的胳膊,被一把甩开了。 阮榛最烦这种人。 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搁这儿动手动脚,又不是不小心摔倒就能亲个嘴的古早玛丽苏小说,肢体接触是为了推动感情,所以干嘛要这样手欠。 很失礼的! 原书中,宋秋光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小人,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写在脸上那种,脾气相对而言也比较暴躁,被大哥宋春风和看似憨厚的二哥宋夏雨耍得团团转,然后他受了气,就要在阮榛身上讨回来。 宋秋光很喜欢拽着人的胳膊,拖得对方踉踉跄跄地跟着走,这让他有一种全然掌控的错觉,所以曾经有这么一段剧情,几位少爷约着同伴去马场玩乐,逼着阮榛下注,猜测是哪匹马能一举得魁。 阮榛哪里懂这些。 他只是胡乱地指了匹枣红色的马,就紧张地往后躲。 宋秋光哈哈大笑,拽着阮榛的手腕,给人强行带到台前。 “有眼光,这是我的马!要是今天能跑第一,晚上有你的奖励!” 阮榛脸色苍白。 可那天实在太糟糕了。 枣红马没跑两步就尥蹶子,往日的温顺全然消失不见,嘶鸣着腾跳起来,居然给宋秋光直接甩到地上,幸好旁边的工作人员有经验,及时扯住缰绳,才避免马蹄踏断少爷的肋骨。 “哎呦,三弟今晚可要辜负美人了!” 宋春风得意地回眸,对着满身狼狈的宋秋光极尽嘲讽。 “操,都怪你!” 宋秋光暴跳如雷,甚至推开了为自己擦拭泥土的助理,指着阮榛大骂:“扫把星,你给老子滚下来!” 这是宋家的私人马场,除了鸟鸣和马儿的鼻息之外,阮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锁链。 尝试过逃跑,可回来后就是凌虐。 以及无休止的威胁。 “那个张老头还在医院,你想让他死不成?” “再说了,父亲把你娶回来,咱们就是一家人,往外跑什么呀,让别人看笑话!” “我们几个对你还不好吗?别不知足!” 彼时的他不知道,张老头早已离开人世。 在宋家高高的院墙外,叫着阮榛的名字,和黄狗一起,颓然地倒在地上。 噩梦一般的人生,似乎永远没有终点。 当时的阮榛一步步走向马场,被宋秋光不耐烦地拽了过来,他们兄弟几个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但共同点都包括在他身上佩戴锁链,明晃晃地表示,他不过是对方的所有物。 把活生生的阮榛,当做玩意看。 觉得呆呆的他,因为羞耻或者疼痛而惊叫的模样,太可爱了。 “你去驯服那匹马,给我跑第一。” 阮榛挣扎:“我不会……” 可宋秋光压根不管他的拒绝。 烈马在工作人员的安抚下,刚刚平静下来,仍在不住地用蹄子刨着地面,宋秋光毫不客气地把阮榛扯来,拉过缰绳,绑在手腕的锁链上。 看着是精致的一对首饰,实则里面装了定位,还能进行电击。 “少、少爷,” 工作人员忐忑地提醒:“这样可能不太安全……” “关你什么事?” 宋秋光一把推开对方,冲阮榛扬了扬下巴:“上马!” 那么高大的马匹,阮榛完全不懂怎么爬上去,烈日炎炎,空气中是草料和干燥的泥土味,锦衣玉食的少爷们都围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绝望的阮榛。 “这就是你们家的小夫人?” “别说,长得真有那个味道,我喜欢!” “喜欢也不是你的,去问你爹要去!” 哄笑声中,有人扬起马鞭:“喂,谁过去搭把手,起码让美人能上马再……哎呀!” 马儿突然发了脾气,没等阮榛骑上去,就疯了似的跑了起来,缰绳瞬间绷紧,把阮榛摔倒在地。 剩下的剧情,阮榛已经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那日的天很蓝,他以仰面的姿势被拖行了二十多米,幸得泥土松软,幸得上苍垂怜,灿烂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如今看到宋秋光,阮榛只觉恍若隔世。 宋秋光不可置信地握住右手手腕,那枚剪刀还立在上面,闪着锋利的冷意。 “救、救命!” 豆大的汗水落在地上,宋秋光哆嗦着大喊:“救救我,杀人了!” 刚才的佣人早跑没影了,走廊上回响着他的惨叫,格外凄厉。 “别叫唤了,死不了。” 第20章 阮榛一把给门关上:“说,找我做什么?” 宋秋光稳了稳心神,声音都在抖:“先、先给我找医生……” 他吓坏了。 好疼,流了这么多血,自己会不会死啊? 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葬礼结束后,还没到家呢,兄弟四个就吵了起来。 在外面顾忌着宋书灵,都憋在心里,一上车,宋春风率先发问,说勾结外人,转移古董和财产,以及家里那副丢了的山水画是什么意思。 宋秋光吞咽了下,干巴巴地开口,说别听那个贱人撒谎。 苍白的解释太过无力,没法儿说服自己的兄长。 那天的争吵,几乎持续到了早上。 差点大打出手。 最后,兄弟几个决定,不管情况如何,先给阮榛接回来再说。 “父亲临死之前,特意给我们叫过去,说要照顾好小妈。” 宋春风的眼里全是红血丝,表情阴鸷:“咱们总不能当耳旁风吧?” 怎么也没料到,阮榛会被宋书灵带走。 他们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问,从灵堂到墓地都跟鹌鹑似的站着,无人提及阮榛的去向。 可是,宋春风亲眼看到,阮榛上了对方的车。 “你去问问三叔,到底怎么回事!” 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父亲的头七还没过呢,弟弟就给嫂子接走,像什么话!” 宋夏雨一脸忠厚:“大哥说得对。” “可、可那是三叔!” 宋秋光的头摇成拨浪鼓:“我不敢。” “他能给你皮剥了不成?” 宋春风一拍桌子,怒吼道:“不去的话,就把那副山水画交出来,那可是真迹!” 好,又吵作一团。 连向来话少的宋冬柏都忍不住开口,催促宋秋光赶紧出发。 宋秋光恨得攥住拳头。 一群混蛋! 之前在灵堂,阮榛说要插手宋家信托基金,断了他们经费的时候,几人将信将疑——不,还是觉得对方不过虚张声势,但是宋书灵不一样,他是真的能做出来,也有这个权势和狠厉。 宋书灵和父亲的关系很一般。 虽然他远离家族,不常回来,但当初老爷子留下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由这个最小的儿子来继承发扬,哪怕父亲为宋家殚精竭力这么多年,也只是名义上的话事人。 真正的掌权者,则是那个隐在黑暗中的宋书灵。 他的低调,使得外人对内幕不甚清楚,但这几位少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自己的三叔! 宋秋光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登门。 快要下雨了,他在水云居外面巴巴地等了好一会,才听见管家的回答,说三爷外出有事,请少爷自便。 宋秋光的腰板当场就直起来了。 太好了,这不就说明,三叔不打算插手这件事,自己软的硬的无所谓,给阮榛带走,不就得了! 他还恶劣地要求一位佣人,假借送东西的理由,来让阮榛开门。 没别的,就是为了好玩。 等到开门的刹那挤进去,趁机摸一把手,小妈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没想到等待他的,是一把剪刀。 “没有医生,” 阮榛站在他的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来,告诉我,你们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宋秋光脸色煞白:“我弄死你……啊!” 阮榛抓着那把剪刀:“长辈问你问题,要好好回答。” 他一点点地加着力气,地上的鲜血,已经积攒了一小滩。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我父亲的小玩意……啊!啊!救命啊!” 阮榛笑得很甜:“不乖。” 随着宋秋光的惨叫,剪刀贯穿手掌,于掌心处露出银色的刀尖。 而凄厉的嚎叫声,也在旁边的房间里回响。 宋书灵坐在沙发上,眼睫半垂,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一个小巧的音箱。 清晰地传递着隔壁的动静。 “先生,”佣人恭敬地在旁边垂首,“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宋书灵淡淡开口:“西红柿炒鸡蛋,要放糖。” “好的。” 在门从外面关上的瞬间,宋书灵突然开口:“等下。” 屋内光线昏暗,男人英俊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指间似乎夹了枚小小的银色钥匙。 “隔壁浴室的保湿霜快用完了。” 声线微哑。 “记得补上。” 第9章 宋秋光这辈子没这样疼过。 牙齿打颤,浑身哆嗦,血跟拧开的自来水似的往下哗哗地流,而阮榛就半蹲在他面前,笑容甜美。 凭什么! 他咬着牙,猛地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可还没等到抓住阮榛的脚踝,就被对方直接踹在肩膀上,一脚踢翻。 宋秋光惨叫连连。 阮榛踩住他受伤的手:“还不说吗?” “我说,我说!” 宋秋光猛地喘了两口气:“就是大哥让我接你回去!” “回?” 阮榛觉得可笑。 这个字难道不应该和“家”联系在一起吗? 那个阴森恐怖,噩梦一般的地方也配被称作家? 他伸手握住那把剪刀,做出一个要继续转动的动作。 第21章 宋秋光吓得胡乱挣扎:“不、不要啊!” “那还不快滚?” 阮榛懒洋洋地扬起嘴角:“剪刀送你了,不用还。” 对方连滚带爬的身影消失,只在地上留下狼藉的血迹,阮榛安静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外面有其余的声响,这才半跪下去,用湿巾给地面擦拭干净。 刚才的动静不算小,但没有一个人进来。 仿佛特意留了这个空间,任凭两人对峙。 无论是宋秋光带走阮榛,还是他成功地压制对方,沉默的别墅是置身事外的看客,不发一言。 阮榛打扫完卫生,窗户大开,空气中还残留淡淡的血腥味。 不喜欢。 身体的异样也不喜欢。 明明已经退烧了,但是这会儿脑子又开始痛,他一粒粒地解开扣子,赤着脚走进浴室。 快速洗个澡吧,然后好好睡一觉。 阮榛只要一发烧,就容易犯困,给自己塞进被窝里睡到天昏地暗。 反正有黄狗在旁边陪着,也有张老头给自己做饭。 小时候爱吃甜,但容易蛀牙,张老头就不许他多吃,只有生病的时候,才在西红柿炒鸡蛋里放很多糖。 所以阮榛不讨厌生病。 有家人的宠爱呢。 泡沫顺着小腿滑下,在地面积攒了一小滩,阮榛闭上眼睛,感受温热的水流。 太舒服了。 他迷迷瞪瞪地打了个呵欠,余光瞥到了旁边的浴缸。 浴室面积很大,最里侧是个大型的按摩浴缸,旁边摆了一溜的精油香氛,还有几只可爱的小黄鸭。 但阮榛最开始,是不打算用浴缸洗澡的。 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总感觉会有人在里面,进行一些奇怪的普雷。 毕竟这可是狗血文! 想想多不可思议,一家从老爹到七个少爷,都特么是通讯录。 所以配角或者路人的取向,阮榛也不敢确定。 他犹豫了会,把视线从浴缸收回。 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泡会热水,该多舒服呀…… 思考的时间不长,阮榛还是向自己的本能低头。 片刻后,他在热乎乎的水汽中,舒服地眯上了眼。 什么糟心的剧情和少爷,全都消失不见,只有淡淡的香薰和轻柔的水声,抚慰着他的心灵。 不知过了多久。 阮榛一点点地没入水中。 先是头发,再是耳朵,最后只露出小巧的鼻尖。 他似乎失去了知觉,陷入沉睡,脸颊泛着浅淡的粉红,肢体舒展,呼吸均匀。 “砰!” 门被一脚踹开,宋书灵黑着脸,大步走向浴缸。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把湿漉漉的阮榛从水里打捞出来。 “咳、咳咳……” 阮榛脸色煞白,咳得肩膀都在细微抖动,却一直紧闭双眼。 “醒醒,” 宋书灵一把扯下旁边的浴巾,胡乱地裹在阮榛身上:“快起来!” 可对方仿佛身处梦魇—— 咳嗽结束了,胳膊无力地垂下,水珠顺着小臂滑落至指尖,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宋书灵身上的衬衫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胸前,打理整齐的头发也散落下来,不复往日的体面。 他伸手,轻轻拍了下阮榛的脸:“别装。” 怀里的人不舒服似的拧了下身体:“痛。” 痛? 宋书灵有些想笑。 刚才气势汹汹地拿剪刀戳人的时候,也没见眉头皱一下。 这会儿却冲自己喊痛? “别撒娇,”宋书灵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下来,能自己走吗?” “走不了,” 阮榛声音很轻:“身体很痛,走路的时候也会摩擦到,非常……难受。”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水洗过的眸子,湿漉漉地看着宋书灵的脸。 “能把钥匙给我吗?” 他朝对方伸出手:“拜托你了。” 浴室的雾气没有消散,潮湿而闷热。 宋书灵沉默片刻,微微笑了:“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他还保持着搀扶对方的姿势,没松开。 宽大的浴巾将落未落。 “钥匙给你后,你就离开这里,永远不许再踏足宋家。” 阮榛的眼睛明显地亮了。 求之不得! “一言为定。” 他朝宋书灵伸出手来。 而对方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站了起来,将人打横抱起。 走出浴室后,阮榛连带浴巾一起被丢到床上,弹了好几下。 他本来就头晕着,这会儿被砸得晕头转向,只觉得宋书灵有病。 不会轻拿轻放吗! 下一秒,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 钥匙跟着落在床上。 “自己开,” 宋书灵不愿再看似的,扭头就往外走:“给你半个小时,离开这里。” 靠。 阮榛抓着那把钥匙,激动得都要跳起来。 谢谢你啊青天大老爷,再也不骂宋书灵有病刻薄了! 多么体贴入微的男人啊。 阮榛的心砰砰直跳,他找到腰胯处的锁,拿起钥匙插了进去,拧了半圈—— “咔哒”。 锁应声而开。 第10章 第22章 雨势瓢泼。 落地窗上全是一圈圈的蜿蜒波纹,沉闷,潮热,雷声隐隐中,一只雪白的鹦哥儿滑翔而下,落在宋书灵的肩上。 它侧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儿看着沉默的男人,疑惑地叫了两声。 宋书灵从沉默中回神,眼眸轻抬。 “伞送了吗?” 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回先生,已经送过了。” 长柄黑伞,递过去的时候,对方正站在屋檐下,呆呆地看倾盆大雨。 倒是很礼貌,笑的时候也很甜,说了声谢谢。 随即撑开伞,消失在雨幕中。 鹦哥儿不耐烦地啄了啄胸口的绒毛,扑扑翅膀飞走了。 宋书灵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佣人熟稔地低头,垂手后退。 “对了先生,那份西红柿炒鸡蛋……” “倒了。” 闪电撕裂沉闷的天,在男人脸上映出瞬间的明亮,屋内只剩下自己的呼吸,鸟和沉默游动的热带鱼,这么静,又这么吵,宋书灵拿起点烟器,齿轮摩擦了两下,迸射出零星的火花。 没点着。 做生意的人,大多比较讲究。 这个讲究会反应在很多方面,风水,玄学,乃至出门时小小的意外,都可能改变原本的心意。 宋书灵是个例外。 他不信这个。 所以,在看到黑色丝绒上的那枚钥匙时,也心无波澜。 戒指一类的首饰都提前摘除过,没有料到,却出现了这样一个小玩意。 当时他风尘仆仆赶往葬礼现场,尚未推门而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带来了这个。 他伸手,抓在了掌心。 “先生,” 小梁犹豫着提醒:“小心忌讳。” 宋书灵淡淡地开口:“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他仔细地观察这枚钥匙,真的很小,银色,看似平平无奇—— 却在宋琴文焚烧时,于炉内发现。 宋家不土葬,天地间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论生前满誉,或是骂声载道,都是死后一抔黄土埋葬,之前还有先辈留下遗嘱,连祖坟都不要去,就洒于海底,消失于无垠蔚蓝。 想想倒也潇洒。 那天他将钥匙放入袋中,推开灵堂的大门,却看到在角落里和侄子们拉拉扯扯的阮榛,一时又被扬起的骨灰所震惊,差点忘记查探钥匙的来历。 而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居然发现,无从查知。 没有任何消息。 但宋书灵的脑海里,很快有了一个推测。 果然。 “咔哒”。 细微的开锁声。 伴随着惊呼,隔壁房间的阮榛骂了一句粗口。 宋书灵给音箱关了,起身走向落地窗。 外面雷云已经积攒,即将落下豆大的雨滴。 而洁净的落地窗前,清晰地映出男人英俊的眉眼,虽然弧度很不明显,但是—— 他在笑。 - 阮榛走在人行道最里面,紧紧攥着雨伞的手柄,不住地打哆嗦。 太冷了。 天杀的宋书灵,都不说派人送一下他! 别墅一般都远离市中心,建在环境优美的荒郊野外,这里别说是打车了,连路边能骑的小单车都没有,从栅栏里伸出来的蔷薇枝条打在伞面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唯一庆幸的是,身体得以解放。 虽说大腿内侧还是摩擦得有些痛,但过几天就好,那变态的锁链和腿环他直接扔垃圾桶了,不想再看一眼,这会,准备先回家看看情况。 起码要给监控摄像头拆除了。 被迫来到宋家的时候,他对张老头撒了谎,说自己要参加学校的集训,大概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请对方放心。 张老头没有任何怀疑。 其实阮榛的破绽很多,他没有收拾大件的行李,没有拿书,而黄狗也一直在叫—— 只是在张老头面前,阮榛说过不少的谎言。 以至于能这样地随意平和,不被看穿,表情就和平日一样,迷迷糊糊的。 仿佛从未踏足人间疾苦。 “爷爷,我怕虫子!” “放心,在学校里没人敢欺负我。” “一点也不冷啊。” 阮榛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踉踉跄跄,打算前面要是有便利店或者快餐店,就停下来去歇歇脚,等雨停了再想办法回家。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旁边传来刹车声。 就在这个瞬间,他猛地转身,用伞挡住了飞溅的雨水。 卷起的裤边被打湿,刺骨冰凉。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 宋春风打了个响指。 浮夸的墨镜挡住大半张脸,头发梳得整齐,老远就能闻到香水,一派花花公子的风流模样。 阮榛懒得看他一眼。 大暴雨戴墨镜。 哪儿来的神经病。 “喂,上车。” 声线掺杂在雨中,也能听到里面满满的讥讽。 阮榛默不作声,继续向前。 黑色的豪车缓缓启动,幽灵似的跟在旁边。 “怎么了,不愿意跟我回家?” 宋春风把墨镜往下扒拉,斜睨着看向阮榛:“父亲临走前可是特意交代过,让我们兄弟几个好好照顾你。” “那既然是一家人,现在三弟进了医院,你也该去看看他吧?” 第23章 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小妈……?” 阮榛停下脚步,前方,有一片椭圆形的水洼。 消息传得还挺快。 大概是被他用剪刀扎了手,回去路上就开始鬼哭狼嚎,引得宋春风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所以,你们不会放过我吗?” 阮榛踩碎那片水洼,继续向前。 下一秒,车辆悄然停下。 如注的雨水中,宋春风没有下车,气定神闲地看着朝阮榛走去的保镖,一字一句道:“除非你死。” 阮榛冷冷道:“何必呢,这么大的仇。” 他回眸看向宋春风:“我去就是了。” 人行道和豪车隔着浅浅的积水,三四步的距离,眼看就能到—— “我让你进来坐了吗,”宋春风抬高音量:“你一身水,难道要给后座全部弄湿?” 他得意地看着对方的表情,试图从上面找到无措和尴尬。 阮榛早有预料似的,模样平静:“好,那我坐哪里?” 白生生的一张小脸,只在额上沾着湿透的碎发,眼眸里还是懒散,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宋春风不满地“啧”了一声,扬起下巴:“后备箱。” “也对。” 阮榛赞许地点头:“湿衣服的确容易弄脏……” 话音未落,他就把湿漉漉的伞戳向宋春风的脸,同时飞快搓动手柄,雨水在车厢四溅,喷洒得到处都是。 当初黄狗洗完澡,就是这样甩毛的! 果然效率高! 车厢内空间太小,宋春风尖叫着用胳膊挡脸:“你疯了吗,这是我的高定衣……啊!” 阮榛用雨伞挡住对方的乱踢乱打,毫不犹豫地往里挤,直接坐在了后座上。 “你敢!” 宋春风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伸手去拨那碍事的黑伞:“你给我滚下去!” 但是他完全对付不了,伞面的正中央有个锐利的尖端,一次比一次狠地戳他的小腹。 疼死了! 下手巨黑! 宋春风受不了,不顾形象地嘶吼:“保镖呢?保镖在哪儿,给他塞后备箱,绑上!锁住!” 靠。 阮榛现在听不得锁这个字。 “这个,是替你三叔教训的,” 他快准狠地一戳:“伞差点被你弄坏,坏了的话,我怎么还?” 宋春风脸色煞白,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拼命挥舞手臂。 “别碰我,” 阮榛没有回头:“再问问你老板,他该问我叫什么,他在我面前是个什么身份。” 车外,魁梧的保镖顿住了。 之前他大哥也在豪门当保镖,给自己传递的心得就是,在外怎么装门面都没关系,一定要听老板的话,回来后要是自家人打起来,果断躲,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娘希匹,明明是老板让我给人赶出去的,回来后就开始骂我,说我敢看他的人,要剜我眼珠子!” 大哥点着烟,满脸沧桑。 “这种地方乱得很,别说后妈跟儿子了,亲兄弟都有滚到一张床上的,别看闹起来的时候抽嘴巴子,那钱不要命似的砸,好的时候就蜜里调油了,天上的星星都吩咐咱去摘。” 他言简意赅地下了定义。 “都是闲的!” 所以…… 这个年轻的男人,是老板的什么身份? 保镖举着伞,迟疑地挠了挠头,这题不会啊。 他虽然跟着大少爷不久,但基本都是在去公司的时候陪着,这还是第一次,被叫着参与私人行程。 可是据偷偷观察,大少爷一开始只在挣扎,并没有下死手反抗,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对方—— 明白了! 保镖恍然大悟。 这一定是他们有奸情,所以不带心腹过来,怕外人看见走漏风声,或者就是不想让身边人能认出来……不管了!他一定要谨慎,绝对不能贸然出手! “说啊,” 那个陌生男人浑身湿透了,只有一张小脸还白生生的,笑着用力:“你该问我叫什么?” 保镖打了个哆嗦。 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疯。 虽然长得怪好看,但真挺吓人的。 大少爷这是从哪儿招惹的情债啊…… 而他没注意的是,自从“替你三叔教训”这句话出来后,宋春风的动作就慢了下来,表情迟疑,眼神怯懦。 三叔不是外出了吗,宋秋光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呀,所以才着了阮榛的道,被剪刀戳伤了手。 为什么会给阮榛雨伞? 家族内无人不知,宋书灵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东西。 他倒不是“小气”。 就是种偏执。 尤其是毯子,雨伞,外套这种生活类的用品,他宁愿丢了,也不会用别人碰过的。 都说宋三爷刻薄。 但每年巨额的慈善支出也是明摆着的。 “唔……!” 宋春风捂住自己的小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阮榛不打招呼,自己带走的这把雨伞吧?然后试图以此为契机,搭上宋书灵的高枝,好踩在他们兄弟的头上! 就像感情中的“借书”。 一来二去,就能拉拉扯扯地看对眼。 呸,以色侍人的玩意! 宋春风计上心来。 第24章 “我错了,别打了……小妈!” 气势汹汹的人终于停下动作。 “我不该这么没教养,”宋春风肚子疼得要死,强撑着笑,“我不敢了,是我的错。” 阮榛静静地看着他。 “不嫌我身上的水了?” “不敢,不敢!” “那我鞋子都湿了,也不怕给你的车弄脏了?” 宋春风果断地脱下外套,谄媚笑道:“来,我给小妈擦干净。” 【大少爷,就是心机深沉的笑面虎。】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能屈能伸,三言两语就能给别人家金尊玉贵的儿子骗上床,转头再一脚踢开,对于宋春风而言,亲手毁掉美好的东西,往往会令他兴奋得浑身发抖。】 阮榛记得后面的剧情。 宋春风非常喜欢给他希望。 “小妈,我放你走怎么样?” 他打开那扇窗:“二楼,不高的,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保证不会追你,大家都会放过你。” 阮榛虚弱地仰起脸,看到一方小小的蓝天。 有鸟儿在叫。 “你发誓。” “我发誓,”宋春风蹲在他面前,表情和煦,“你要是敢跳下去,说明有必死的决心呀,这样就不好玩了,多没劲!” 阮榛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去——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明媚,地面是连绵的草地。 恶魔般的声音在后面回荡。 “跳下去吧,一切都会结束的。” “如果你勇敢,你就跳下去给我们看。” “摔骨折也没什么呀,还能爬,你爬出这件院子,我们肯定对你没兴趣了,要是运气好磕破头,那不就一了百了。” 阮榛闭上眼睛。 他真的跳了下去。 天空中的太阳急剧地缩小成一个点,又猛然爆裂开,没有骨头摔裂的声音,也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四溅,失去重心的眩晕感中,阮榛砸落草叶和枝条,直直往下坠落—— 摔进了一个挖掘出来的土坑。 两米深,反正不是他们亲手挖的,这种事自然有人效劳,还在中间搭了张密眼的网,最上面铺了薄薄的草皮,从上面往下看,只当是绿草青碧。 “耶!” 宋春风兴奋地一挥拳:“我就说他会跳!” 他当然没有放过阮榛。 在宋家几位少爷心里,这连“食言”都算不上。 开个玩笑嘛。 赌点钱而已,给生活找点乐子玩,以及父亲的“遗物”,可不能给真的摔坏了。 要小心对待才好呢。 ……真脏。 阮榛低头,看自己湿透的鞋子。 宋春风继续装腔作势:“来,用我的衣服给您……” “别,” 车辆缓缓启动,阮榛脱下自己的鞋,微笑道:“我觉得,还是用你的脸比较好。” 宋春风刚开始还在咬牙忍,后来实在没忍住,挣扎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居然闹得一只鞋子从车窗掉了出去。 还是好一会才发现的。 也没法儿再回去找。 “丢了就丢了,”阮榛懒洋洋看向车窗外,“再拿双新的就好。” 雨势渐停。 一个小时后,宋春风黑着脸下了车,衣服湿了,头发乱了,脸颊上还有两道怎么也擦不下的印子—— 被阮榛用鞋底抽的。 “哥?” 宋夏雨率先迎来,讶异地睁大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宋春风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表情阴沉:“给人都叫出来,来打招呼!” 他转过身,看向坐在后座的阮榛,强撑着扬起嘴角,声音拉长。 “小妈,欢迎回家。” 第11章 阮榛这人,挺记仇的。 他看着呆呆懒懒,不戳不带动,什么都不争不抢的样子,别人就容易觉得他好说话,好拿捏。 “别欺负人家阮榛,小心遭报应。” 刚开学那会,班长对同学的幼稚行为看不过去,为他说话。 教室里嬉笑吵闹,外面的走廊,阮榛抱着比自己脑袋还要高的作业本,慢吞吞地穿过人群,去往教师办公室。 “汤圆脾气好,”有人笑着打趣,“人家又不跟我们计较。” 不计较? 班长无语地看着对方。 阮榛可太计较了。 他清晰地记得上个月的时候,自己和阮榛一起在校门外买文具,一只漂亮的小白猫躺在地上,喵喵叫着开始撒娇。 俩人没忍住,都蹲下开始逗它。 小白猫也极为配合,使劲儿蹭着班长的手。 但是,在阮榛刚要碰到小白猫的刹那,对方突然从地上翻了起来,高贵冷艳地扭头离开。 留下凝固的阮榛。 班长笑了起来,拍了下他的肩:“哈哈哈哈,被嫌弃了啊?” 阮榛默默着收回手。 一场小插曲而已。 但班长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星期,阮榛居然一直在蹲守,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看到了群晒太阳的小猫。 他蹭地一下蹿了过去,当着小白猫的面,狠狠地撸了其余所有的猫。 挨个撸。 一边摸脑壳一边夸,怎么这么乖,这么漂亮。 嗓音都夹起来了。 第25章 完美地绕开了小白猫。 然后,在它沉默的注视下,淡然离开。 爽了。 所以,对于阮榛而言,他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接下来班里那几个恶劣点的同学接连倒霉,班长也假装没看见,甚至悄咪咪地推了一把。 罪有应得。 毕业的时候,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侧头看向阮榛。 对方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漂亮的眉眼,正在看操场上掷纸飞机的同伴。 “那几个抽烟被一窝端的,是你引过去的吧?” “嗯。” “还有想偷卷子,却把自己反锁在教务主任办公室的,”班长没忍住,嘴角上扬,“真丢脸啊,你说……那把锁坏的也太是时候了。” 少年的白衬衫被风鼓得很高,耳畔是夏季的蝉鸣。 班长大笑起来。 “志愿都报过了吗,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阮榛仰起脸,一架飞机划过湛蓝的天,留下长长的洁白尾迹,“就在本省,我回来也方便。” “这个专业的保研几率,我记得还挺高。” “是,” 阮榛回眸看来,眼睛很亮:“我家里的情况你知道,所以要考虑就业问题……都挺好的。” 他知道阮榛有个年龄很大的爷爷,也知道对方像个野孩子似的,在那条小巷奔跑着长大。 “祝福你。” 班长朝他伸出手来:“你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那年夏季燥热,梧桐叶在长长的小道上投下清凉,坐在树荫下,能嗅到清淡的花香。 阮榛喜欢这个味道。 而不是人工制作出的香水。 可如今哪怕室内摆放了美丽的鲜花,阮榛也只觉得那是摆设。 他和花瓶里,一捧死气沉沉的玫瑰对视。 “小妈?” 还是这样刻意拉长的声音。 阮榛终于回神。 视线上移,先是翘起来的二郎腿,再是交叠在一起,带着宝石戒指的手指,然后是打理精致的领带,和梳得整齐的头发。 宋家的男人,似乎都格外追求体面。 “在这里,我先代表弟弟们,向您道个歉。” 宋春风站起来,略微弯腰,鞠了个躬。 他刚回到家后就洗澡,换衣服,这会儿毫无被抽过嘴巴子的狼狈样,可谓风度翩翩。 “我也要道歉。” 宋夏雨憨憨地笑着,搓了下手:“对不起,小妈。” 最远处的宋冬柏没有应声,冷淡地扫视了一眼,就低下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家里的情况,您也都了解,”宋春风柔声道:“虽然父亲走了,但咱们以后依然是一家人……我和静姨那边联系过了,等几天,她就带小早他们过来,一块来个家宴。” 宋家七个儿子,不是一个妈生的。 乱七八糟的纠葛,阮榛也快忘了,但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剩下的三位少爷,是同样的母亲。 五少爷在上高中,叫宋小早,六少爷和七少爷是双胞胎,分别叫宋小午和宋小晚,还在读小学。 未成年人先闪一边去,阮榛毫无兴趣,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宋春风虚情假意的表演。 一会说父亲走得多突然,他们有多么的痛苦。 一会儿又发誓说会好好照顾阮榛,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孝死人了。 这种勾八长脑子里的生物,阮榛实在不想继续跟他废话,否则,他真忍不住继续大嘴巴子呼过去。 他的烦躁,宋春风也有点看出来了。 但是直到说的口干舌燥,也没见阮榛真的有明显反应。 为什么? 宋春风不明白。 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难道不应该疑惑或者气愤地开口,问自己究竟是什么目的吗? 到时候他就可以笑嘻嘻地回答。 当然是要好好照顾父亲的“遗物”啊—— 想到对方脸上可能出现的煞白,宋春风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可阮榛并没有问。 而是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他的表演。 同时吃着果盘里的草莓葡萄和甜瓜。 嚼嚼嚼,嚼嚼嚼。 似乎对味道,还挺满意。 唯一一次开口,就是给旁边候着的佣人打招呼。 “阿姨,” 阮榛笑得很甜:“能再来点草莓吗?” 宋春风忍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悄悄给宋夏雨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马会意。 “小妈,”宋夏雨表情真诚:“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们一定办到。” “有啊,” 阮榛认真地思考:“搬过来住的话我住三楼,为了避嫌,你们没事的话就不许上来,还有,家里最近是不是在谈北郊的一块地皮?签字的时候,记得拿给我过目。” 宋春风和宋冬柏同时站起来了,表情震惊。 “对了,请安的话就不必了,” 阮榛拿起颗草莓,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咱们又不是封建落后的家族,每日给长辈请安问好,也太麻烦了,所以一周一次就可以,春风,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不笑了呀! “三楼有父亲的书房,还有合同签字这些工作上的东西,让您看的话,可能不太合适。” 第26章 宋夏雨表情依然真诚,委婉插话:“以及请安……小妈,您刚刚这番话,是在考验我们吗?” 他举起手掌:“我保证,我们兄弟几个对您都是……” 话没说完,被阮榛毫不客气地打断。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是你们要把我接来,说咱们是一家人吗?” 草莓的汁液沾染到指尖,带着酸酸甜甜的气息。 阮榛心中冷笑。 他大喇喇地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步步地走上楼梯台阶。 喜欢给人希望,然后再毁掉是吗? 喜欢这种把弱者逼到角落,看其挣扎的模样,对吧? 觉得有趣,认为很多玩笑都无伤大雅,丝毫不顾及后果。 既然如此,杀回来的阮榛,静静地发个疯,也很正常嘛。 他趴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眉眼清晰漂亮,眼眸里映衬的,却不是稚气的纸飞机,和无忧无虑的笑颜。 修长的手指伸出,虚虚地在空中画了个圈。 宋春风一个哆嗦。 他心想,坏了,感觉指到自己了,冲着他来的! 可阮榛的手,很快地又指向宋夏雨,和呆愣的宋冬柏。 最终,停留在这栋别墅的中央。 “小、小妈,”宋春风迟疑地开口:“您这是?” “没什么,” 阮榛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小月牙:“毕竟是一家人了,所以你们也别闲着啊。” 他气定神闲地收回手。 “去,给我炒俩菜先。” 第12章 屋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众人脸色五彩纷呈。 阮榛托着自己的腮,微笑着往下看。 怎么了,不是说一家人吗? 炒俩菜很正常啊,他刚从外面淋过雨回来,准备去洗个澡,出来后肯定会饿的。 “西红柿炒鸡蛋,放点糖。” “再炖个鸡汤,喝热的胃里会舒服点。” 阮榛说完,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了,红木台阶被岁月洗刷,散着明亮的炫目色彩,和头顶的水晶吊灯一样,古朴而典雅。 宋家这是祖宅,历经几十年的老式别墅了。 为了保持当初的模样,没有配备电梯,是最典型的三层小洋房。 当初主要是宋琴文在这里住,四位成年的少爷都有自己的房子,平时不怎么过来,只有周末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才在客厅坐下,共用一餐饭。 阮榛踏过最后一级台阶,看向三楼的走廊。 尽头,是一株茂盛的凤尾竹。 稀疏的阳光洒上叶片,又从枝桠间漏出斑驳的光点,落在地上,像一枚枚的小金币。 雨停了。 阮榛推开次卧的门,反锁,又搬来了一把凳子顶上。 然后才长舒一口气,脱掉已经半干的衣衫。 钟表下摆规律地晃动,时针停在七上,阮榛用毛巾擦着头发,刚坐在床上,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按下扩音键。 “喂,小妈?” 是宋夏雨的声音,憨厚,平平无奇。 阮榛垂着睫毛,没有应声。 他其实,非常讨厌这个称呼。 “饭菜已经做好了,需要我上楼接你吗?” “不用。” 阮榛把毛巾拿下,冷冷地回答:“我很快下楼。” 电话挂掉,他重新穿好衣服,松松地挽了下头发——阮榛留的是长发,没什么别的原因,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出现,直到那天突然觉醒,像是抹去了玻璃上的一层浮灰,露出清晰的世界—— 不对劲的世界。 太癫了。 阮榛咬着皮筋,沉默地扎头发。 按照原来的设定,他其实在这本书开局没多久,就死去了。 故事线不多,算是活在背景设定中的人,所以因为原书作者的敷衍,或者是刻板印象,他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美艳小妈。 当然要留着长发。 说不定还要穿上旗袍,戴上冰冷的脚环,于阴森的古宅中,推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出现。 再于偶然间的一瞥,与二楼的哪位少爷不经意地对视。 眼眸流转。 奸情就这么埋下隐患。 ……真特么的典。 而那种按照原书剧情走,被欺负得唯唯诺诺的性格,也不是真正的阮榛。 他的血肉不是寥寥几笔描绘,而是在小巷子里,于张老头和黄狗的陪伴下,逐渐长大。 阮榛低着头,摸了摸左手的红绳。 - “小妈,” 宋春风拉开椅子,笑意盈盈地看过来:“我们都在等着您下来呢。” 长条形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烛台,菜肴堆满桌面,飘着热气腾腾的香。 宋夏雨和宋冬柏也跟着站了起来,一个憨厚,一个冷淡,但表面上的态度都很恭敬,看向一步步走来的阮榛。 主座的凳子拉开,阮榛平静地坐下。 “来,放糖的西红柿炒鸡蛋!” 宋春风殷勤地把这道菜挪到最前面:“小妈,您尝尝?” 阮榛抬头,飞快地掠了对方一眼。 “说吧,还有什么事?” “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宋春风笑嘻嘻的模样,“所以有什么话我也不瞒着……算了,夏雨,你来说。” 第27章 宋夏雨憨憨地笑了下:“说实在的,您还这么年轻,真的为我父亲守一辈子,也不太可能,将来肯定还会再婚的,对吗?” 偌大的餐厅里,烛火跳动,在洁白的餐布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没错,” 阮榛尝了口西红柿炒鸡蛋,甜的,味道不错:“你们说得很对。” 他才二十二岁。 以后的人生还有大好年华,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变态,给自己禁锢在阴暗的室内? 再说了,他和宋琴文压根没有领证,没有任何法律上的效力。 更遑论,也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差了三十多岁,又是被强逼而来,阮榛愿意给他穿一次丧服,都算是给他脸了。 但是目前看这几位少爷的状态,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给人家爹骨灰扬了的事。 “但是父亲的遗嘱中交代了,您需要为他守寡三年。” 宋春风摩挲着自己的扳指,表情暧昧:“这样一是圆了他的心愿,二来,您也能因此获得不菲的报酬。” “三年?” “是,”宋夏雨点头,“我们也是今天才听到律师说的。” 死老头子。 物理上给他戴上贞操.锁不够,还要立下遗嘱,用金钱诱惑,让他留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就是强行在剧情层面,给阮榛禁锢于此,折断他的翅膀。 “好啊,” 阮榛慢悠悠地喝着鸡汤:“这段时间内,我需要成为你们家的……小夫人?” “是,三年后你会拿到北郊那块地,”宋春风抓紧插话,“还有每年的分红,但是在这段时间内,你必须保证贞……” 最后这个词在他嘴里转悠了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阮榛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享用那碗鸡汤。 表情很认真,非常珍惜地对待食物。 前几天可能是又饿又累,整个人都疲惫苍白,这会儿捱到葬礼结束,可能是休息好,又吃饱了饭,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泽,嘴唇也显得很是红润,垂着睫毛的时候,两缕头发滑落下来—— 宋春风吞咽了下。 那份遗嘱的真实性,律师其实提出了质疑。 因为太不符合逻辑。 要求人家守节三年,怎么守,不谈恋爱,还是不和他人缔结婚姻?更重要的是,根据律师的查证,阮榛根本就没有和宋琴文存在法律意义上的关系! 认识都没几天,连事实婚姻都算不上。 就是宋琴文去世前,一时新鲜,收到自己房里的一个小玩意。 按照宋春风他们之前的打算,葬礼都不准备让其参加,毕竟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又实在好玩,所以给人关在家里,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就好,谁曾想阮榛居然跑到灵堂,一身丧服,站在最前面的地方。 这就不能怪他们了。 宋春风眼里闪过狡黠:“我身为长子,不必废什么心思,夏雨和秋光虚长您几岁,但其实还是孩子,小早他们更不必说,还在读书的年纪,都需要您照顾了,千万不用客气。” 阮榛把鸡汤放下,抽出纸巾。 很好。 男人至死是少年对吧? 哪儿来的巨婴。 “当然会照顾的,”他淡淡开口,“秋光不懂规矩,我扎了他的手,这不就是教育孩子吗?” 宋春风明显怔愣了下。 他差点给这个还躺在医院的弟弟忘了。 “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阮榛站了起来:“别让阿姨费心,你们几个给碗筷收了,地好好拖一遍,窗户大开都通通风……刚下过雨,空气正新鲜呢!” 而他,则要回屋好好睡一觉。 夜还长着呢。 三楼当初主要是宋琴文办公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露天花园,栽满了玫瑰等花卉,阮榛住进最里面的一处小卧室,面积不大,倒也安静,而那几位少爷,都在二楼住着。 阮榛锁上了门,早早就歇下。 屋内暖和,睡得很舒服。 被吵醒的时间,比想象中来的更晚一些。 “砰砰砰!” 凌晨两点,杂乱的敲门声突兀响起,恍若迷了路的饥饿恶鬼,随机地挑选一位倒霉的路人。 屋内的人酣睡香甜。 宋春风的心跳得有些快,他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一想起阮榛这时在床上躺着,可能穿着睡衣,可能浑身赤.裸,他就激动得要发抖。 不知道父亲临死前,有没有碰过对方。 对于宋春风而言,他希望是有的。 一块被剥开的蛋糕,于他而言,更有吸引力,那种熟透的散发糜烂气息的桃子,也令他更想把脚踩在上面。 “啪叽——” 肆意践踏。 没上过父亲床的小妈,还能叫小妈吗? “小妈,睡了吗?” 宋春风吞咽了下:“是这样的,冬柏晚上总是蹬被子,我能不能请您过去看一看,吵他两句?” 没有人回应,屋里静悄悄的。 宋春风不死心,继续敲着门,这种拙劣的借口无所谓,只要能把门叫开,看一眼衣衫凌乱,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阮榛,他就能得以满足—— 现在,还不是真正给对方搞到手的时候。 好吃的东西,要留在最后。 第28章 他向来有耐心,擅长等待,等着脚步声的逐渐靠近。 门开了。 宋春风激动得胸口剧烈起伏,但面上还强撑着不显,之前宋秋光那白痴沉不住气,还没见人呢就伸手去摸,被剪刀戳也是活该,他记着教训,当然不着急一亲芳泽。 只是,门后空无一人。 仿佛悄然打开,是风儿的举手之劳。 宋春风站在门口,没敢往里进,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去。 太安静了。 屋内昏暗,窗帘紧紧地拉着,仅仅从缝隙里漏出那么点月光,不够看,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床上人影的轮廓。 背对着自己,呼吸均匀。 “小妈?” 宋春风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依然无人应答。 但很多情况下,沉默也算得上一种邀请。 宋春风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满心狂喜,还要强撑着不闹出大动静,怕给楼下的弟弟们吵醒—— 他反手关上了门。 几乎用了最大力气,才克制住直接扑上去的冲动。 就在这个瞬间,床上的人低低地泄出一声气音,有点哑,有点难耐,仿佛梦中也在忍受痛苦。 宋春风悄悄坐在床边,掀开被子的尾端。 看到了。 黑色天鹅绒床垫上,一双赤着的脚。 虽然没有想象中小巧,也不够洁白,阮榛毕竟是个男人,宋春风能够理解,他兴奋得忘乎所以,再也控住不住自己的贪念,一把捧起那双脚,低头就吻。 “啊!” 睡梦中的美人终于惊醒,可尖叫声还没发出,就被宋春风一把掐灭。 他一手抓着那瑟缩的脚踝,另只手捞起被子,使劲儿往对方头上一蒙:“别怕,是我,是我!” 被他牢牢擒住的人呜呜咽咽,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宋春风不管不顾地压上去,两只手胡乱地摸着,嘴里也跟着开始说胡话。 一会说父亲已经老了……啊不,父亲已经死了! 又说小妈你还年轻,你真好看!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挣扎得厉害,不是那种欲擒故纵的羞涩,也不是劈手给个耳光的气势汹汹,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但屋内好昏暗。 宋春风又太过激动。 以至于看到手背上带血的纱布时,他才心跳停止般的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宋秋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哥,” 他抽抽噎噎的:“我说停,你还不停,你一直在摸我呜呜呜……” 对方衣衫凌乱,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印子。 宋春风咬着后槽牙:“闭嘴!” 他连滚带爬地跳下床,表情冰冷:“不许说出去!” 宋秋光继续哭:“我手上的伤口裂开了……” “裂开就找医生!” 宋春风又气又急,又羞又恼:“我又不会治病!” 大意了,万万没想到被子一掀,居然不是阮榛。 他不由得后怕,幸好没真的发生不可告人的事,虽说宋春风道德品质没那么高,但,这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而此刻,他的亲弟还举着自己包着纱布的手,眼神居然有些羞涩:“可是,大哥……” 宋春风头皮发麻,嘶吼道:“可是什么可是,闭嘴!” “我、我就问最后一句。” 宋秋光抬起胳膊,使劲儿一擦眼角的泪花,脸颊泛起红晕。 “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第13章 宋春风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在家里,都能蹿出个百米冲刺的效果。 感觉自己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还留有点残影被宋秋光扯着,不依不挠地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 多么纯洁的血缘关系! 宋春风惨叫着扑进自己房间,一脚踹上了门,闷头钻被子里,闭上眼睛就开始睡觉。 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忘掉! 可是没过多久,他举起自己的手,对着月光看了看。 刚刚,在自己弟弟身上乱摸过。 宋春风痛苦地闭了闭眼,使劲儿往被子里面蜷缩,但是不小心手指碰到了嘴唇,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开始重复回响。 还亲了脚哦。 脚哦。 哦。 宋春风沉默片刻,墩地一下坐起来了,铁青着脸去浴室洗澡。 这天晚上,宋家别的人睡得好不好他不知道,但自己,一宿都别想睡好觉。 造孽啊。 当然宋秋光也睡得不咋地。 他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目光飘忽,睫毛飞快地抖动。 但除此以外,也没别的动作。 宋秋光是几位成年的少爷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他不似大哥那般笑里藏刀,也不像二哥一样憨厚忠诚,更比不得四弟看似寡言少语,实则城府极深。 他脾气暴躁,一点就炸,又容易嫉妒,眼看着兄弟们都开始崭露头角,于生意场上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他就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 好想得到别人的承认啊! 说他不是草包,不是最没天赋的一个—— 所以宋秋光很争强好胜,他养的马要跑第一,他身边的情人数量要最多,如果出师不利的话,他甚至愿意亲自去巴结关系,那个位高权重的中间人说了,只要他把家里藏的山水画真迹送出去,就给他透漏股市下一步的动向。 第29章 宋秋光觉得,自己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可偏偏父亲去世,又出现了个阮榛,在灵堂上直接抖搂自己的秘密。 他怎么知道的? 他凭什么知道! 更可恶的是,居然拿着剪刀,直接戳穿了自己的手! 在医院做完手术后,宋秋光鬼哭狼嚎。 一方面是真的疼,另一方面又难过。 兄弟们,没有一个来看望自己的。 而在这个时候,他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 就怎么说呢? 有些人就是会这样“贱”。 他可以欺负弱小,可以对不如自己的人耀武扬威,被欺负也会愤怒地报复回去,可如果发现对方强大到无法战胜的话,反而会刻意讨好,谄媚相迎。 阮榛很熟悉这种类型。 而对应手段也很简单。 打一次不行,他会不服,会阴险地报复回来。 那就直接给打怕了。 打得他彻底服气。 他就会心甘情愿地“被征服”,转而成为你最锋利的匕首,耀武扬威地扑向别人。 所以吃完饭回屋,阮榛先美美地睡了一小觉,就于茫茫夜色中醒来。 醒来的时候,还不到凌晨时分。 宋家刚刚陷入酣眠,初夏的风在夜晚有些凉,他披着从宋书灵那里顺来的毛毯,悄没声息地走到了二楼,停在拐角的一处房间。 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宋秋光,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很大。 “小、小……” “闭嘴。” 鬼魅般的身影停留在自己面前,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别这样叫我。” 宋秋光立马安静了下来。 手好痛。 好害怕。 以及…… 他好想睡觉。 在医院的时候压根就没休息好,虽说是特级病房,还有小情人特意来照料自己,但他就是死活咽不下这口气,怎么能在三叔家里,被自己的小妈扎穿了手呢,说出去都嫌丢人,别的世家少爷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看自己呢! 气得他抬起脚,踢了那个小情人好几下。 “少、少爷……” 对方是他今年刚看上的一个美院学生,贫寒小白花那种类型,好容易威逼利诱地给搞到手,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尤其是看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令宋秋光气不打一处来。 “滚出去!” 他甚至抓起旁边的烟灰缸,使劲往外面砸:“没用的东西,老子养你不如养条狗!” “砰”的一声。 烟灰缸在门框上砸了个粉碎,落下一地的玻璃渣。 小情人吓得脸色苍白。 这会儿,宋秋光才稍微满意,涌现恶作剧的心态:“你跪下,我就原谅你。” “少爷,这里没法儿跪啊……” 门一关起来,他知道宋秋光的癖好比较变态,就喜欢锁着他,让人跪在冰凉的瓷砖上弄,每次都把膝盖磕到通红破皮,越是这样,对方就越是兴奋,最后塞给他的钱也更多。 可是这满地的玻璃渣—— “”我让你跪你就跪,给衣服脱了,背过去!” 宋秋光已经输完液了,这会儿就是休息时间,工作人员见识不对早都趁机开溜了,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微风鼓起的窗帘,在一下下地晃动。 “还敢不听我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骂骂咧咧地朝外走:“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不成……” 直到这时,宋秋光都以为这是个平凡的午后。 和他无数次的欺凌一样,算不得什么大事。 还能拍几张情人哭啼啼的照片,发到圈子里炫耀,听人恭维自己说,宋家三少爷就是厉害! 大哥和弟弟们,也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待,夸他花样多,玩的胆子大。 但是宋秋光没想到,跪在玻璃渣上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 他额头全是冷汗,双眼遍布红血丝,畏惧地低着头,不敢看前面的男人。 因为就在他拽着小情人,逼迫对方跪下去的刹那,腿弯儿被人猛地一踹,直接跪在满地的玻璃渣上。 宋秋光疼得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噤了声。 他的三叔,宋书灵站在面前。 沉默地注视着自己。 周围的空气恍若冰封,宋秋光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也没心思再搭理那吓得哆嗦的小情人,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叔……” “我让你站起来了吗?” 宋书灵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幽深。 “叔,三叔……”宋秋光煞白着脸,“我错了。” 蜿蜒的血已经蔓延开,混合着晶莹的玻璃渣,居然折射出剔透的梦幻色彩。 宋书灵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指头都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阮榛把剪刀扎下去时,很甜的笑声。 从监听设备里传来,带着微弱的电流。 “不乖。” 以及落在自己耳畔,小羽毛吹拂似的柔和呢喃。 “三爷,合作愉快。” 第14章 阮榛这人在睡眠方面,没犯过愁。 基本上什么时候想睡,闭眼没多久就能进入梦乡,哪怕中间被吵醒,起来又干了点别的事,回去后,也能续上刚刚的觉。 第30章 再加上他有事不往心里搁,受了什么委屈,要么当场报复回来,要么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准备之后慢慢使坏,所以往被窝里一钻,就像只树懒,挂在了自己最喜欢的枝条上,那叫一个懒洋洋的幸福。 倒头就睡。 他不认床,唯一会介意的就是床是否干净,所以这天晚上没真的躺在宋秋光的屋子里,而是去了一楼的琴房。 宋琴文名字中有“琴”,却并不会琴,在音乐方面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当年的夫人喜欢弹钢琴,又腿脚天生不太好,就在一楼为她做了间琴房。 很用心,请了世界最顶尖的大师,设计得雅致极了。 阮榛不怀疑宋琴文当年的爱,但有些人的心大概是属榴莲的,哪个尖尖上都能站着个人,他在家里对夫人的体贴,不影响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情意。 圈子里的人也不以为然,只觉得是风流韵事。 那位夫人年纪很轻就去世,此后,宋琴文并未续弦再娶,虽说孩子一个个地生,还都不是一个妈,但外面的人提起这位,都要竖一个大拇指。 夸他念旧情,专一。 养了很多情人怎么了,不都没给名分嘛。 比宋家那个小的好多了,别看能力强说一不二,但身边居然没个伴儿,不给家族增添子嗣,像个什么话! 不知是否为了这个名声,曾经的琴房也保留了,精致昂贵的钢琴像庞大而沉默的信物,见证着三十年的岁月变迁,世间行人熙熙攘攘,宋家门前川流不息,钱财流水般的泼洒出去,又成百上千倍地涌入而来。 每日都有佣人打扫,屋里很干净,没有任何难闻的气息,窗户保持着通风的状态,送来微风的柔和,由于人迹罕至,反而令人心里安宁。 阮榛睡在靠墙的小沙发上。 还搭着那个昂贵的,据说要十万元的毯子。 暖和柔软,很舒服。 割有钱人的韭菜就是香啊。 尤其是听到楼上宋春风的惨叫后,阮榛翻了个身,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这事很简单。 既然少爷们巴巴地把他求回来,那身为长辈,阮榛必然要承担起教育子女的责任呀,可不能把宋秋光丢在医院不闻不问,像是什么话? 所以他在被宋春风掳走的时候,借着两人之间的争执,从车窗丢下了一只鞋。 抽完这狗比的嘴巴子,再丢掉,正好。 也算是物尽其用。 而那只鞋子里,则藏了窃听器。 阮榛一早就发现了。 他刚进宋书灵安排的次卧,就嗅到了这个房间的不对劲。 没办法,阮榛记忆里,对窃听装置太过熟悉,因为宋家的少爷们为了防止他逃跑,不仅逼着戴上了能电击的手环,也在他的屋里装了窃听器。 他悄悄地给外面打电话,问爷爷的情况。 对方说还在重症监护室呢,每天花大把大把的钱,就是无底洞……还好你的朋友们善良,每月都给费用缴上了,还照顾那只老狗呢。 握着话筒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阮榛别无选择。 当时的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是假的。 他的对话通过窃听器,传递到了另一个房间,所谓的医院工作人员,每日的住院费用,爷爷的昏迷不醒,全部都是假的。 宋家的少爷们像是贪婪的蜘蛛,游刃有余地编织一张大网,给他禁锢,令其无从挣扎。 后来阮榛想过,要是假的也挺好。 起码爷爷和黄狗不会离开自己,还活着。 但那个时候,知晓真相的阮榛已经被少爷们厌烦,他又生了病,长久地咳嗽,瘦弱的身体撑不住漫长的折磨,整晚失眠,几乎要呕吐出自己的灵魂。 “外面下雪,正好,给他带出去玩。” 宋夏雨声线憨厚:“还用带回来吗?” “丢了吧。” 不知是谁漫不经心地接了句:“对了,小妈不是最怕冷了吗?” 可这句问话,没有回答。 甚至连阮榛仰面躺在雪地的洁白里时,身上还装有小小的窃听器。 不得自由。 ……重新见到这个玩意时,阮榛的心里并没有太大波澜。 他也没有声张,而是平静地洗澡,吃饭,认真地生活。 哦,还发了一次烧。 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恢复了健康,拿鞋底抽宋春风嘴巴子的时候,可是铆足了劲儿。 很爽。 所以他只是在临走前,把窗户打开—— 墨云翻滚,雨势瓢泼,滚滚的雷声轰鸣不已,亮起撕裂天际的白色闪电。 似天空在隐隐作怒。 阮榛取下了台灯中的窃听器:“三爷,合作愉快。” 这次不一样了,他要勇敢站起来,要借用对方的权势,要无所不用其极,让爷爷和黄狗,以及自己,能够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声音轻得像羽毛。 宋书灵一定听不到。 窃听器很小,也就指甲盖那么大,轻而易举地塞进鞋子里,又一同在半路丢下。 他朝宋书灵释放出了信号。 原本对方就在怀疑自己的身份,这下更不可能坐以待毙,果然,在送上来一盘新鲜水果的瞬间,一枚小小的耳机塞进了他的手里。 对面的宋春风还在滔滔不绝。 第31章 阮榛抬头,冲人打招呼,笑得很甜。 “阿姨,能再来点草莓吗?” 对方微笑颔首,神色如常地离开。 宋夏雨还在说,小妈,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一定办到。 “搬过来住的话我住三楼,为了避嫌,你们没事不许上来……地皮签字的时候,记得拿给我过目。” 与此同时,宋书灵的冷淡声线,带着隐约的电流声传来。 “就这?” 草莓酸酸甜甜,芳香的汁水沾到指尖。 阮榛一步步地走上楼梯台阶,踏过三楼的走廊,凤尾竹叶片洒出金币般的光晕,阮榛声音很轻:“当然不是。” 他想要的,不仅仅于此。 掌心里躺着的,是刚刚和草莓一同送来的传声设备。 什么分红和地皮,阮榛并没有太大兴趣。 ……好吧,还是有一点点的。 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个。 阮榛推开次卧的门,反锁,搬来一把凳子顶上,才开口:“我想要宋秋光今天回来。” 他一粒粒地解开扣子,脱下半干的衣衫:“您不是一直怀疑我的身份?如果我要说的是,我只想用两年的时间,好好教育这几位少爷,信吗?” 那边笑声很轻。 宋书灵和侄子们的区别很大。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 哪怕不相信,觉得对方信口胡言,也不会阴阳怪气地嘲讽回来。 笑声中,甚至能察觉出隐隐的好奇。 和欣赏。 当然,后者阮榛并未察觉,也不在乎,他只是继续道:“三爷长年在外,自然不知道家里烂成什么样子,当然,葬礼后您也大可一走了之,不管这边的恩怨。” 曾经的剧情里,宋书灵的确是这样做的。 他似乎对大哥的感情极为复杂,既有对兄长的敬重,又有看不起的厌恶,所以选择了主动远离,不招惹这些是非。 那边沉默了。 “选择权都在您,但我希望,您能把宋秋光从医院带出来,送到我这里。” 阮榛循循善诱:“毕竟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比较好,不是吗?” 安静的时间很短。 “什么时候?” “现在,” 阮榛抬头看了眼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从医院过来,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 隔着距离,他似乎能听到对面的呼吸。 很平稳,没有任何意外的模样。 “不需要那么久,”宋书灵回答他:“这个时间,人已经到楼下了。” 阮榛睁大了眼睛,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讶异。 电流声骤然消失。 而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宋秋光果然敲响了阮榛的门。 “小、小妈……” 对方眼神躲闪,不知是不是膝盖受了伤,进屋的时候差点跪倒在地。 阮榛及时后退一步,躲开了。 “我错了,”宋秋光吞咽了下, “我以后再也不敢得罪您了,一定会老老实实的……” 怕吵醒楼下的兄弟们似的,他声音很小,絮絮叨叨地保证了好一会,才颤巍巍地抬起头。 “以后您见到三叔了,能帮我说两句好话吗……求求你了!” 虽然不明白小妈是做了什么,能够得到宋书灵的支持,但宋秋光果断倒戈,换了条大腿来抱。 那可是宋书灵啊! 几年不曾回来一次,但只要他回来,别说什么基金股市北郊的地了,宋家的基业能不能稳,不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吗? 他们从小到大,琢磨那么久,也不知道三叔的喜恶。 而手眼通天的宋书灵,居然今天下午亲自来到医院,给他接走。 别说还要继续住院观察,也不搭理那个美院小情人,宋秋光麻溜地爬上车辆后排,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宋书灵一路都没有说话。 没关系! 宋秋光给自己打气。 三叔就是话少,这么多年也没个身边人,听说在家就和扁毛畜牲,也就是一只雪白的鹦哥儿说话。 这种地位的男人,有点不正常的话…… 也很正常! 而下车的时候,对方依然保持安静。 宋秋光没敢跟上,只是颤巍巍地开口。 “三叔,我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住了,缓缓地看了他一眼。 宋秋光差点心脏停跳。 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只有一瞬,下一秒,宋书灵就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 司机为呆滞的宋秋光拉开车门。 “请吧,” 对方微笑道:“您只要跟着做就好。” 一路上,宋秋光还是咂摸不出味道,但是在看到宋家祖宅的刹那,他明白过来了。 跟着做就好。 跟谁? 总不可能是跟着大哥! 他被阮榛扎穿了手,三叔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还给自己送了回来,这不明晃晃地表达了,对方是站在小妈这一边的吗? 宋秋光恍然大悟。 不无感慨。 大人们的世界好复杂啊。 他只需要乖乖地,听着安排就好。 于是,宋秋光顺从地躺在那张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听着阮榛离开时,悄然关门的声响。 小妈真好。 第32章 还特意给床留出来,让自己睡觉。 只是万万没想到,半夜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宋秋光苦恼地叹了口气。 半晌,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脚。 虽然知道是个误会。 但是,大哥的嘴唇,居然这么滚烫。 好喜欢。 宋秋光心思一阵恍惚,总觉得世界上有什么奇怪的大门,在朝自己徐徐打开。 而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一楼尽头处的精致琴房,那间名存实亡,只是个摆设,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 阮榛坐起身来,手里紧紧抓着毯子。 表情很凶。 盯着那扇缓缓推开的门,不发一言。 第15章 无言的对峙中,阮榛的手抓得很紧。 毯子下,是一把餐刀。 他刚到一楼,直接去厨房那里拿的,白天切过面包,闪着锋利的银光。 这间琴房真是太久没人进入了,门轴有些老化,转动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和着走廊上卷进来的微风,仿佛裹挟了几十年的岁月沧桑,和数不尽的阴暗秘密—— 阮榛的心跳有些快。 因为,他没有听见脚步声。 刀柄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等待着即将出现的身影。 但是,太安静了,明明是取下钥匙,反锁过的门,但这个缓缓打开的动作像是个充满威慑力的警告,却又保持可怖的沉默。 不会是宋秋光或者宋春风的,难道是看似憨厚,实则最为阴毒的宋夏雨? 阮榛不敢再想,他撑着沙发靠背站起来,手还隐藏在毯子下面。 “谁?” 无人应答。 “谁在那里?” 依然是漫长的沉默。 阮榛的脸沉了下来,开始思考是直接给刀掷过去先发制人,还是看情况再说。 反正大半夜的,偷偷跑过来撬锁,又装神弄鬼地站在门口,不会是什么好人……咦? 阮征停下了动作。 因为门框边,探出了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侧着个黑眼珠看过来,张开尖尖的喙—— “嘎。” 阮榛:“……” 好家伙。 这的确不是什么坏人。 因为压根就不是人啊!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小鸟,你好呀。” 鲜红的脚爪抓在门框边缘,真可爱。 没过来,就这样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乌溜溜的,露出雪白的尾羽。 “你开的门吗?” 阮榛饶有兴趣地看过去,伸出手:“你真聪明呀。” 掌心摊开的刹那,小鸟展开翅膀飞了起来,扑棱棱地落在了他的掌心,还用脑袋蹭了蹭阮榛的手指。 好家伙,阮榛差点没拿稳。 看着不显,落在手上还挺沉,肉墩墩的。 阮榛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好重啊,小肥啾!” “嘎!” 小鸟听懂般的叫了一声,低头一啄,嘴里叼着一截银色的铁丝。 似乎刚刚藏在了爪子里,而那双黑豆眼里写满了挑衅。 这是什么意思? 阮榛愣了下,试探着道歉:“对不起,你不是小肥啾,是聪明小鸟……那么,能给我演示一下吗?” 真是大半夜的脑子有问题,居然觉得一只鸟能听懂自己的话。 他记得之前的剧情里,也没什么动物的戏份啊,宋琴文应该有些过敏,而几个少爷也都对这些小生灵毫无兴趣,管家还对他衣角沾的狗毛嗤之以鼻—— 而在这个瞬间,小鸟一扭头飞走了,落在圆形的门锁上,用喙啄着,灵巧地把铁丝捅进锁孔。 “咔哒。” 开锁声在夜晚里格外清晰。 阮榛眨了好几下眼睛,目瞪口呆地跟了过去,接过铁丝,自己尝试了几次,却完全做不到精准地打开。 小鸟落在他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胸脯挺得很高,一副骄傲模样。 “厉害,”阮榛由衷夸赞,“你能听懂话,还会开锁,那你可以说话吗,说……你好?” “嘎,嘎嘎!” 小鸟拍着翅膀,气鼓鼓地发出同样的音节。 叫声有点像鸭子。 阮榛把门重新反锁,回到沙发上躺下,和再次落在他掌心的小鸟对视。 “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他用手指轻轻地梳理对方的羽毛,声音柔和。 阮榛其实在小动物这边,还挺受欢迎。 可能由于这种天然的亲和力,小鸟收拢起爪子,被他摸得昏昏欲睡,偶尔才回应那么一两声。 “你是从外面跑进来的吗,需不需要我把你放了呀?” “……” 小鸟不搭理他。 “饿不饿,吃小米还是小虫子?” “嘎嘎!” 小鸟蹭地一下,精神了起来。 阮榛琢磨了会,叫两声,应该是想吃小米吧,于是他把小鸟放下,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找了两个小碟子,一碟放了金黄色的谷物,另一碟则倒了清水。 原本都快睡着的小鸟,蹦跶着飞过去,低头就开始吃。 那叫一个香。 阮榛蹲在一边看,笑得不行。 “饿坏了?” “嘎!” “慢点吃,别噎着。” 第33章 “嘎。” 阮榛笑完了,托着自己的腮:“你的主人是宋书灵吗?” “嘎嘎嘎!” 小鸟一仰脖,快乐地展开翅膀,差点给那碟子小米打翻。 明白了。 阮榛重新坐回沙发上,怪不得他对这只鸟没有任何印象,就是因为它不属于那本书主线的内容,并不会在宋家七个少爷身边出现,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来自于另外的地方。 剩下的,他也完全想不起来。 而此时,小鸟突然发现对面的一盘水果,已经飞了过去,两眼放光,展翅高歌。 精准地选了一颗熟透的苹果,猛地扎进去,大快朵颐。 阮榛不知道这种鸟类能吃哪些食物,但看对方兴奋的模样,就没有制止。 这颗苹果有点熟过劲儿了,散发着淡淡的发酵味儿,阮榛不忍心浪费食物,就给拿了进来,并且,他也挺喜欢这种淡淡的酒香。 怎么还在吃。 孩子这是被限制零食了吗…… 为什么吃得这么凶猛啊? 过了会儿,小鸟终于吃得心满意足,乖巧地落在沙发背上,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 阮榛这才躺下,用毯子给自己盖好,打了个呵欠:“晚安啦。”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佣人们的议论声吵醒的。 宋家规矩多,其中一条就是晚上休息的时候,佣人们不能出现在别墅主屋内,而是在院子里开辟的联排小屋里睡觉。 这会儿天色熹微,可能因为琴房偏僻,打扫时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昨晚是不是有动静?” “我也听见了,两三点那会儿吧……吵得我差点没睡好觉。” “以后这样的动静,估计要更多呢!” 嬉笑中是暧昧的语气,阮榛懒懒地伸了个腰,站起来往外走,而那只雪白的小鸟还没醒,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被他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打开了门。 外面围着擦拭栏杆的人,立马噤声。 “阿姨好,” 阮榛颔首打招呼:“早安。” 几位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从琴房里走出的阮榛。 昨晚明明听到了三楼的动静,还以为是哪位少爷没忍住,现在就试图染指小妈……如果阮榛一整夜睡在这里的话,叫出声的是谁? 大家眼神飘忽,没敢继续往下想。 只有站在厨房门口的,昨天偷偷塞给他窃听器的阿姨,眼睛明显地亮了起来,视线落在了阮榛头发上。 很不明显的,一根小小的白色绒毛。 又立马移开。 “先……” 一位佣人刚开口,立马又改了称呼:“小夫人,早安!” 阮榛笑了笑,没纠正,转身离开。 他平静地走上三楼,洗漱,换衣服,以及拿起昨晚那个,故意丢在屋内的窃听器。 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宋书灵有没有听到。 兄弟俩发生这样的事,多么感人至深的亲情!没有观众的话,太可惜。 他总感觉,宋书灵身上,也是有点变态的。 不然,谁家好人会给屋里安装窃听器,还特意找人给自己送来呀。 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们内部消化处理,再合适不过。 阮榛洗完脸,慢条斯理地咬住发圈,下巴上的水珠将落未落—— 浴室门被推开了。 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 “球球在哪儿?” 阮榛不动声色地扎好头发,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以及角落处的宋书灵。 带着金丝眼镜,穿着得体,一副优雅的体面模样,却散发着隐隐的压迫感。 很好,是他想要合作的大佬。 但是……大佬会给自己的宠物起名叫球球吗? “你说的是谁,” 阮榛转过身,后腰硌在洗脸池的边缘:“那只鸟,还是……” “鹦鹉,白凤头鹦鹉。” 宋书灵眉头轻轻皱着,表情有些不耐:“我的鸟为什么在你这里?” 这话说的。 阮榛突然有些想笑。 一方面是因为,之前宋书灵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刻薄寡恩,冷漠无情的形象,所以从他嘴里出现这样的话,就感觉有了点说不出的味道。 原来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块。 也会像自己和黄狗一样,拥有这样的朋友,无论是小猫,小狗,小鸟,甚至可能是一株植物,都是生命中的陪伴。 而另一方面则是…… “你抓了我的鸟?” 宋书灵站在门口,没锁门,没朝阮榛走过来,隔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声线微哑地继续:“它现在在哪儿?” “三爷,我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阮雀沉默了下,委婉道:“或许,我们可以不称呼它为鸟,还是叫名字就好,什么来着?” “球球。” “哦,” 阮榛恍然大悟地点头:“我明白了,你发现球球不见了,然后通过什么监控或者线人,知道了它在我这里,所以坐不住,大早上跑过来交赎金……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笑了起来。 似乎为自己讲了一个拙劣的笑话,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而不好意思地扬起嘴角。 宋书灵紧紧抿着嘴。 第34章 “阮榛,” 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 不是什么小妈,嫂子,或者先生等任何称呼,只是单纯的名字。 “告诉我,球球现在在哪里?” 阮榛仰起脸,很安静地看着他。 “宋先生,” 他也换了称呼:“我想给您一个建议,就是孩子大了,可以让它做自己喜欢的事,吃喜欢的东西,不要太过限制。” 宋书灵睁大了眼睛。 阮榛掀开身上披着的毯子,格子图案,缀着浅色的流苏—— 睡衣口袋里,一只鹦哥儿正呼呼大睡,露出个雪白的小脑袋。 发酵的苹果吃多了,醉了一宿还没醒。 宋书灵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可又紧接着:“它怎么回事,生病了?” “没有,” 阮榛放下毛毯:“如果球球会回答,我想它的答案应该是……” 他略微歪了下脑袋,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嘎?” 第16章 宋书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眸里没有一丝起伏,那叫一个古井无波,心如止水。 很显然,他此时此刻并不觉得阮榛可爱。 心灵全被一只鹦鹉所占据。 宋书灵只是想要自己的鸟,想知道球球为什么生病了。 “吃了发酵的苹果,”阮榛解释道:“放的时间有点长,所以就吃醉了。” 他太熟悉这种醉倒的小鸟。 巷子里有高大的桑葚树,每当成熟的季节,总会有鸟雀过来,盘旋在枝桠上,久久不肯离开,那么后果往往是傍晚时分,刷洗干净的石板路上,七零八落地躺着贪嘴的扁毛醉鬼。 阮榛写完了作业,就和黄狗一起坐在树下,拍拍皮球,玩会跳绳,以及提醒偶来的过路人,不要踩到睡着的小鸟。 这条巷道老旧而偏僻,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对于阮榛而言,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在小鸟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他会笑着挥挥手,说一声再见。 “醉了?” 宋书灵还是不可置信:“你给球球吃了烂果子?” 也不算烂,就是稍微有点熟过头,在阮榛的观念里,稍微削去一点就能吃,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味。 “它自己吃的,”阮榛解释道,“吃了小米,还有苹果……” 宋书灵沉着脸伸出手:“把它给我。” 阮榛爽快地点头:“行。” 他小心翼翼地把鹦鹉从兜里掏出来,放在宋书灵的掌心,雪白的小家伙丝毫未觉,睡得那叫一个香。 指尖都没有碰到,彼此间也保持着距离,特公事公办。 宋书灵的拇指揩过鹦鹉的绒毛,垂着眼眸,神色居然显得有些温柔。 但是抬起头,看向阮榛的时候,立马恢复成了之前的冰冷。 呵,男人。 不过,阮榛也不在乎这两幅面孔。 毕竟他也这样。 曾经上学那会,阮榛被一个陌生的学长追求,在明确表达拒绝之后,对方依然死缠烂打,甚至各处疯狂打听,想要投其所好,在知道对方很喜欢小猫小狗这种毛茸茸的动物后,他像是开窍似的,滋溜一下蹿阮榛面前了。 “你喜欢狗对吗?” 学长的眼神闪着兴奋的光,震声道:“来,你可以把我当狗看,来啊!” 话音落下,周围包括阮榛在内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以免被这突发恶疾的神经病缠上。 没错,这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的,觉得这样的高调热烈,才更能表达出自己深沉的爱。 阮榛其实,犹豫了那么一下。 他本来想说的是,把你当成狗,你配吗? 狗狗多可爱啊! 想想怕伤了对方的心,于是换了话题:“不行,我养狗的话是要绝育的。” 他微笑着看向呆愣的学长,声音柔和。 “要不,你先考虑一下?” 真好。 善良的心灵果然会有好报。 那个学长再也没有纠缠过自己。 “阮榛,” 宋书灵又叫他的名字:“你可以继续。” 他在外面这些年,对宋家的事也是有所耳闻,但传到耳朵里的,基本上也都是些花边。 “无伤大雅,男人都这样。” “少爷们年龄小,正是贪玩的年纪。” 宋书灵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落日熔金,隔着落地窗投下浅淡的橙黄光晕,恍若梦幻。 他只是没想到,能够这样恶心。 居然在葬礼上,和父亲的身边人拉拉扯扯。 逼迫无辜的人,跪在满地的玻璃渣上。 以及,昨日在窃听器里,传来的声音。 几个侄子们一口一个小妈,说的是您在这里待着,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实则恨不得给阮榛扒皮吸髓,令其不得翻身。 兄长临死前,用锁链禁锢对方不得自由。 年龄最大,身为长子的春风,亲手撕毁了一张录取通知书。 宋书灵没休息好,心绪翻滚,难以置信短短几日,发觉了宋家的根系居然烂到了这个地步。 同时对自己也有些不齿。 是他的回避心态,导致对送到眼前的腌臜置若罔闻,以至于放纵亲人,祸乱到了如此地步。 他有责任的。 在宋琴文撒手人寰后,看似固若金汤的家族,也悄然裂开缝隙。 第35章 宋书灵沉默地看向阮榛。 “你可以用自己的办法,但是,要有分寸,不能过火。”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浴室门口,挡住了后面的光线,以一种年长者和上位者的姿态,看向直视自己的,年轻的“小夫人”。 也是个居心叵测的小骗子。 “宋先生,”阮榛轻声道,“你在威胁我?” “没有,” 宋书灵失笑:“你名义上的身份可是……我的嫂嫂。” “所以,这样给嫂子堵在浴室里,合适吗?” 阮榛松开撑着洗手台的手,一步步地朝宋书灵走近,肩头的毯子快要滑落,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 宋书灵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太近了。 两人气息都要纠缠在一起,阮榛仰着脸,视线正好对着男人的喉结。 再往下,是一丝不苟,永远规整得体,打着漂亮领带的衬衫。 “不合适吧,” 阮榛歪着脑袋:“你说呢?” 对方身形一顿,在阮榛以为自己要被推开时,却只是看到宋书灵仓促地移开了目光,略带狼狈地后退。 “请你自重!” 阮榛:“……” 好家伙,这会儿摆起面孔装严肃了?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带,猛地往自己这边拉。 声音很甜:“看得爽吗?” 空气瞬间陷入凝固。 宋书灵这辈子,没这样被人牵制过,可愣是被拽得弯下腰,也没有反抗。 西装外套脱过了,白衬衫绷出男人好看的身体线条,这个受制于人的动作,在他身上竟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引颈受戮的—— 圣洁感。 因为宋书灵的脸红了。 从脸颊到耳尖,瞬间染上层淡淡的绯意,像是挂在枝头多年的石榴,无人问津,又高处不胜寒,突然被坏心眼的孩童拽弯了枝条,在被迫低头的瞬间,终于崩开一道小缝。 露出饱满的,石榴籽的甜美汁水。 “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阮榛没在意对方的羞赧,恶狠狠地撕开虚伪的面具。 “那镜子是双面的,我脱衣服的时候,洗澡的时候,你就在对面的房间里坐着看吧?怎么样,好看吗?” 宋书灵睫毛抖了下,没说话。 妥。 阮榛心里有数了。 这狗比果然看自己了! 他隐约能感觉到那面镜子的不对劲,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知道浴室内会不会安装摄像头,所以没有把指尖放在镜面上,看中间是否存在反射的缝隙。 只是猜测而已,但是一诈,宋书灵的反应明明白白写着,他看了! 死变态! 不知道看了多久,还好意思来见自己……还特么好意思害羞红脸! 阮榛冷笑一声,给领带扯得更紧。 “果然,三爷不是好人,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宋书灵垂着眼眸,没有回应。 双臂略微打开,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和阮榛隔出来点距离。 也可能是因为地上的一滩水渍。 不小心,太激动的话会滑倒,而他这样防备的动作,能第一时间地保护对方。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阮榛继续道:“你可以利用我,我也会依仗你,我们各取所需。”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他轻飘飘地松开手。 “怎么样?” 灰蓝色的瞳孔很清澈:“三爷,要不要合作?” 浴室里好安静,充盈着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和隐约的潮湿水汽。 片刻后,宋书灵终于开口:“好。” 阮榛没有伸手:“合作愉快。” 说完,他就大大方方地朝外走去,在经过宋书灵的时候,还刻意停下来,扬起下巴:“哎,你的鸟呢?” 他不介意开这样的玩笑。 就像其实内心深处,阮榛无所谓镜子的对面,有没有宋书灵沉默的目光。 他对自己的身体,没那么“在乎”。 不是嫌弃,不是觉得摆烂,而是在阮榛的心里,被人看光,就像是被恶狗咬,被刀片划伤一样。 这不是自己的错。 他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因为,阮榛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也同样很爱现在的自己。 宋书灵轻声回答:“球球刚才醒来,飞到高处了。” 阮榛跟着看去,果然,对面置物的夹子上,一只雪白的鹦鹉正侧着眼睛看他俩,估计是争执的时候被吵醒了。 表情和吃瓜群众如出一辙。 这小玩意,宿醉醒来也不嫌头疼? 阮榛朝球球笑着挥了挥手,继续朝外走去。 “等一下,” 宋书灵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我话还没说完。” “嗯?” 阮榛敷衍地应了一声:“那你就说。” 宋书灵紧紧抿着嘴,朝着阮榛的方向,低下头。 “对不起。” 羞赧的红晕消失,男人英俊的脸上恢复淡淡的冷漠,声音低沉:“我很抱歉。” 阮榛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看过去。 那怎么办,让自己再看回来吗? 不行,也吃亏了。 可是宋书灵这个样子,不寒碜对方几句,总觉得不爽。 第36章 他沉吟的时间很短,突然开口,又拉回了之前的话题:“好,那你跟我说,到底看得爽吗,好不好看?” 几乎就在瞬间,宋书灵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好家伙。 阮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感觉发现了新大陆,还挺有趣。 宋书灵稳住心神,正色道:“阮榛,你不要问这样的话。” “怎么,” 阮榛懒洋洋地看他:“那我问点别的行吗,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对方还挺配合:“什么呢?” “我在想等晚上,你差不多忘掉这件事的时候,我过去戳你一下,三爷,那天到底看得爽不爽。” 宋书灵呼吸一滞:“不行!” “为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可以。” “哦……哎,你的耳朵现在也红了。” “没有!” 一旁的置物架上,原本还看得津津有味的鹦鹉没了兴趣,只觉得这对话幼稚而无聊,于是拍拍翅膀飞了下来,落在宋书灵宽阔的肩上。 哎? 小鸟转过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主人的耳畔。 怎么这样红。 生病了? 人类真的好奇怪呀。 第17章 宋家很久没有这样的早餐了。 主要体现在两点。 人特别齐,以及,气氛特别凝固。 明明外面鸟语花香,餐桌上还有装饰用的粉色芍药,可银质餐刀碰触瓷碟的时候,每一声的细微声响,都带着拘谨的小心翼翼。 除了阮榛。 他不怎么挑食,除了西红柿炒鸡蛋必须要放糖之外,别的给啥吃啥,贼拉好养活那种,所以这会儿对餐桌上的暗潮汹涌熟视无睹,认真地吃着煎鸡蛋和吐司片。 “三叔,” 还是宋春风硬着头皮率先开口,强撑着笑脸:“您这次打算在家里,待多久呢?” 话音刚落,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昨晚没睡好,脑子就是懵,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他早上才迷迷糊糊地开始打盹,听见管家过来敲门的时候,差点没给枕头砸过去,结果对方小心翼翼地告诉自己,说是宋书灵回来了,要和众人一起吃早餐。 宋春风当场吓醒。 但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张嘴问三叔待多久,这不是赶人家走吗? 宋书灵端起一杯咖啡,表情平静:“再说。” 这话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四位少爷悄咪咪地对了下眼神,视线里充满着惊疑、慌张、以及—— 宋春风心跳一停。 居然还有羞赧的紧张。 对上宋秋光的眼神时,对方特么脸红了。 宋春风无声惨叫。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他又气又急地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打定主意不再看自己的这群傻弟弟,而是转向宋书灵。 还是三叔好。 起码不会出现脸红这种恶心的事。 在宋春风心里,对方神秘强大,不会为任何世间情爱所纠葛,若是听说哪一天三叔因为谁而动心,变得脸红心跳,那就一定是崩了人设。 没错,这个词还是他从十二岁的双胞胎那里学到的。 “真好,”宋春风作出一副兴奋的样子,“从小就盼着三叔能在家里多待着日子,也能有机会,让我们几个跟着您学些东西。” 佣人上前,为站起来的宋书灵拉开凳子,他手上还端着杯咖啡,漫不经心地转过腰。 而与此同时,阮榛也抬头看去。 心里突然出现一个想法。 这人的腰,还挺劲瘦。 尤其是从自己的这个角度看,经过锻炼的肌肉绷出明显的线条,却又不过分夸张,而是增加了属于雄性的特有强壮,和致命的吸引—— 当然,依然比不了面前的这一小份甜点。 刚蒸好的软糯米糕,入口即化,放进嘴里是甜丝丝的清香。 阮榛鼓起脸颊,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莫名其妙,怎么都不吃呢? 似乎是陷入纠结,是跟着宋书灵站起来离场,还是等着自己吃完,反正小表情还蛮多。 他几口吃完了米糕,喝水润了下嗓子:“我吃好了。” 这时,几位少爷才松了一口气。 “那接下来,各位今天有什么打算呢?” 阮榛肘部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腮:“是不是需要,向我汇报一下?” 几位少爷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面面相觑,最终落在了宋书灵的脸上。 宋书灵已经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英文报纸,肩头落了只雪白色的鹦鹉,闻言,头也没抬,仿佛没听到一般。 “一个个说吧,” 阮榛略微歪了下头:“大少爷,先从你说起?” 宋春风咬了咬牙:“我、我今天要去公司跟进项目,合作方催好几天了。” 他可不想再在家里待着!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想给阮榛弄进来,好好作弄一番,或者轻轻推一把,看自己的三叔会不会也跟着参与这么有趣的事,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了! 起码是经历了昨晚那场事之后,目前的宋春风,可谓心如止水。 悄悄地萎了。 阮榛赞许地点头:“行,你呢?” 第37章 宋夏雨长得高大雄伟,却又习惯性地站在他人背后,隐去自己的存在感,一旦被这样点着名字叫到,就会像课堂上开小差的同学似的,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脑袋,笑容憨厚。 “我要回荷园那里,她想今天去看看父亲。” 荷园,是宋夏雨母亲的住所。 这位夫人非常低调,出身寒微,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宋琴文看上,打野食似的相处了几日,却有了孩子。 宋琴文也没太大反应,置办了房子给人留下,将来要是准备走,也算是有所奖励。 她居然安分地住下。 哪怕不受重视,被后面的情人嫉妒,从来不争不抢,安静地把孩子抚育长大。 所以宋琴文有事心烦,也会去荷园那里坐坐。 权当静心。 阮榛笑了笑:“好,替我向她问好……三少爷,你呢?” 宋秋光小心翼翼:“我都行,今天没什么安排。” “那怎么可以呢,”阮榛轻轻拧起眉头,“你手上的的伤还得去换药,感觉更严重了……可千万不能感染。” 宋春风的笑容凝固了。 只见弟弟偷偷地觑了自己一眼,就羞涩地低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想报警。 却又不知道该对警察说什么才好。 阮榛没在意这场小小的插曲,继续看向宋冬柏:“你呢?” “去公司,” 宋冬柏脸色还是有些冷:“我这边账目也有需要处理的东西,得过去。” 很好。 除了那三个还在上学的未成年之外,这四个少爷都各有各的安排。 身为长辈,阮榛真的很欣慰。 “那你们就去吧,”他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记得晚上回家吃饭,三爷,你呢?” 沙发那边,宋书灵和鹦鹉同时扭过头来。 眼眸闪过一丝诧异。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的呀。” 阮榛说话的时候,总有些慢半拍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柔和迟钝的感觉。 就像他此刻的表情。 温吞,乖巧,人畜无害。 宋书灵不由失笑。 他放下报纸,淡淡地开口:“我就不必了。” 虽说对阮榛很有兴趣,也依然保持着怀疑,但他此刻并不想连自己也牵扯其中。 阮榛可以作为一把刀子。 他只需要握住手柄就好。 互相利用,当然也会提供相应的酬劳。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些许意外,比如,他没有料到自己的鹦鹉会钻进车子里,在送宋秋光的过程中一块跑来,还醉倒在阮榛的衣袋里。 以及,阮榛居然会发现那面镜子的端倪。 你知我知就也罢了,他却毫不顾忌地说出口,灰蓝色的瞳孔清澈见底,不见半丝狎昵。 倒是自己,落了下乘。 哪怕看到衣衫尽褪的阮榛,宋书灵也并没有太大反应,但是在狭小的浴室里,被人这样揪住领带气势汹汹地斥责,倒是令他生出难言的情绪。 想看阮榛,还能做到哪种地步。 宋书灵答应了对方。 “你可以利用我,我也会依仗你,我们各取所需。” 他不是什么好人。 阮榛同样。 一直到坐在车里的时候,雪白的鹦鹉才展开翅膀,蹦跶着落在他的掌心。 “球球,想不想做一些坏事?” “嘎嘎!” 小鸟明显地兴奋起来,用脑袋亲昵地蹭着对方。 宋书灵垂着眸子,神情温柔,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下地摸着细腻的绒毛。 “乖孩子。” - 偌大的宋家,一时只剩下阮榛一人。 连管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趁着这个机会,从一楼走到三楼,溜溜达达地转悠了一通。 心里觉得,还是那处琴房比较安静,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自在,要是肚子饿了,随时都能溜去厨房,再吃点零嘴。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睡宋家这栋房子里,任何一张床上。 宁愿躺在琴房的沙发。 二楼是少爷们的房间,每个都带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小书房,中央还有个格调优雅的客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鲜花,但依然掩盖不了浓重的香水味。 阮榛淡漠着脸,继续走向三楼。 这里,有宋琴文生前居住的房间,配套的书房,会客厅,和一间小小的次卧。 他进去,把自己的衣服拿了下来,没多少,阮榛不可能在这种鬼地方住多久,所以当初被逼着过来的时候,也就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很轻,因为他不属于这个地方。 一切事端了解后,阮榛终归是要回到那条小巷,爷爷和黄狗在等着他,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夕阳西下,抑或是晚星满天,他知道,自己是有家的小孩,在被等待。 他推开琴房的门,把包裹放在沙发上,转身看着那架钢琴。 明明是价值高昂的古董乐器,却因为无人演奏,笼罩着冷清的氛围。 像无声的叹息。 阮榛走过去,掀开搭着的厚重红丝绒遮布,露出琴键的黑白分明。 可还没等他把手放上去,就突然心里一跳,接下来,他就猛地被人一推,狠狠地摔在了琴键上。 “咚!” 第38章 钢琴被砸出巨响,和由于挣扎而发出的凄厉音符。 阮榛的手被按在琴盖上,额角摔破了,温热的血顺着流进眼睛,动弹不得,也根本无法转身,看一眼身后的人。 “小妈,” 声音很憨厚,带着笑意。 “我觉得父亲那么爱你,一定希望你能下去陪他,对吗?” 第18章 遮盖钢琴的丝绒红布悄然滑落, 像是地上一滩血。 阮榛垂着濡湿的睫毛,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颤抖:“你就这么确定吗……二少爷?” 宋夏雨说话的时候, 总是礼貌地与人?对视,再加上他习惯性地搓手, 那种不太属于豪门的拘谨感,就显得很是真诚。 可现在的阮榛, 无法看到对方的眼睛, 是否和平日里一样, 温和地弯着。 “无所谓,” 宋夏雨从?后面扼着阮榛的咽喉:“身为儿子?,尽孝是应该的。” “咳、咳咳……” 阮榛的胳膊被别着, 呼吸不畅,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废话, 完美?地避开了?“反派死于话多”这一铁律, 逐渐加着手上的力?气。 不是用尽全力?,而是一点点地加重。 仿佛是想欣赏对方的垂死挣扎—— 宋夏雨略微皱了?下眉头。 散落的头发太?碍事了?,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因为窒息而涨红的脸,以及徒劳拍打?琴盖的绝望。 有些刽子?手, 不喜欢“一击毙命”。 放走,踩着尾巴,等待对方的接连惨叫,该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 这是宋春风的喜好。 宋夏雨,则略微有些不太?一样。 他更喜欢蹲下来,静静地看着生命的消逝。 不玩虚的, 从?小时候用放大镜烧蚂蚁,到长大后捕杀猎物, 宋夏雨那把违禁的枪.支就藏在母亲的书房内,每当他回荷园,总要将枪拿出来,开车去往深山老林,用黑漆漆的洞口对准麋鹿无知懵懂的眼。 真漂亮啊。 可宋夏雨不够满足。 幼时母亲总教育他要安分守己,不去和人?争抢,这样才能讨得父亲的欢心,宋夏雨听?进去了?,他总是很乖地坐在后面,看着别人?大打?出手,等待属于自己的夸奖。 也会憋不住。 最?早是用石头砸蜗牛壳,看着地上的一滩黏腻,心跳得很快。 这时的宋夏雨,恍惚发现一件事。 他是有力?量的。 破坏欲日益增长。 中学时,他开始用自制弓弩,在院子?里打?鸟。 母亲没有说什?么,熟视无睹。 一些小玩意罢了?,孩子?总得有些爱好,没关系。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次“捕猎”中,不小心射瞎了?同学的眼睛。 宋夏雨所在的是贵族学校,身边的同窗也非富即贵,事情很快闹大,不是母亲能摆平的纷争,父亲匆匆赶来,不知找了?什?么关系,反正第二?天早上,这件事就悄然平息。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滩鲜血也早已被洗刷干净。 就在这个刹那,宋夏雨明?白了?权势的力?量。 代表着,你可以为所欲为。 甚至自以为的灭顶之灾,不过是父亲眼中的“不值一提”。 推杯换盏间,一切化为虚影。 “看看,多亏咱娘俩平日低调,你父亲心里是有咱们的。” 那天晚上,母亲絮絮叨叨地拉着他的手:“所以,要乖,不要再惹事,明?白了?吗?” 宋夏雨盯着自己的手看。 他已经?很强壮了?,比身边同龄人?都要高?出不少,血管里流淌着不安和躁动。 “可是,我还想玩这些,怎么办?” 母亲沉默了?会。 不是她为儿子?的执拗所震惊,而是在努力?思考。 “那你弄点小猫小狗玩不就好了?,打?鸟的话,我叫人?去买……总而言之,别再跑出去玩外面的了?。” 宋夏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头,对上母亲的眼睛,憨厚地笑了?笑:“好。” 如今的自己更加强壮。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扼死一个成年人?。 本来不打?算这样的,在宋夏雨心里,这样的结局对于阮榛来说,未免太?过简单。 不够“漂亮”。 要是能有一地的血就好了?。 或者溺毙于蔚蓝的深海里,周围全是银色的游鱼……不,不好,他会看不清楚。 倒在洁白的雪地里也不错,身上的冻疮和淤青,一定非常美?丽。 宋夏雨停住了?动作,难以自抑地给板住阮榛的肩头,把人?翻过来。 要看到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表情。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阮榛突然弓起腰,以豹子?般的敏捷朝他挥拳过来。 宋夏雨没来得及躲开,生生地挨了?这一下。 看似软绵绵和慢半拍的阮榛完全变了?模样,没有趁机扭头逃跑,而是以惊人?的力?量砸向他的脸。 鼻血流到了?下巴上。 宋夏雨用手掌擦了?擦,弯起眼睛。 “小妈,我喜欢您。” 下一秒,他就拽着阮榛的手腕,毫不客气地使劲儿一扯—— 阮榛被重重地摔到了?沙发上。 第39章 宋夏雨活动了?下脖子?:“其实,我之前是不打?算碰您的。” 他一步步朝阮榛走来。 “或者说,我也不想第一个碰。” “我喜欢捡大哥玩腻的,弟弟们不要的。” 阮榛匍匐在沙发上,似乎没了?力?气,肩膀微微起伏,身下压着个毛毯,已经?被扯得皱巴巴的一团。 “但是今天,”宋夏雨笑了?起来,“总感觉不碰一下您,少了?点什?么。” 沾血的衬衫被脱掉,直接扔到地上。 因为兴奋,话难免多了?起来。 “请您,一定要尽情地挣扎,和反抗。” 他的膝盖半跪在沙发上,再近一点,就能看清对方震颤的瞳孔。 好美?的眼睛。 可惜表情还是不够。 宋夏雨伸手,试图撩起阮榛的头发—— 却蓦然感觉腹部?一凉。 他低下头,看到了?一把闪着银光的餐刀,已经?没入自己的小腹。 不疼,只是凉,以及不可思议。 宋夏雨本能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我……” “对,就是这个表情。” 阮榛握着那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刀,猛地加重力?气:“你不是喜欢这种表情吗?” 银色的刀刃完全消失。 宋夏雨的喉咙叫不出声音。 他只是捂着自己的伤处,发出无声的嚎啕。 因为阮榛踩狠狠地踩着他的膝盖,不让起开,甚至拧着刀柄转了?半圈! 鲜血顺着下流,浸染了?沙发和毯子?,悄然扩大湿润的范围。 “不是喜欢吗?” 阮榛笑了?起来,睫毛上的血已经?干了?,眼前一片重叠的赤影。 “喜欢的话为什?么不笑,说啊!” “救、救命!” 宋夏雨浑身被抽走了?力?气,手脚发软,血液流逝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恐慌的声音终于得以发出:“救命啊,杀人?了?!” 可惜屋内空无一人?。 为了?对阮榛下手,他特意等兄弟们离开才返回,还屏退了?所有的佣人?,院子?里停的那辆轿车还没熄火,后备箱里铺着黑色的塑料袋,都是为阮榛准备的。 “你父亲对亡妻有感情,我是知道的。” 母亲落寞地站在窗前,喃喃自语:“我只是没想到,老爷临走前居然……原来不是因为忠诚,只是没遇见,他真正想娶的那个人?。” 说着,母亲就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宋夏雨听?了?好一会,抬手摸了?下脸,发现自己在笑。 只是笑的时间太?久,嘴角的肌肉僵硬,很难看。 就像他的心。 很想问一问母亲,父亲在外面风流多年,你为何?还认为他有忠诚? 太?可笑了?。 如此虚妄的忠诚。 可母亲的眼泪是真实的,热的,和血一样。 宋夏雨的手指很痒。 如果阮榛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小玩意就罢了?,可他居然堂而皇之地进了?宋家,要身份,要钱财,要尊重—— 宋夏雨悄悄地回来了?。 他听?见了?琴房的动静。 只是没想到,偏偏成了?自己的死局。 刀柄还在转动。 阮榛大笑起来:“那既然三少爷喜欢,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宋夏雨死死地捂住腹部?,刚才的气势消失不见,全是恐慌和畏惧:“不、不要!” 晚了?。 餐刀被猛地拔了?出来,又?作势要继续捅下! 在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的刹那,阮榛被人?从?后面捂住了?眼睛。 “谁……放开!” 他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挣扎,双手紧紧地握着那把刀,耳畔轰鸣一片——以至于听?不见纷乱的脚步声,和急切的交谈。 “失血过多,快!” “给医院打?电话了?,那边已经?做好准备!” 阮榛听?不到。 他被人?从?后面抱着,控制住发抖的手腕和乱踢的腿,可无论他反抗得有多凶,也没有夺走手中的刀。 似乎这个陌生的怀抱,允许自己抓着一把带血的刀,而不在乎是否会伤到对方。 阮榛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进行着呼吸。 太?难闻了?。 他讨厌这种不洁净的气味。 充满着黏腻,肮脏,和数不清的阴暗欲望。 有人?在叫自己。 “阮榛,阮榛?” 没有别的内容,就是反复地叫着这个名字。 周围逐渐恢复安静,应该是有人?打?开了?窗户,恶心的味道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木质香。 “阮榛。” 宋书灵一下下地拍着他的手臂,直至颤抖慢慢停下。 “别怕,都结束了?。” 阮榛呆呆地眨着带血的睫毛。 “哐当。” 刀子?掉到了?地上。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浑身酸痛,像是被人?痛揍了?一顿似的。 阮榛吃力?地睁开眼,还没坐起来,就再次闭上眼睛。 他在医院。 杂乱的记忆纷至沓来,终于在脑海里拼凑出了?完整的图像。 第40章 宋夏雨试图杀了?他,然后,他用那把餐刀攻击了?对方。 幸好上楼拿了?行李,也留下了?拿把银色的刀。 原本是用来在深夜防身,没曾想真的保护了?自己,在被宋夏雨控制的时候,他就一直尝试扑向沙发,拿出藏在毯子?下的刀。 阮榛再次睁开眼,看向手背的纱布。 知道被宋家盯上后,自己的生活会困难重重,但阮榛没料到,直接面对了?这样致死的恶意。 “醒了??” 淡淡的男声传来,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阮榛用手撑着病床,想要坐起来,却不知牵连到了?哪儿,疼痛感突兀地传来—— “呜……”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宋书灵看过来的眼眸里,多了?丝复杂:“别撒娇。” 阮榛:“……” 第二?次了?。 他怀疑是不是宋书灵太?刻薄,以至于从?小到大没见过真正的撒娇。 以后是不是自个儿呼吸,都会被误解啊? “额头和手背都是擦伤,” 宋书灵继续道:“别的没什?么问题……还有,夏雨那边抢救过来了?。” 应该是顶层的特级病房,这么大的房间,装饰得如同五星级酒店一样,金黄色的夕阳透过落地窗,在地面投下柔和的光晕,像是稀释过的蜂蜜水,充盈着宁静的氛围。 阮榛平静地回道:“那还挺可惜。” 语气特真诚,特惋惜。 当着人?家亲叔叔的面,说没给侄子?弄死,太?遗憾了?。 宋书灵放下手中的书,开口却是别的内容:“那条毯子?,是我的。” “啊?” 阮榛没反应过来:“什?么毯子??” 一条浸满了?血的毯子?。 在带阮榛离开的时候,这倒霉孩子?死活抓着不松手,说自己冷,迷迷瞪瞪地拉着就要往身上裹。 司机为难地看过来:“先生……” 惯得他。 宋书灵不客气地扯过毯子?:“已经?脏了?。” 说着就要丢掉。 “不行!” 阮榛死死地拽着毯子?的边角,嘴里胡言乱语的不知道是什?么,宋书灵只听?清楚了?两个字。 “我冷。” 他犹豫了?下,竟然有些莫名的不忍。 就这样,由着阮榛抓着那条脏兮兮的毯子?,一直到了?医院,因为睡着,手才慢慢地松开。 “要扔掉吗?” 宋书灵没有回头,垂着眼睛:“洗干净吧。”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讲阮榛听?。 “我只是告诉你,毯子?是我的,”宋书灵薄唇微启,“不给你。” 阮榛愣了?下,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脏了?洗洗不就行了?,那么贵的东西,是不是扔了?,啊?” 刚才听?到宋夏雨的名字都没有太?大反应的人?,此刻充满了?强烈的不满。 表情那叫一个愤慨。 宋书灵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心想,还挺鲜活。 阮榛骂骂咧咧地吵了?好一会,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气馁地作罢,只好回到之前的话题:“对了?,你为什?么会回来?” 难道宋书灵变态到,给为长嫂设计的琴房里,也安装了?窃听?器? “铁丝,” 宋书灵重新看向他:“球球的铁丝落这了?,闹得不行,我陪它回来拿。” 阮榛沉默地了?会,开口道:“就这?” “还能有什?么,” 宋书灵反唇相讥:“我是不是应该晚一会,好让你再多戳几刀?” 看到这幅熟悉的刻薄相,阮榛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然还以为有什?么心灵感应,怪吓人?的。 日光又?西沉了?一些,微风鼓起窗帘,宋书灵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重新拿起了?书。 他的确没撒谎。 不过,隐瞒了?些小小的真相。 离开不久,宋书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难免会有本能的直觉。 司机看出来了?,恭敬地问道:“先生,回去吗?” “不用。” 球球在肩膀上打?盹,宋书灵看向窗外,表情冷漠。 他不过借阮榛的手,拔一拔宋家烂掉的根。 有些事,自己做不太?合适,交给阮榛,正好。 各取所需而已。 至于最?后为什?么会调转车头,宋书灵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知道,自己必须回去。 以及明?显焦躁不安的鹦鹉,在呜呜哀鸣。 冲进琴房的刹那,他以为阮榛疯掉了?。 浑身都是血,手中举着一把尖刀,即将捅向自己的侄子?。 宋书灵捂住了?对方的眼睛。 还好。 他赶上了?。 此刻望向自己的瞳孔,依然很清澈,有些温吞和懒散。 “是宋夏雨想杀我,”阮榛扯了?扯嘴角,“我是被迫反击。” 宋书灵翻着纸张:“我知道。” “那把餐刀是从?厨房拿的,很锋利。” “嗯。” 阮榛略微歪了?下头:“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第41章 宋书灵没有看他,所有的注意力?被书籍所吸引一般:“没有。” 好装比的人?。 阮榛悄悄地腹诽道。 分明?不近视,却偏偏要戴个眼镜,还要装着在这里看书—— 明?明?是在监视自己。 “那没有事的话,”阮榛笑了?起来,“能不能先离开,我想去洗个澡。” 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不知什?么时候换的,怪难受。 宋书灵很配合地站起来,微微颔首:“好。” 只是视线,从?阮榛手腕上飞快地过了?一眼。 戴了?个红色的手绳。 阮榛昏迷的时候,一直无意识地抓着上面的小桃篮,嘴里也在叫着一个名字。 但是太?模糊了?。 像是被人?珍重地藏在心底太?多年,平日里连吹都舍不得吹一下,如今拿出来一看,上面已经?落了?层薄薄的灰。 宋书灵握住了?门把手,还是没忍住地回头。 “你戴的红绳,谁送的?” 阮榛正打?算掀开被子?下床,闻言愣了?下:“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难道你也看了?那份遗嘱,要求我守三年吗?” 阮榛嗤笑了?一声:“真抱歉,这不是什?么定情信物,是爷爷送给我的。” “没有,” 宋书灵眼眸平静:“我只是问一下而已,还有,好好养病。” 他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天色渐黑。 阮榛跳下床,走进浴室。 额头也贴了?纱布,不知道是不是缝针了?,但阮榛并不在乎,他的心思,全被宋书灵刚才那句话所占据。 “你戴的红绳,谁送的?” 水龙头打?开,汩汩互动水流声中,阮榛沉默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他刚刚没有撒谎。 红绳的确是爷爷送自己的。 但他隐瞒了?一个小小的信息。 阮榛没有谈过恋爱,不代表心里没有任何?人?的出现。 而是在曾经?,那遥远的夏季里。 有一个高?大身影的存在。 学校后街的小道上,当他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时,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挡在了?自己面前。 伸手,擦干净了?阮榛脸上的血。 他还没来得及道谢,对方就利落地转过身,一拳干倒了?后面偷袭的男生。 阮榛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到了?最?后,少年从?地上捡起在争斗中被扯断的红绳,亲手给他重新系上。 “没关系,我看到了?,是他们先欺负你的。” “你也勇敢地反击了?,很厉害。” 直到这时,阮榛才低低地哭出声来,不说话,也没什?么声音,就是给小脸憋得通红,瘦弱的肩膀都在抖。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被欺负呢? 少年似乎不太?会哄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好一会才伸手,小心翼翼地给阮榛抱进怀里。 说别怕。 说一切都结束了?。 那时候的阮榛,实在是太?小了?,居然能把自己哭得喘不过气,哭得累了?,以至于最?后,是少年把他打?横抱起,带回了?家。 他勾着对方的脖子?:“哥哥,谢谢你。” “不客气。” 少年个头很高?,骨肉初成的身体在阮榛看来,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真是一件好漫长的事呀。 踏进柳坡巷的时候,阳光透过皂荚树,洒了?满地的金色斑驳,在鼓噪的蝉鸣声中,少年看着他的眼睛。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哭了?。” 可过了?一会,他又?说:“算了?,想哭就哭吧。” 阮榛嘴一撇,真的又?开始继续哭。 “哥哥,” 他抽抽噎噎地说:“我想快点长大。” 对方把他放在门口,笑了?下,表情很温和:“好。” 到了?今天,阮榛早已忘记少年的长相,却仍记得那有力?的臂弯,和温柔的笑容。 他真的不怕了?,也很勇敢地长大。 阮榛伸出带着红绳的手,擦拭干净镜面上的一点模糊。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表情平和,眼睛亮晶晶的。 无论原定的剧情线是什?么,未来有多么肮脏和黑暗—— “来吧,” 阮榛笑了?起来。 “我们一起,干翻这个世界。” 第19章 如果说之?前宋秋光的受伤, 在众人眼里看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意外,那么这次宋夏雨的抢救, 就掀起了很大的波澜。 在公司的宋春风和宋冬柏都匆匆赶来,沉默地坐在会客厅里, 盯着抢救室上方的指示灯,抽了好?一会儿的烟。 宋秋光原本就在楼下换药, 这会儿也跟着过来, 小心翼翼地坐在旁边。 大哥似乎很烦躁的样子。 所?以他趁机觑了好?几眼。 直到医生推门出来, 一边擦汗一边告知他们,宋夏雨的命保住了,预后也会很良好?。 宋春风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对弟弟们没太大的感情,但是宋夏雨稍微不一样点, 老实, 听话,指哪儿打?哪儿,用着特别顺手。 第42章 “你二哥没事了,等明天吧, 我让司机接你们过来。” 电话那边是双胞胎中的宋小晚,这会儿很不满意地嘀咕。 “可是明天周末,说好?了和同?学一起去?露营……” 宋春风吼了一句:“那就别来了!” 挂掉电话后,他一抬眼,发觉两个弟弟都在看自?己。 “看什?么看?” 他不耐烦地扯松自?己的领带,站起来就往外走去?, 走廊上空气开得很足,肉眼都似乎能看到淡淡的冷烟, 宋春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推开了病房的门。 宋夏雨已经醒来了,脸还在肿着,虚弱地叫了声“哥。” 屋里的医生和工作人员都退下了,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宋春风把外套摔在沙发上:“别叫我哥,我没你这个弟弟。” 摔完,仍嫌不解气,对着宋夏雨破口大骂。 “你蠢不蠢,差点给自?己的命都搞没了!” 宋夏雨嘴唇都是白?的:“我……” 宋春风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想玩容易,无论男的女的在外面随便找,大把的人尽着你挑,干嘛先在屋里折腾起来?” 正在公司呢,就听见管家打?来的电话,说家里出事,小夫人给二少爷捅了。 宋春风的头顿时就大了。 而更可怕的话在后面。 “三?、是三?爷发现,然后给他们送去?的医院。” 所?以这会儿,宋春风强忍着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宋夏雨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开口:“怪我。” “就他妈怪你!”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现,夹杂莫名的恐慌,宋春风咬牙切齿道:“本来能慢慢玩,现在撕破脸,还牵扯进三?叔,接下来的事怎么收场……” 话没说完,传来了敲门声。 兄弟俩屏住呼吸,同?时往外看去?。 敲门声没持续太久。 因为?阮榛已经放下了胳膊。 ……手疼。 他往宋夏雨脸上砸的那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所?以自?个儿指节上也留下了伤痕。 已经简单处理过,包着洁白?的纱布。 他等了几秒,还是没听到走路的脚步声。 那就拉倒。 阮榛不打?算继续伺候了,他慢吞吞地转身,往电梯那边走去?,而在等待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身后才?传来了宋春风的声音。 “小妈?” “别叫妈了,”阮榛淡淡开口,“我可没这么大的儿子?。” 他也没犯什?么错,罪不至此,平白?无故给塞这么七个大胖儿子?。 作孽么不是。 “叮——” 电梯下行,阮榛径直走出了医院,在路边等车。 他得回家看看。 “柳坡巷,到路口停着就行。” 路上花的时间不少,阮榛脑袋靠在车窗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还是前座的司机叫醒了他。 “喂,到了。” “谢谢师傅。” 阮榛打?了个哈欠,下车的时候不由得伸手,挡在眼前。 阳光刺目。 明明没出去?几天,怎么今日回来,竟生出一种梦幻般的恍惚感。 这会儿是下午两三?点钟,狭小破旧的老巷有些寥落,只有蝉鸣鼓噪,一如他熟悉的时光。 阮榛踏着青石板路,突然一怔。 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 他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 “砰砰砰!” 阮榛飞奔过去?,使劲儿敲门:“爷爷!” 来得及,一定都来得及。 他已经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不可能让爷爷和黄狗—— 门开了。 阮榛冲的速度太快了,几乎要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上。 还好?,对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所?以阮榛踉跄了下,差点摔倒地上。 “跑那么慌干什?么?” 熟悉的笑声传来,还有围着自?己的腿转悠时,轻轻蹭过来的亲昵。 阮榛腿一软,蹲下的时候抱住了黄狗的脖子?。 “你、你们都没事吧?” 他嗓音晦涩,抬眸看了眼,院子?干净整洁,张老头正坐在台阶上剥花生,黄狗的身体也是温暖的,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里如出一辙,除了,站在旁边的人。 宋书灵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眼眸里没什?么情绪。 “能有什?么事,” 张老头把花生往碗里一搁,里面已经堆了个红彤彤的小山:“你不是去?学校参加那个啥比赛了……哎,你脑袋怎么了?” 阮榛抬手,摸了下额头上的纱布:“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张老头停下动?作,拍拍手上的浮灰就要过来。 “不用!” 阮榛立马解释:“都没缝针,就是破了点皮儿,快好?了。” 面对张老头狐疑的目光,他果断转移话题,看向旁边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这人毫不拘谨,跟在自?家一般坐在藤椅上,端起一杯沏好?的茶,大尾巴狼似的撇着浮沫。 他扫了阮榛一眼。 对方眼眸里的温情荡然无存,这会儿全是警惕。 第43章 宋书灵语气淡淡:“过来说两句话。” “你录取通知书坏了,怎么不告诉我,”张老头还在絮絮叨叨,“幸好?宋老师细心,亲自?过来给你补办手续,否则影响上学可怎么办。” 沉默片刻后,宋书灵轻咳一声。 要不说这人厚脸皮,都被这样撞破扯谎现场了,居然能优雅地喝着茶,还真有股大学教授的书卷味。 阮榛明白?了。 他笑眯眯地站起来:“谢谢宋老师,东西都找到了吗?” 宋书灵颔首:“找到了。”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送您回去??” 张老头吹胡子?瞪眼:“那怎么行,说了晚上要请宋老师吃饭的!” “宋老师特别忙,” 阮榛冲着张老头摆摆手:“正好?我等会也要回学校,晚上就不在家里吃饭了,爷爷再见!” 说着,他就直接拽着宋书灵的胳膊,给人拉走。 张老头在后面跟着:“怎么这么慌啊,唉……” “茶很好?喝。” 跨出门槛的时候,宋书灵回头笑了下:“多谢款待。” 这个笑容还没结束,阮榛就“砰”地一声,给门关上了。 他拉着人往前走了好?几步,到了拐角的地方,凶巴巴地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问几句话而已,” 宋书灵的后背几乎都要贴在墙上,做出个投降的姿势:“劳驾,能先松手吗?” 阮榛这才?发觉,自?己揪着人家的领口。 “早知道你来这里,我就不打?车了,”他冷冷地盯着对方,“还能省个路费。” “是吗,真不巧。” 宋书灵笑得温和:“下次,我会记得叫你。” “没有下次。” 阮榛斩钉截铁道:“我和你们的恩怨,是我的事,难道宋三?爷这么大年龄,不知道祸不及家人这五个字吗?” 那总是古井无波,又游刃有余的琥珀色眼睛,终于增加了点别样的情绪。 宋书灵愣是被这么大年龄哽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希望有下次。” 阮榛语调很冷:“否则,就鱼死网破。” 说完,他就像是不愿再触碰对方似的,松开了手。 宋书灵被这个眼神,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我不欠你们的,”阮榛垂着睫毛,轻轻地摇了摇头,“在你们面前,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转身,一步步地离开。 走出这条熟悉的小巷。 宋书灵没有追上来。 多可笑,天大地大,阮榛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为?了保护爷爷和黄狗,他有家不能回,去?宋家那个阴森的别墅吗?差点遭受凌辱,头顶的太阳那么大,阮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油然而生一个想法。 好?累啊。 他和几位变态少爷的斗争才?刚开头,就已经有些厌倦,阮榛不敢想接下来的三?年时光,该怎么做,该如何应对,才?能回归自?己的日常生活。 还想着依托宋书灵呢。 现在看来,这人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居然找到他家里来,不知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阮榛在路边的亭子?处坐下了,这里有一小片挡板,投下了阴凉。 好?想放一把火,把一切都给烧光。 阮榛盯着手背上的伤痕看,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在考虑可行性。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一辆豪车停在前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宋春风的脸。 “嗨,小妈,” 他往下拨了拨墨镜,声音拉得很长:“我来接您回家。” 阮榛头脑里的一根弦,突然就崩了。 凭什?么。 他好?好?的生活要被打?乱成这个模样。 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现在都要准备开学报道的材料了。 阮榛站起来,四下看了看。 后面人行道上,一位老大爷正在往地上铺报纸,而旁边的金毛望眼欲穿,急得团团转。 阮榛回头,对宋春风笑了起来:“等着,妈去?拿个东西。” 说完,他就大踏步地朝人行道走去?。 宋春风的胳膊肘还架在车窗上,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就知道阮榛会逃跑,早就安排了保镖在后面跟着,等对方以为?自?己真的安全时,再突然出现。 他最喜欢这种感觉了。 给人希望,再亲手一点点地扼杀。 正想好?好?欣赏呢,就被后面车辆的鸣笛声吵到了,宋春风不耐烦地探头出去?:“瞎按什?么喇叭,有毛病?”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弟弟受伤住院,公司那边的财务也有些问题,对于阮榛的感情更是复杂。 宋春风等不了了,他不想再陪阮榛玩下去?了。 今晚他就要如愿。 父亲的遗物,天经地义由儿子?来继承。 后面的车主愤怒地下车:“你堵住路还有理了,没看到跟着……啊!” 话没说完,他脑袋就被一个魁梧的保镖哐哐砸了好?几拳。 宋春风嗤笑一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行了,教训两下就够了。” 保镖立马停手,恭敬地退到一边。 车主被打?得趴在引擎盖上,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有围观的路人开始小声劝架。 第44章 “算了,这是宋家的大少爷……” “咱不拿鸡蛋撞石头,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宋春风跋扈惯了,父亲在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的忌惮,如今身为?长子?,所?有的权势和人脉,当然都落进自?己的手里。 包括那位美?丽的小妈。 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烟雾缭绕中,宋春风惬意地抽着烟,往外看去?。 阮榛差不多该被抓到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看到对方走投无路的模样,而是—— 大踏步地朝自?己走来。 挡风玻璃降到最低,宋春风嘲讽地冲人吐出个烟圈,开口:“呦,小妈您这是迫不及待……” 只见阮榛高高地扬起胳膊,毫不犹豫地扔出手里的东西,用尽全力?。 挡风玻璃降到了最低,完完全全地迎来了这份“厚礼”。 没系的塑料袋在空中散开,而报纸裹挟的排泄物,准确无误地砸向了宋春风的面门。 他话没说完,还大张着嘴。 除此之?外,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后面的车主,保镖,人行道上的老大爷,以及围观的捂住口鼻的群众。 除了那条壮硕的金毛犬,毛色贼亮,一看就吃的又多又好?。 它正摇着尾巴。 那叫一个通体舒畅。 第20章 宋春风没有立刻惨叫。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 原来?人在极端震惊的情况下,是会大脑宕机的。 足足三四秒钟的时间,他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人没有任何表情地呆滞着。 而这?个时间,足够那点新鲜的排泄物, 顺着下巴缓缓滑落,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 “啪叽”落在了宋春风的腿上。 “啊啊啊啊啊——” 他终于放声尖叫, 慌乱地脱掉外套, 抽出?湿纸巾疯狂地擦自己的脸。 和嘴巴。 司机明显地倒抽一口冷气?,默默地拧开矿泉水瓶子:“少、少爷……” 可宋春风压根就?没接,几乎是一脚踹开半阖的车门, 疯了似的冲向阮榛:“我杀了你?!” “咔嚓。” 白天的时候,闪光灯并不明显。 但足以令宋春风的神智回?笼那?么一丢丢。 只见阮榛站在?台阶上, 举着手机, 微笑着按下拍摄键。 周围的人也如梦初醒,一边捂住鼻子,一边纷纷拿出?手机,对着宋春风拍照。 偷拍是不对的。 不过, 这?仿佛也算不上偷拍。 因为大家都在?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拍! 这?种?情况下还坚持素质的话,实在?对不起刚才宋家大少爷的跋扈嚣张,那?莫名挨了一顿揍的司机还没缓过劲呢,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本来?宋春风穿的就?是身雪白的西装,从头到脚干净得连粒灰都没有,那?叫一个精致骚包, 所?以被?泼了一脸的秽物后,就?…… 太有冲击力?了。 以及, 不愧是体型超大只的金毛狗。 拉得还真多啊。 看起来?,就?很健康的样子! 阮榛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表情,微微地笑了一下。 替自家的黄狗蹭蹭,希望它也能健健康康,吃好拉好。 宋春风呆滞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扭头冲回?轿车内,脸颊的肌肉都抑制不住地抖:“开车!走啊!” 司机没敢扭头看,屏住呼吸,果?断地踩下了油门,呼啸而去。 只留下交头接耳的人群。 “拍到了吗,宋家大少爷被?人扔了一脸的……” “噫,这?不是活该么!” “听说他父亲不久前?才去世,怎么就?开了豪车跑着玩啊?” 阮榛把手机收好,淡定地穿过人群。 刚刚的颓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懒散,看起来?有些温吞,但实际上熟悉的人会知道,这?人的一肚子坏水正在?打转。 走了一个路口,阮榛等公交的时候,给管家打了个电话。 “喂?” 那?边的态度非常恭敬,完全不是之前?在?咖啡馆时的颐气?指使。 “是的,小夫人您请讲。” “我今天不回?去吃饭了,”阮榛轻描淡写,“在?外面有事,让少爷们?不必等。” 管家顿了下:“好的。” 二少爷被?捅这?件事闹得大,他当然知道,只是在?家的时候没人敢公开讨论,这?会儿听闻阮榛说不必等,他心里一颤。 少爷们?今天,还会回?来?吃饭吗…… 二少爷和三少爷在?医院,四少爷也说自己有事,今天会回?来?的,可能就?剩大少爷了。 “对了,琴房那?边打扫了吗,”阮榛继续道,“我如果?回?去的话,晚上可能就?睡那?里了。” 管家忙不迭回?答:“打扫过了,小夫人回?家后,想睡哪里都好。” 挂了电话后,阮榛扬起嘴角。 那?狗比地方,配被?叫做家吗? 公交车在?眼前?停下,阮榛跟着人群一起上车,熟稔地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拿起手机,点开自己的账户余额。 读大学以前?,张老?头坚决不肯他做任何补贴家用的事,拍着胸脯说娃娃放心,爷爷有的是钱。 第45章 阮榛就?仰着脸,说爷爷是大英雄。 成年后,他一直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摇奶茶,发传单,当家教,对于大学生友好点的兼职,那?时的阮榛几乎都做过,但也只是覆盖了学费和生活费,能够存下来?的,并不算多。 数字出?现在?屏幕上。 够用了。 阮榛关上了手机。 公交车报站声中,他把额头靠在?车窗上,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婆娑树影,和形形色色的人群。 真美。 是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牢笼时,永远也看不到的风景。 - 宋春风在?路上,就?没忍住地吐了一次。 太恶心了,还没法儿跟人说。 从来?没觉得,回?家的路竟如此漫长,在?车辆停下的刹那?,还未等佣人上前?打开车门,宋春风就?连滚带爬地跳下了车。 门口的管家一脸震惊,看着向来?风度翩翩的大少爷,居然边跑边脱衣服,以一种?非常狼狈诡异的姿势,冲向了二楼。 冲进了浴室。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流下来?的刹那?,宋春风几乎要流下泪来?,这?是他洗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澡,外面天翻地覆都不管了,他几乎生生用光了一整瓶香氛,不,宋春风仍觉得不够,裹着浴衣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一瓶香水。 直到他感觉自己都被?腌入味了,才神情恍惚地把香水瓶放下。 外面的天黑了,宋春风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太耻辱了。 从葬礼上被?阮榛抽耳光,到被?鞋底打,再到被?砸了一脸的秽物,可谓半点便宜没占着,却落得这?么狼狈。 不该这?样的啊,宋春风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是个无权无势的玩意,被?自己看上,那?是给他脸了! 以及,还有件重要的事。 宋春风吞咽了下,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点进社交媒体—— 映入眼帘的,是热度爆表的一组图。 上一张是他的保镖打人的嚣张,而紧接着,全是自己的特写照片。 各种?角度,极其清晰。 配文是:“少爷我啊,真是屎到淋头了呢!” 评论区里一片喜气?洋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宋春风划拉了几下,冷汗就?下来?了。 他哆嗦着点开联系人界面,在?接通的瞬间咆哮起来?,双眼通红。 “为什么,为什么让照片流传出?去,不撤掉新闻!老?子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啊?” 公司有公关部门,以前?无论他做什么过分的事,都有人收拾烂摊子,保证给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半分不泄露到网上,至多也就?是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茶余饭后聊上几句,无关紧要。 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 怪不得洗澡的时候,宋春风就?有不好的预感,他继续吼道:“查,给老?子查!是谁拍的照放在?网上,老?子要他碎尸万段!” 公关部经理结巴着回?话:“少、少爷息怒,主要这?是公共场合发生的,目击的路人太多了,我们?删不完……” “怎么删不完?” 宋春风差点摔了手机:“老?子以前?在?学校里撞了人,也有不少拍照的,不也没事吗?” “这?、这?次不一样……” 对面似乎鼓起勇气?:“最早的贴,是小夫人在?内网发的,所?以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 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 宋春风如梦初醒。 是阮榛! 阮榛直接在?公司内网,发了他这?么狼狈的照片,而公关部的人顾忌着身份,没敢直接删帖,而又死活联系不上当事人宋春风——他那?时把自己关浴室里洗澡,全然不知外面已?是沸反盈天。 公关部经理也委屈啊。 对于成年人来?说,往往有四大箴言。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孩子,死者为大。 宋琴文都死了,对人家的夫人,总该礼让三分。 这?小夫人刚守寡,居然用已?故总裁宋琴文的账号,发表了大少爷的狼狈照片,若是不雅照吧,冠上个淫.秽色情的名号,也就?给处理了,可偏偏是这?样的内容,太棘手,以至于令人忍不住想,难道是豪门内斗? 毕竟据他观察,真正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式。 那?么看似爱恨滔天的纠葛,可能也就?是这?样的无华。 让大少爷颜面扫地,居然如此简单。 公关部选择了装死。 家事嘛! 宋春风声音颤抖:“删,现在?就?给我删,最早的贴还有网站上的内容,全部给我删干净。” “好,”经理立马回?答,“网站上的我们?现在?就?联系,只是内网上……是宋董的账号,我们?无权登陆的。” “那?就?先?做你?们?能做的事啊!” 宋春风咆哮后,直接摔了电话。 想杀人。 父亲的账号,他也没有权限操作,不知道阮榛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而唯一能有权限删帖的,只有—— 宋春风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第46章 他不敢因为这?件事,去找宋书灵。 “少爷?”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管家小心翼翼的声音:“请问,您要用晚饭吗?” 语气?殷切,而内心来?说,他一点也不想过来?问! 管家不住地祈祷,别开门别开门,应付完差事后他就?跑,等到明天大少爷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也就?不会拿他们?来?出?气?。 “砰!” 推开的门差点砸他鼻子上。 屋里没开灯,宋春风鬼魅似的站在?门口:“把谢秋给我接过来?。” “什、什么?” “我上个月玩的那?个小歌手,谢秋,明白了吗?” 宋春风咆哮着:“让他给老?子滚过来?!” 他忍不了了。 甚至连打开自己手机,给那?小歌手打电话都做不到。 满腔的怒火即将爆炸,宋春风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不管是谁,现在?立马躺到他的床上,他要狠狠地折磨对方,才能发泄自己全部的憋屈。 谢秋无父无母,靠在?酒吧唱歌维生,这?么身份卑微的人,宋春风原本是看不上的,但对方听话,配合,打一巴掌就?知道往哪儿撅。 最主要的是,长得和阮榛有那?么几分像。 太合适了。 他今夜不给谢秋弄得死去活来?,他就?不姓宋! 三十分钟不到,谢秋果?然出?现在?了门口。 一叫就?来?,真听话。 宋春风饿狼似的扑了上去,一把给谢秋扯进门,直接扔在?床上。 谢秋被?砸得“哎呦”一声,还没缓过气?呢,衣服就?被?粗暴地扯开,露出?白皙瘦弱的身体。 宋春风喘着粗气?,摸索着枕头下面的手铐:“东西拿了吗?” “嗯,都带上来?……啊!”谢秋痛得惊呼一声:“慢点!” 宋春风一巴掌抽过去:“你?他妈也配跟老?子提要求?忍着!” 看到那?张相似的脸上浮现指痕,他就?兴奋起来?……不,还是不够像,轮廓有些接近,但是眉眼还是大相径庭,宋春风烦躁不安地给人铐在?床头,活动了两?下脖子,就?伸手去拿地上的包。 也就?是他交代谢秋,所?带来?的东西。 “您,您等会能不能慢点?” 谢秋仰面躺在?床上,双手高高举起,不自在?地蜷缩起双腿:“我有点怕……” 回?答他的,只有包装纸被?撕开的声音。 宋春风转过身来?,手上拿着一个玫瑰形状的蜡烛,冷冷地笑了一下。 要的就?是谢秋的怕。 最好能哭到昏厥,疼到浑身抽搐,破布娃娃一般任他摆布。 打火机齿轮转动,淡蓝色的火苗窜得很高,蜡烛被?点燃—— 谢秋的瞳孔瑟缩了下,畏惧地看着幽幽的火焰。 还好,是低温蜡烛,不会真的受伤。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可是宋春风喜欢,喜欢看那?黏腻的液体逐渐干涸,在?微红的肌肤上凝固,然后举起鞭子,抽打最隐秘、也最敏感的地方。 宋春风笑着,倾斜了胳膊。 可蜡油并没有同想象中一般,滴落在?谢秋的身体上,而是顺着边缘滑落,淌到了宋春风的手腕内侧。 他瞬间就?松了手。 好烫! 而那?燃烧着的蜡烛,直直地摔在?柔软的被?褥上—— 火苗瞬间蹿了起来?。 “救命啊!” 谢秋尖叫起来?:“着火了,你?放开我啊!” 宋春风傻傻地眨了下眼睛,像被?人浇了一头水似的,本能地往后退:“我、我叫人!” 纯棉的床褥柔软,火势吞没的速度很快,谢秋拼命地蜷缩起身子:“救命啊!你?先?把我放开啊!” 他的双手还被?铐在?床头,因为挣扎,手腕都摩擦得通红,也无济于事。 宋春风踉跄着下床,去书桌上摸索钥匙,原本打算就?这?样给谢秋铐一宿,随手把钥匙扔桌上了,不,现在?更重要的是用水救火吗?为了保持老?式别墅的风格,屋内天花板上没有安装烟雾警报器,而浴室的水—— 他突然站在?原地。 动静惊醒了外院的佣人,纷乱的脚步声中,管家冲在?了最前?面。 “少爷!怎么了?” 宋春风大踏步地朝外走去,随手关上了门。 “没事,” 他背靠着门,微微地笑了起来?,语调平静。 “烟抽多了,不小心给地毯燎了个洞。” - “阿嚏!” 阮榛从网吧出?来?,不舒服地皱了下眉头。 他讨厌抽烟的味道。 可偏偏刚才在?网吧里,旁边坐着几个吞云吐雾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大声地吆喝。 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宋春风的照片传上了公司内网,就?扭头离开。 密码并不复杂,曾经的剧情里,就?有兄弟几个最后为了争权夺利,大打出?手,以至于破译父亲账户,互相甩黑料的情节。 阮榛记下了那?串数字。 现在?遗憾的是,怎么能加快速度,让这?几位狗比玩意,能够快点撕咬起来?。 以及,要是宋书灵愿意出?手推一把,就?再好不过了。 第47章 阮榛在?路边买了个煎饼果?子,踩着林荫道上的落叶,边走边吃。 其实到现在?,他还有点摸不准宋书灵的目的。 原书中的笔墨太少了。 唯一知道的是,这?人对于自己的大哥,感情非常复杂,可能一方面是对于兄长的敬重,另一方面是看不惯其所?作所?为,再加上点别的隐情,就?远离家乡,甚少回?来?。 要不是阮榛的觉醒,按照之前?的故事线,宋书灵早就?走了。 这?几个少爷们?没了制约,更加的胡作非为。 煎饼果?子的咸香充斥口腔,阮榛安静地咀嚼着,心里还在?想,那?个仿佛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呢? 总之现在?,宋书灵似乎良心发现,终于意识到侄子们?的作孽,所?以打算借自己的手,来?整治一番。 挺好,各取所?需。 一整个的煎饼果?子吃完了,阮榛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满足地拧开瓶子,喝了口冰冰凉的汽水。 今天砸宋春风太舒坦了。 下次还要。 手机响了,屏幕上亮起的是陌生号码。 阮榛没犹豫,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喂?” 沉稳的男声传来?:“阮榛。” 好吧,能这?样规矩认真叫名字的,也就?只有宋书灵。 他上学早,在?班里年龄差不多是最小的,同学都爱喊他小汤圆或者树懒,在?家里,张老?头叫娃娃,而在?宋家呢,他被?称呼为“小夫人”。 阮榛这?会儿心情好:“什么事?” “收拾春风,又把照片发出?去的人,是你?吗?” “嗯。” 阮榛毫不在?乎地应声,觉得宋书灵反应还挺快,当然,他可是直接发在?内网最显眼的地方。 对面似乎笑了一声。 阮榛敏锐地抓到了这?点笑意:“三爷觉得,我干得漂亮吗?” 宋书灵倒是捧场:“不错。” 哦豁。 阮榛怪会顺杆儿爬,立马跟上:“那?有什么奖励吗?” 无论是物质上或者精神的,都好! 他快穷死了。 被?牵扯进宋家这?群变态时,所?有的兼职都被?迫中止,人际关系也被?斩断,阮榛现在?没什么收入,有时想使坏都没办法。 “你?想要什么?” 好,老?狐狸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阮榛慢悠悠地沿着街道走,心里琢磨了下。 宋夏雨被?废得差不多,短期内掀不了风浪,宋秋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他自个儿苦恼去吧,而宋冬柏目前?还挺低调,并没有跳到他的面前?。 只是不知道,宋春风经此一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人自诩聪明,认为自个儿城府极深,其实一戳就?破,跟绣花草包没什么两?样。 还非常的“易碎”。 估计今晚要拿无辜的人泄愤了。 “要不,您给大侄子教育教育?” 阮榛琢磨了下,冤有头债有主的,宋春风在?他这?里吃了亏,转头欺负别人也不算事,干脆塞宋书灵那?里得了,叔侄俩门一关,爱怎么吵怎么吵,说不定能让对方老?实一段时间。 他也能找机会,去学校递资料。 录取通知书被?撕了,休学手续被?办理了。 但他人还在?,活生生的阮榛站在?阳光下,他就?有机会绝地反击,并永不认输。 “好,” 宋书灵沉吟片刻,答应了:“今晚我会见他……而你?,阮榛,” 有辆洒水车从旁边缓缓经过,挥洒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阮榛被?吸引了注意力?,直到车辆消失在?路口,才回?过神来?。 听到了宋书灵的后半句话。 “也能见见你?吗?” 第21章 阮榛愣了下, 没理解宋书灵是什么意思。 见他?干什么? 这个时间点,不应该是叔侄二人的教育时间吗?虽然想起宋春风的嘴脸,他?就有点犯恶心, 觉得这垃圾玩意没什么值得教育的了,重开拉倒。 想想也神奇, 作者为?了写古早狗血文,给主角设置得如此没下限, 所有的剧情?全为?开车服务, 纯粹满足自?己的个人性僻。 所以宋春风就是, 纯坏。 一时间,两人居然都没有说?话。 洒水车过去了,路面颜色变重, 空气中是一种很湿润的气息,行道树的枝条疯长, 投下的阴影里满是惬意?。 电话那边, 是宋书灵磁性的声音:“要见吗?” 可能?是景色好,连带着这会儿心情?也不错,阮榛顺着人行道溜达:“之?前不是见过了……这会为?什么还要?” 他?指的是宋书灵去往柳坡巷,见张老头这件事。 “那是因为?我?要查东西, ”宋书灵倒是不隐瞒:“你的资料太少了,我?很好奇。” “拜托。” 阮榛踩碎了一片落叶:“要是结婚前,你们查人家的身份背景就算了,现在人都死了,想起来查我?了?” 对方?承认:“对,所以在心里, 我?是以宋琴文弟弟的身份,去见的你爷爷。” 这大尾巴狼, 还搁这儿装呢。 阮榛嘲讽地扬起嘴角:“有什么收获吗?” 第48章 “有,” 这次的回答,没有之?前那么的坦率,而是带了点浓重的笑意?。 “看到了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穿着裙子,抱了布娃娃。” 阮榛的脚步顿住了。 而宋书灵继续:“还有张大哭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老先生说?是因为?你跟狗比赛跑步,没赢……” 还没讲完,那边唰地一下给电话挂了,特利落。 伤自?尊,生气了。 忙音中,宋书灵的拇指在手机边角摩挲了下,剩下的半句在嘴边转了圈,还是讲了出来。 “很可爱。” 车窗升起,遮住了男人英俊的侧脸,和含笑的眼。 哪怕给阮榛惹恼了,他?也要说?,此行真的收获颇丰。 宋书灵理解了,为?什么阮榛的资料并不多,只有那么薄薄的一片纸,因为?他?的经历和生活,不是写在冷冰冰的背景调查上,而是在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和带有岁月痕迹的物件上。 “这个小草篮,他?自?己编的……小娃娃手嫩,还生,编不好就自?己抹着眼泪哭,哭完还要继续,编好了特开心,笑出个鼻涕泡。” 宋书灵端详着那个快散架的草篮:“他?经常哭?” “不是,”张老头摆摆手,“小时候爱哭,这孩子没啥安全感,长得也俊俏,有时候坏孩子们就欺负他?,他?不反抗,也不跟我?说?,怕我?跟人打架。” 说?到这里,他?就叹了口气,脸上全是愁出来的皱纹。 “后来大了点就好很多,我?问?他?,他?说?自?个儿不怕了,要吃多多的饭,长高高的,就像那个帮助他?的大哥哥一样,当?个善良的人……老师,这句您别给他?讲啊,孩子脸皮薄!” 这种年?龄的人,对于孩子的老师,有种天然的尊敬和信任,根本不用套话,什么都往外说?。 宋书灵笑了笑,没接茬。 他?记得阮榛手腕上的红绳,串了个刻成篮子形状的小桃核。 他?带着怀疑来,不留痕迹地套话,冷冰冰地观察这个家庭,得到的是温热的茶,黄狗的亲昵,以及那仿佛涉足阮榛人生的印迹。 调查的东西都没错。 阮榛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并没有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和生意?场上恩怨的对家有所牵扯。 像是那天坦然地褪下自?己的衣衫。 生来赤.裸。 他?人的眼光又有何畏? 真正?值得羞愧的,不是阮榛,是隔着镜子看他?的人。 宋书灵的目光从车内镜上移开,那双深棕色的瞳仁里没什么起伏,平静地转动方?向盘。 他?没有回家,而是开着车转悠了一圈。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宋书灵才忙完了手头的事,把一个装了文件的牛皮袋放在副驾驶上,开车去往宋家。 他?和别人有个不太一样的地方?,宋书灵喜欢自?己开车。 沉迷于这种掌控感。 无论是搏击格斗,还是操作机械,乃至驾驶飞机游艇,宋书灵都会得以心灵上的全然满足。 家里的人,似乎都和他?不太亲近。 因为?他?没软肋,宋三爷骨子里是钢筋铁骨,外表再?怎么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也是一把温柔的杀人刀。 有个小辈姑娘,年?龄不大,很受宠,不知在哪儿看了堆乱七八糟的小说?,开玩笑说?叔,您好a啊! 又说?:“但为?什么您还单着呢,难道三十了,腺体还没成熟呀?” 宋书灵不太明白,只当?孩子胡言。 但这会儿,他?莫名想起这句话,可能?是因为?看到了路边栽种的石榴树,花开得又红又艳,在夜色中也漂亮得灼眼,等?到秋天,石榴熟了,定会饱满而甜。 原本是准备,和阮榛吃个晚饭,再?一同回来见侄子。 感觉对方?似乎爱甜口,正?巧有个朋友开了家餐厅,是带甜头的杭帮菜,不知道西红柿炒鸡蛋,有没有在里面加糖。 他?总觉得自?己欠阮榛这道菜。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车辆驶入如茵的草坪,绿意?逐渐后退,露出枝繁叶茂中的一个喷泉,管家没在门口站着,只有开门的保镖相迎。 他?不打算把车开进去。 没提前跟家里交代,宋书灵单手插兜,西装外套随意?地挎在肘部,准备走走。 没两步就驻了足。 不远处的宋家别墅,正?于二楼冒出滚滚黑烟。 他?三两步跑了起来,一把扯住旁边面熟的花农:“怎么回事?” “啊,三爷?” 夜幕低垂,周围花卉又多,对方?没注意?宋书灵的出现,被吓了一大跳:“大少爷屋里着火了,不过不碍事,您放心!已?经扑灭了!” 看起来,的确没什么明火,宋书灵略微放心:“人有事没?” 对方?迟疑了下:“听、听说?,小夫人当?时正?在屋里,不知道有没有跑出来。” 宋书灵一愣,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是大少爷说?的!” 花农连忙补充道:“我?们也没敢进去,火势不大,肯定没什么——” 但他?只能?看见宋书灵的背影。 跑得急,常年?锻炼的人居然都开始喘,宋书灵大步地跨上台阶,正?好看见宋春风站在门口,拿着手机吆喝着什么,周围站着好几个壮硕的保镖,都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 第49章 “对,医院那边交代好……你办事我?放心!” 宋春风乐呵呵地讲着话,余光忽然瞥到个熟悉的身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攥住领口。 “人呢?” 宋书灵几乎给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我?问?你,里面的人呢?” “啪嗒”一声。 宋春风手一抖,手机直直地摔在地上,滚下台阶,屏幕应声而碎。 “三叔……”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您、您先听我?说?……” 而与此同时,屏幕成了蜘蛛网的手机居然还在通话,陌生的男声清晰地传来。 “大少爷,时间差不多了吧,这会儿人应该都没气了!” 宋春风憋得脸都涨红了:“您听我?解释……” 话没讲完,宋书灵劈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转身就往楼上跑。 来得及。 宋春风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能?扭过脸,一摸,下巴上全是淌下来的鼻血。 为?了不泄露风声,佣人都被他?找借口支开了,这会儿宋家,只有自?己的保镖。 都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动不动。 自?己培养的好狗,指哪儿打哪儿,也绝不多嘴多问?,看到他?被打得这样口鼻流血,没有吩咐,连头都不抬。 宋春风抬起胳膊,擦了擦自?己的血。 三叔的手太狠了,哪怕没用全力,他?此刻的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血一直往下淌,怎么也擦不完似的。 他?突然想起,每次自?己在车上和人亲热,有时也、会遇见点性子烈的,又踢又咬,这种时候,宋春风往往就更加兴奋,也乐意?陪着玩下去,甚至挡板都不放下来。 有新来的保镖扭头,迟疑着要不要出手。 宋春风一个烟灰缸砸过去:“别他?妈坏老子的好事!” 很好,这的确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一步步下了台阶,捡起地上碎屏的手机,血已?经濡湿胸襟,还在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对面还没挂,似乎意?识到了事端,只有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他?僵硬地笑了一下:“喂?” 世?界在他?面前扭曲了起来。 凭什么—— 再?怎么是长辈,他?可是宋家的大少爷,也是名义上的接班人……不,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掌权者了! 宋书灵再?怎么厉害,到现在也没个后代,那他?挣来的东西,不都是自?己的吗? 都是一家人,凭什么不帮着自?己? 凭什么要胳膊肘往外拐? 其实宋春风的想法很简单,这小歌手无父无母的,在世?上没有任何的亲人记挂,天天辛苦地跟狗撵似的去走穴唱歌,能?挣多少钱啊,这辈子多没劲啊! 正?好,和阮榛长得有些像。 意?外在某种程度上,和机遇有什么区别呢,阮榛敢把排泄物砸他?脸上,凭什么不报复回来? 要是这个小歌手死在火场里,不就正?好偷梁换柱,说?是小夫人意?外身亡。 长得像,操作一下,自?然能?瞒天过海。 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抹杀掉阮榛的存在。 宋春风都想好了,他?房子那有个地下室,正?好给阮榛锁在里面,自?己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从今以后,世?间再?没一个阮榛,敢和自?己叫嚣—— 要剥夺对方?法律意?义上的身份。 而这个小歌手,只需要花很少的钱打点,是社会最底层,最无人在意?的一只蝼蚁。 能?以“小夫人”的身份,埋在宋书灵安排的高档墓穴里,算他?的福气。 可为?什么三叔出现了。 事情?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对面小心翼翼地问?:“大少爷,出什么意?外了吗?” 宋春风站在台阶下,阴毒地看向二楼的窗台。 他?的房间里还有藏书,古董,以及收集的一些新奇的装饰。 烧毁了的话,无所谓吧? 反正?三叔那里,肯定有更好的藏品,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宋春风轻声道:“有,所以现在,不用灭火了——” 他?扯起破了的嘴角。 “继续把小夫人带来。” - 偌大的别墅里,居然空无一人,刚冲进一楼客厅,就能?闻到呛人的浓烟。 宋书灵已?经用水打湿了衣服。 着火点是二楼的卧室,大门紧闭,黑色的烟雾顺着门缝蔓延。 “砰!砰!” 宋书灵刚才打过电话,这会儿举起灭火器,使劲儿砸着快要被烧变形的门锁,同时高声叫道:“阮榛,阮榛,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难闻的烟尘,以及迎面而来的高温。 已?经用灭火器喷过一次了,但仍无济于事。 “操!” 宋书灵骂了句脏话,圆形的门锁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当?机立断地踹了一脚,整扇门都向后砸去,而就在此刻,火焰裹挟着浓重的黑烟,瞬间呼啸着扑了过来! 家里居然只有灭火器,连个消防面罩都没有,尽管宋书灵已?经屏住了呼吸,仍被呛得咳嗽起来,双眼被熏得生疼,火舌子呼呼地蹿,但依然能?看到窗台下面,一个晕厥的身影。 第50章 就在这个刹那,突然在呼呼的火势中,听到楼下急切的呼喊。 似乎是刚才那个花农的声音。 “三爷,快回来!小夫人不在里面!” 宋书灵的脚步略微凝滞了一下。 但下一秒,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他?已?经看到了,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即使不是阮榛,哪怕是条小猫小狗,宋书灵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对方?已?经昏死过去,宋书灵给人扛了起来——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燃烧着的木质柜子轰然倒地,堵死了门。 第22章 火势冲天。 宋书灵不是没见过危机的场面。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也最得老夫人宠爱的,但从宋书灵有记忆开?始,就面临过几次的生死攸关。 五岁的时候, 母亲去世了。 而那段时间正赶上家里出事,牵扯到了些复杂的原因, 从上到下人人自危。 说来也可笑,这么宝贝尊贵的一个孩子, 没了妈之后?, 也活像个路边的野草似的, 哪怕上面挂了点闪闪发亮的宝石坠子,也只能让草被扯得弯下腰,而不能解它的渴。 甚至差点被人绑架撕票。 当时?的宋家老爷已年逾五十?, 外面养着的也有俩,思来想?去后?说, 要不给人接进来, 让她抚养书灵吧。 是大哥梗着脖子,跟父亲叫板说不行。 那会儿他也就二十?啷当岁,爱玩,没啥责任感?, 满身浪荡公子哥的臭毛病,早上给孩子送幼儿园的时?候,自个儿睡过头,还?是宋书灵拍他的脸,说哥哥,我要上学。 胡子拉碴地给弟弟往车里一塞, 闷头开?车就走。 粗心大意极了,安全?带都不给人家系。 可也坚持了两年。 宋家三个兄弟, 身上都有那么点传奇在的,老大宋琴文别的不说,就是运气好,纵使资质平庸,也往往能逢凶化吉,天生的享福命,老二有些佛缘,刚成年的时?候就云游出家,成了个世外之人,而老三宋书灵—— 他也没在大哥身边待多久,家里扛过那场危机之后?,还?是觉得不能让老大带孩子,于是商议过后?,将他送到亲姨母那里抚养照料。 宋琴文那会都结婚了,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年龄差距大,心里总归把老三当成小孩看?。 可后?来没想?到,老三能这么争气。 姨母是文化人,终身未婚,对于宋家的豪门风气非常看?不惯,所以教育小外甥的时?候,难免有些严厉苛责,宋书灵记得有时?周末,大哥开?着超跑过来看?他,隔着老远就是一阵风驰电掣,姨母直接闭门谢客,他就笑嘻嘻的模样?,趴在窗台上,从窗户缝隙里,偷偷往宋书灵手心里塞两颗糖。 大哥走后?,姨母会说,你可不要学他! 宋琴文年轻的时?候,天塌了有父亲顶着,随便折腾,要不说他命好呢,父亲走了之后?,弟弟又给家里撑了起来。 这就要说到宋书灵的传奇了。 他是姨母往学术界方面培养的,却在商界初露了头角,展现出惊人的敏锐力和旺盛的精力,没什么世家少爷的脾气,事事亲力亲为,甚至有人怀疑他究竟睡不睡觉,居然愣是给家里的事业,推上一个新的台阶。 宋琴文高兴坏了。 他也对弟弟继承家业的决定,没有任何的反对。 父亲说的,那就是对的嘛! 而宋书灵对于自己?大哥,感?情也就复杂起来,一方面是割舍不断的骨肉之情,另一方面,姨母阻止他和宋家密切的联系,而当他长大之后?,也的确看?到了对面的种种不堪。 他只能选择逃避。 “家风不正,姐姐当时?就不该被皮囊迷了眼睛!” 宋家男人,样?貌都是拔尖的。 哪怕被火迷了眼睛,脸上沾了污渍,还?是能看?出那英俊的侧脸,此刻正踹开?遮挡的杂物,单手拾起个趁手的物件,砸向半开?的窗户。 “砰!” 下一秒,他就毫不犹豫地扛着那个陌生人,从窗台一跃而下。 - 阮榛醒来的时?候,就是钻心的头疼。 以及手腕上的痛。 他稳了好一会儿心神,才放轻呼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前排是开?车的司机和保镖,他侧躺在后?座上,手被绳索绑住,旁边还?坐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似乎料想?他无从逃脱,正在闭目养神,手上还?把玩着一把尖刀。 外面天色如墨,车里流淌着慵懒的爵士乐,阮榛舔了一下嘴角,重新闭上了眼。 他不知道动手的是谁。 只知道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被人突然袭击,挟持进了车里。 ……这些狗比法外狂徒。 阮榛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在一个不正常的世界里,能够保持自己?的“正常”,真?的太过艰难。 除非远离。 或者击溃他们所有人。 车辆应该进了隧道,速度很?快,前座的保镖终于开?口:“还?得多久,老子屁股都坐疼了!” 司机嗤笑一声:“急什么?” “女朋友等?我回家啊,”保镖挠了挠头,“我琢磨着今天的事没多久呢,说好了晚上带她吃烧烤。” 第51章 “成,你们吃烧烤,顺便狗粮大放送是吧?” 旁边的男人加入对话:“天天炫对象,也不说给我介绍一个。” 聊天的氛围很?愉快。 阮榛却后?背发凉。 明明是绑架。 而他们却丝毫不以为意,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那几位少爷,究竟干了多少缺德的事? 阮榛无从挣扎,继续假装没有恢复意识,而在心里开?始计算车速和时?间,想?要判断自己?前往的地方,以及对方的目的。 很?快,车辆停下了。 司机和前排的保镖都下了车,而旁边的男人一手开?车门,一手拽住阮榛的胳膊,打算直接给人扯下去,而就在这个档口,阮榛猛地弹起,一脚踹在对方的腹部! 没料到他的突然袭击,男人被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腰间的匕首应声落地。 “还?想?跑?” 男人骂骂咧咧地捡起匕首,直接丢给了前排的同伴:“怎么,想?激怒我,趁机自个儿冲上去,给手上的绳子划拉开??” 阮榛身体绷紧,死死地盯着他。 “老子告诉你,割到动脉的话,小命当场就没了,”男人嗤笑一声,“胆子这么大,要不,您来试试这个?” 同伴也围了过来,天罗地网,车内的人还?被绑着手腕,不可能逃开?。 他拿起打火机,转动齿轮。 黑色的夜幕下,那簇蓝色的火焰离阮榛的脸很?近,几乎能燎到卷翘的睫毛。 对方一动不动。 男人嗤笑一声:“怕了吧,敢不敢往上撞?” 大少爷交代过了,给人抓回来后?,直接往地下室一塞就行,对于别的情人床伴,他们可不敢闹什么事端,可是这种明摆着不再给活路的,欺负一下,真?是有趣。 尤其是被火焰映着的眼眸,真?美?。 有生命力的宝石一般,发着隐隐的光芒。 男人莫名吞咽了下,但忌惮着同伴在场,没敢多说什么话,只是用打火机继续晃了两下:“老实点,别敬酒不吃吃罚……”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从后?面揪住头发,直接撞在了车门上,连着砸出好几声巨响。 事发突然,包括阮榛在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没反应过来。 持续的时?间不过两秒。 只见宋书灵随意地把人丢到一边,胳膊搭在车窗上,朝车内俯下腰来。 整洁挺括的衬衫上满是灰渍,上臂被不知是刀还?是什么东西划破了,露出点强劲的肌肉线条,胸口微微起伏,头发乱了,散了几缕下来,脸上被溅了点细细的血。 宋书灵的眼睛掠过刚刚打斗时?,摔落在地上的打火机,又很?快定在阮榛的脸上。 他抽出一支烟,笑了起来。 声音很?放松。 “劳驾,借个火。” 第23章 阮榛沉默地看着对方。 都什么?时候了, 他手腕的绳子都没解开,还在这儿装比呢? 宋书灵居然真的去捡地上的打火机,阮榛见状, 嗷一嗓子叫了起来。 “先给我解开……等会再抽烟!” 真的很烦这种火烧眉毛了,还惦记着抽烟的人, 太没素质了! 宋书灵的笑声中带了点咳嗽,直起身子, 冲前方呆愣的司机伸手:“刀。” 夜幕中, 司机和保镖面面相觑, 脸色略有?为难:“三爷……” 他们是宋春风的人。 现在的场面太过棘手,司机在把刀交过去的时候,偷偷使了个眼色, 对方会意地眨了下眼睛,右手搭住左手手腕, 那?里是一枚可传递消息的手表。 他们现在离别墅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 这里全是宋家的私人花园,月色牛乳般洒在大地上,太过安静,只?能?听到?一声长一声短的虫鸣。 宋书灵扬起眉毛。 有?点意思。 阮榛已经踉跄着从车里挤出来, 蹦跶着往宋书灵这边跳。 “绑得太紧了!” 他把自己身子背过去,努力挣扎了下:“混账玩意,打的都是死结!” “别动。” 细微的颤动中,冰凉的刀背擦过手指,不知是不是阮榛的错觉,宋书灵此时的嗓音有?股哑意, 像是被火轻轻撩了那?么?下似的,落在耳畔, 沙沙的。 又很有?磁性。 他心尖一跳,真的没敢再动。 说来也奇怪,自从看到?宋书灵出现,阮榛心里那?块大石头就突然给放下了,割绳子这么?会的功夫,他趁机琢磨了下,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 信任感?。 是因为剧情中,没有?任何宋书灵草菅人命,胡作非为的记载吗? 不是。 思考的时间短暂,手腕上的禁锢感?瞬间消失,阮榛活动了下僵硬的胳膊,低头看了眼。 好家伙,这帮人真没跟他客气?,腕子上明显几道紫红的勒痕,印子那?叫一个深。 他骂骂咧咧地举起来:“你看!” 宋书灵还真的低下头,看了眼,又抬头看阮榛的表情:“疼吗?” “疼,” 阮榛自己揉了揉:“感?觉再绑一会,手都不能?要了。” 但是他这么?一搓,那?点的勒痕更加明显,在白皙的手腕内侧特别显眼。 第52章 而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 对宋书灵本能?的信任感?,似乎是源自于那?日在浴室,他看到?了对方脸红的模样。 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一个会因为羞赧而红了脸的男人,不会是坏人。 “这两天多活动活动,”宋书灵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离开?,转而拾起打火机,“走?吧,说好了今晚去教育孩子。” 刚才司机和保镖的小?动作他都放在眼里,却没在意,反而伸手对着阮榛,做了个“请”的动作。 月色下,哪怕衣着没那?么?体面,居然还能?做出个风度翩翩的效果。 阮榛换了话题:“三爷有?烟瘾?” “没,” 宋书灵跟在他的旁边:“偶尔抽一根,提神。” 刚才的惊险全然消失不见,两人说笑着往别墅走?去,倒真像两个长辈并肩而行,去见一见调皮惹事的小?辈。 “抽烟不太好闻,也难看。” 宋书灵的动作顿了下,侧眸看来:“是吗,我以为抽烟的男人,很有?气?质。” 阮榛反问:“必须抽烟才有?气?质吗,英俊的男人连用菜刀剁鸭子都有?气?质。” “剁鸭子……?” “不是吗,” 阮榛笑了起来:“这和做什么?事没关系,重要的是做事的人。” 心眼坏的,哪怕外?表再衣冠楚楚的体面,骨子里都是烂的,没救的。 他倒要看看,宋书灵今晚打算怎么?对付他的好侄子。 短短几日,应该已经见识到?了根子的腐朽不堪。 距离不远,走?过去也没费多少时间,可能?都不够宋书灵抽一支烟,他默默地把打火机收了起来:“进去后,你别靠太近,看着就好。” “发生什么?了?” 阮榛震惊地看着那?栋别墅,二楼一处窗台明显有?烟熏的痕迹,大片的乌黑和烧毁的蔷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以及—— 台阶上的血,和横七竖八倒下的几个人。 都捂着肚子,低声呻.吟,应该都受了不轻的伤。 宋书灵没看见似的,率先?走?上去:“怕吗?” 阮榛摇头。 大门敞开?着,进去时明显地闻到?呛人的烟味,似乎火势扑灭没有?多久,这点可怖的痕迹没有?消失,鬼魅般的氤氲在室内,从而掩盖住淡淡的血腥味。 宋春风坐在沙发上,双眼通红,脸颊肿胀。 一个瘦弱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听见动静时,才转过身来。 阮榛愣了下。 因为这张脸,仿佛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的像。 但是开?口,就完全不一样了。 嗓子跟破锣似的。 “先?生,”谢秋沙哑着开?口,“真的对不起。” 宋书灵平静地点头:“好。”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刚才房间失火,春风把他反锁在屋内,差点人就没了。” 宋春风一动不动,嘴角紧紧地绷着,下巴不住地抖。 “保镖刚才已经说了,春风打算偷梁换柱,说在屋里的人——” 宋书灵顿了下,看向阮榛:“是你。” 阮榛:“……” 后悔了,不该骂他狗比玩意的。 这分?明畜生都不如。 “医院那?边打过电话,很快就过来,”宋书灵继续道,“谢秋不打算报警,我理解,所以这个电话,由?我来打,而你,要不要一起?” 绑架,非法拘禁,伪造文书。 “要,”阮榛毫不犹豫地答应,不忍心再去看谢秋手腕上的血,“一切公事公办就好。” 话音落下,传来轻轻的啜泣。 谢秋抬起胳膊,使劲儿擦了下自己的眼睛:“真的对不起,不是我不愿意站出来……谢谢三爷救了我的命,可是……” 他哽咽着:“没错,我只?想要钱!” 看到?门被关上的刹那?,他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自己拼命挣扎,以至于生生从铁铐中拔出双手,血肉模糊。 坚持着爬到?窗台上,已经吸入浓烟,命悬一线。 他没想到?有?人会救自己。 被带着从二楼跳下去,滚落草坪的时候,谢秋意识昏沉,恍惚着看向漫天繁星。 真美。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却终获新生。 谢秋被困住的时候,想过再见到?宋春风,该如何地上去怒骂,撕咬,但真的站在这里,居然心生畏惧。 “三叔。” 宋春风冷冷地开?口:“有?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 他自暴自弃般的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谢秋愿意回家跟我上床,也愿意作证说火灾是意外?,所以……这算的了什么?大事吗?至于小?妈这边,我只?是着急请他回来吃饭,手下的人粗暴了点,然后呢?” 偌大的客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宋春风趁热打铁:“谢秋这里我会有?赔偿,小?妈我也保证不再骚扰,三叔您放心,接下来,我们兄弟几个绝对会老老实实……” “我受不了了,” 阮榛唰地一下扭头:“你报警了吗,没有?的话我来。” 证据都在这儿摆着呢! 他手腕上的印子没消,还疼着呢! 第53章 宋书灵点头:“报过了。” “真的?” 宋春风咬着后槽牙,不可置信地站起来:“我是您亲侄子!” “亲侄子?” 宋书灵转过身,背靠在桌子的边沿上:“亲侄子就可以让手下围攻我吗?” 这话一出,阮榛什么?都明白了。 知道宋书灵胳膊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了。 宋春风想要偷梁换柱,大张旗鼓说自己死了,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切正巧被宋书灵撞破,而他不知悔改,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也知道台阶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了。 宋春风的嘴唇哆嗦着:“您一直都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不能?……” “饿吗?” 宋书灵没听见似的,转而看向阮榛:“虽然喽啰都交代过了,但等会做笔录的时候,估计还得费点功夫,你要是没吃饭,去垫下肚子。” 这话一出,阮榛还真有?点饿了。 “别说,我想吃点热乎的。” “自个儿去厨房,”宋书灵随意道:“警方几分?钟就到?了。” 宋春风:“……”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怒吼道:“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你要不要也来点?” 阮榛走?向谢秋:“他们有?钱人住的地方就这点不好,为了绿化?和清净,都在郊外?,离医院忒远。” 谢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想走?,想拿点钱就好,不想牵扯进来,本来三爷都让自己离开?了,但不知听到?什么?消息,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了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别的,不敢奢望。 阮榛轻轻扯了下谢秋的胳膊:“走?吧,我顺便帮你处理下伤口。” 谢秋愣愣地抬起头,很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而在这个瞬间,他的瞳孔一颤,惊恐地叫出声:“小?心!” 手是抖的,而上膛的声音很清晰,宋春风双手握住枪:“我不坐牢!不去!” 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宋书灵。 “叔,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我不要去,你不许报警!” 不能?坐牢,绝对不可能?,三叔一定是在吓唬自己。 他手里可是有?枪的! 费了很大力气?才搞到?手,原本是当收藏用,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场,宋春风双耳轰鸣,疯狂地嘶吼:“都是你们逼我的……谈谈,我们好好谈谈!” 可宋书灵压根没有?跟他废话,毫不犹豫地冲过来。 下一秒,宋春风被拽住胳膊猛地一拉,手肘以一种扭曲的角度背在身后,他被牢牢地按在沙发上,晕头转向,唯一意识到?的就是,宋书灵在抢夺他的枪。 “砰!” 树林中的鸟雀被惊起,消失在夜幕中。 淡淡的硝烟味传来,谢秋吓得双腿发软,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时才发觉,自己被阮榛按着脑袋,推到?了桌子后面。 而对方已经冲向前方,只?留下简短的两个字。 “趴下。” 谢秋手忙脚乱地钻到?桌子下,双手抱着头,看着阮榛掂起凳子,直直地朝宋春风的后背砸去。 而与此同时,几个大块头的保镖冲了进来,也加入了混战。 谢秋浑身发抖。 好可怕! 沉闷的撞击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他不敢看,呜咽着瑟缩起身体,内心痛苦而挣扎。 是陌生的“三叔”救了自己,还谅解他不愿报警的懦弱,可…… 他只?是个普通人啊。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谢秋泪眼朦胧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物件,打着旋地滑到?了自己面前。 “给我!” 宋春风凄厉的声音传来:“把枪给我!” 他正和宋书灵扭打在一起,即使有?保镖助拳,也没占什么?便宜,反而把枪脱了手,摔到?了谢秋那?里。 这可是谢秋! 听话,懂事,给点钱就能?打发的谢秋! 宋春风被按在地上,手臂死死地向前伸着,冲着对面的桌子:“快、快点给我……或者直接打他!” 他能?感?觉到?,宋书灵虽然用膝盖压着自己的后背,但也陷入和旁人的格斗,正是自顾不暇的好机会。 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如果三叔死了,就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在阮榛身上。 大家都在场,热热闹闹的,真好啊! 宋春风双眼通红:“快啊!我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 旁边的阮榛瞳孔瑟缩了一下—— 只?见谢秋浑身发抖,高高地举起枪托,双腕还带着干涸的血。 冲着宋春风的脑袋,狠狠地砸下。 屋内陷入寂静,而鸣笛声在此刻,才姗姗来迟地响起。 宋书灵反应最快,他一拳砸在呆愣的保镖脸上,快步上前,接过了谢秋手上的枪。 对方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正和阮榛扭打的保镖默默地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抱头蹲下。 还挺熟练。 “是警方来了吗?” 阮榛喘着气?,擦了下自己的嘴角,刚才挨了一拳,牙齿磕破了皮。 第54章 “是救护车,” 宋书灵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我只?打了医院的电话,时间正好。” 他看向遍地狼藉:“现在,是给警方打电话的时候了。” 阮榛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着上前,挨着宋书灵坐下了。 对方刚挂了报警电话,似乎有?些意外?,眯了下眼睛。 “受伤了吗?” 阮榛拧着眉头:“那?声枪响……” “没有?。” 宋书灵果断地举起双手:“放心,哪儿都没打着。” “真的?” “嗯。”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不信你检查。” 这话一出,阮榛才彻底放松下来:“得了,检查还得我去摸。” 本意就是吐槽而已,很平常的对话。 受伤没,没有?,不信你来摸。 但是放在他们俩之间,在此刻弥漫淡淡血腥味的场景中,就显得很别扭。 连宋书灵都扭过去,低低地笑了声。 阮榛方知失言。 “没关系,” 宋书灵没有?取笑,立马递上台阶:“摸的话,估计在我身上就能?找出个打火机。” 阮榛顿了顿:“还想抽烟吗?” 宋书灵没回答,他只?是伸出带血的手,掏出一支烟,咬在了嘴里。 不知是否真的受了伤,动作有?些迟钝、缓慢。 然后才抬眸,看向了阮榛。 思考的时间很短暂。 齿轮的摩擦声响起,淡蓝色的火苗蹿得很高。 在对方靠过来的瞬间,宋书灵也低下了头。 阮榛亲手,为他点燃了一支烟。 硝烟和血腥味中,两人彼此靠近,不动声色,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又很快分?开?。 第24章 救护车到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忙着救助伤者,谢秋跟被抽去骨头?似的瘫地上,扭头?看了宋书灵一眼。 “放心, ” 宋书灵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不是要害,死不了。” 除了医务人员以外, 现场又陆续进来不少的人,穿着低调, 谨慎细致地保护现场, 阮榛心里明白, 这?是宋书灵的人来了,而警笛声也在此刻远远传来。 他扭头?看去,一支烟正好燃尽。 宋书灵很放松的样子:“嗯?” “我就是奇怪, ”阮榛表情凝重,“你是手下没人还是怎么回?事?, 打?个架都得亲自上场?” 他略作?思考, 继续道:“不过我看你……还挺享受的。” 在他的观念里,宋书灵这?样身份地位的人,都是坐在幕后掌握时局操纵棋子,哪儿需要亲身上阵, 但?是从救他的时候砸人那几下,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伤患情况来看,这?人的战斗力,似乎蛮强。 宋书灵坐直身子:“没有?。” 他转头?看向阮榛,想?要解释一下,并不是刻意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 还乐在其中的,但?视线交汇的刹那, 对方正好站起身来,冲走过来的警察颔首。 宋书灵给烟头?碾了。 - 做了整整一宿的笔录,把宋春风的所有?事?情都给交代?了,阮榛还有?了个意外收获,原来前几日宋秋光袭击自己的事?,警方也已经开始调查。 走出大门的时候,外面天?色微明。 他一阵恍惚。 真的可以这?样摆脱困境吗? 昼夜温差大,早晨还刮着点呼呼的风,阮榛没忍住,直接打?了个喷嚏。 真冷。 低头?一瞅,手腕的勒痕还没消呢。 阮榛顺着墙,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准备找个早餐店垫吧下肚子,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一宿没睡,这?会儿都快撑不住了。 他身体底子一般,不是那种特别好养的孩子,日常有?点头?疼脑热,也得缠绵个几日才好。 所幸不远处就有?家卖馄饨的店铺,阮榛坐进去,要了碗馄饨,又加了笼小包子,抽筷子的时候琢磨了下,等会吃饱后该去哪儿。 老大老二都伤的不轻,在医院躺着呢,老三?和老四目前态度不算明确,至于?那仨未成年的先?踢出去,暂且不用考虑。 想?的微微出神,直到面前出现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以及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书灵没什么表情地坐下:“一起?” 阮榛:“……” 他默默地看了圈周围,这?会儿天?色尚早,店铺里没什么人,都是空着的桌椅,这?位大爷哪儿都不去,偏偏坐在他面前,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对方离开的比自己早,回?去换了衣服洗过澡,这?会儿又是一副体面的衣冠楚楚,完全看不出一宿未眠的样子。 这?精神劲儿,在昨晚的争斗中,应该也没受什么伤。 阮榛低头?,瞅了眼自个儿没换的衣裳。 突然?有?点小无语。 老板娘把一屉包子放下,殷勤地问宋书灵:“吃点什么?” “和他一样,谢谢。” 阮榛懒得搭理对方,往小碟子里倒了点醋和辣椒油,沾着包子开始吃饭。 他喜欢这?样,更?有?味道一些?。 包子面皮暄软,玉米鲜肉馅给皮儿都浸润出了点油汪汪的亮,放嘴里一咬,鲜甜可口。 第55章 宋书灵看着他:“好吃吗?” 阮榛抽出双筷子递过去:“您尝尝。” “成,那等会我的上来了,还你一个。” 阮榛脸颊鼓起来点:“别这?么客气,一家人。” 宋书灵夹起包子,低低地笑了声:“还搁这?儿跟我拿乔呢?” “听不懂。” “装。” 阮榛喝了口汤,慢悠悠的:“您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装吗?” “挺好,可以继续。” “没心思了。” “那可真遗憾。” 冒着热气的一屉包子放下,老板娘乐呵呵地用围裙擦手:“你俩跟讲相声似的,感情真好。” 话音落下,有?客人推门进屋,她便转身招呼,没再注意这?有?意思的客人。 都同时停下了动?作?,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这?会儿,不吭了,老老实实地吃饭。 一碗小馄饨下肚,阮榛彻底舒坦了,抽了张纸巾擦嘴,抬头?一看,宋书灵正盯着自己呢。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迟疑片刻,再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 宋书灵接过,闲聊似的开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这?才短短多久,阮榛就接连遭遇两次生死攸关,料想?也不敢再回?宋家,更?何况昨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宋书灵压根就没瞒着压着,侄子怎么给人塞进火场,私藏枪支,和豢养的保镖狼狈为奸,一桩桩都清晰了然?—— 除了在场的阮榛。 这?是他唯一下令,封口的存在。 “先?睡一觉吧,”阮榛想?了想?,“你不困吗?” 说话的时候,他还用手撑着脑袋,腕上的红绳遮盖不住勒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清晰。 宋书灵移开视线,随口道:“还好。” “你不会把睡眠给进化掉了吧?” 饿了发呆,饱了犯困,阮榛睡眼惺忪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佬。” 突然?幻视那些?霸总小说中的主角了,很经典的片段就是晚上夜夜笙歌,给对象折腾得要死要活,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去上班,阮榛有?时候也纳闷,这?样真不会猝死吗? “也困,” 宋书灵看了眼腕上的表:“怎么办,要去我那儿休息吗?”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来,右手在胸前优雅地绕了两圈,旋即略微弯腰,做出个“请”的动?作?。 阮榛顿了顿,笑着摇了下头?。 他跟着站起来,经过宋书灵旁边打?趣道:“你这?动?作?……简直像动?画片中给公主行礼。” 也太夸张了。 宋书灵伸手,替他拉开了门,平静地应了一声。 “嗯,我知道。” 第25章 阮榛整个人都哆嗦了下。 本来他还在想, 身处于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大概只有他和宋书灵这两个人还算得?上正常,可现在想法变了, 感觉宋书灵指定也有点毛病。 话在肚子里过了遍,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坐了人家的车。 他本来就有些?懒散, 能坐不走,能躺不坐, 这会儿宋书灵在前面开着车, 他自个儿坐在后排座椅上, 阖着眼打盹,昏昏欲睡。 要是旁边有条毯子就好了,往身上一搭, 爱咋咋地。 宋书灵的视线飞快地划过车内镜:“冷?” 阮榛挺直了下身体:“还好。” 车内空调吹得?是最适宜的风,并不觉得?有什么?冷, 只是习惯——就像他小时候睡觉怕冷, 扯下窗帘搭身上一样,犯困的时候蜷缩起来,总是不由自主?想披上点东西。 更何况这会儿除了瞌睡,还是稍微有那么?点的疼。 双手手腕上的勒痕自不必说?, 跟人扭打的时候挨了下,嘴角还有些?破了,刚才在早餐店沾了辣椒油吃包子,被?蛰的时候才想起来。 但是跟宋家那两位的伤势比起来,阮榛心?里就舒坦多了。 车辆在路边缓缓停下。 宋书灵解开安全带,直接给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 头也没回地反手递来:“搭着吧。” 阮榛愣了下,没接。 宋书灵这才回眸看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阮榛受到了惊吓。 之前自己?披了下车里的毯子,都被?司机交代什么?,啊我们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要丢掉的,要扔啦,那叫一个高贵。而现在这可是宋书灵的衣服,刚从?身上扒下来的,说?不定还带着点体温! 阮榛不跟人兜圈子,直接开口:“三爷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东西?” 宋书灵淡淡的:“你刚才不是也说?过,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称得?上别人?” 讲完,他就继续递了下:“还有半个多小时,打个盹吧。” 由于是拧着身子往后看的动作,衬衫就显得?有些?“绷紧”,展现出精悍的身体线条,强劲而有生命力,充满了雄性的荷尔蒙气息。 阮榛接过,说?了声谢谢。 反正对方?也不正常,不盖白不盖。 他把?那件纯黑的西装外套披自己?身上,舒舒服服地调整了下姿势,浅淡的木质香味中,居然?真的也沉沉睡去。 第56章 格外心?安。 - 阮榛是被?那只鹦鹉吵醒的。 雪白的小鸟落在他的胸口,蹦跶了几下就开始亮嗓子:“嘎嘎!” 声音粗哑,极其难听。 阮榛睡眼惺忪,本能地缩了一下:“唔……” 鹦鹉不乐意他的反应,扑棱了几下翅膀,这次落在了阮榛的肩头,轻轻地啄了下阮榛的鼻尖。 与此?同时,男人的声音也不远不近地传来。 “起来吧,已经到了。” 阮榛一下子清醒了,蹭地坐了起来,而下一秒,就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起猛了,撞着头了。 鹦鹉已经拍着翅膀往外飞,还不忘留下嘲笑的叫声:“嘎!” 外面的草坪上,宋书灵掩着嘴,低低地咳嗽了声:“没事吧?” 阮榛下车的时候瞪过来:“你还笑!” “没有。” “有!” “你说?有就有吧,”宋书灵接过要滑落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肘,为对方?阖上车门:“走吧,我带你去休息。” 依然?是上次的住所,阮榛似笑非笑地瞥了对方?一眼:“还是二楼?” 那个有监听器和双面镜的房子,他曾住过。 宋书灵顿了顿,侧眸看来:“我在这里养了鱼,你要看吗?” 阮榛很?有兴趣的样子:“什么?鱼?” 两人已经进了门厅,宋书灵带着他前往:“热带鱼,都很?漂亮,什么?颜色都有。” 阮榛点头:“好,那看一看吧……话说?,还让我住二楼吗?” 一阵安静的沉默。 宋书灵放弃挣扎:“对不起。” 可阮榛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走向那一面的深蓝。 整整一面墙的巨型水缸,折射出剔透的梦幻感,色彩斑斓的鱼儿静静游动,恍若不真实的梦境。 阮榛站在鱼缸前,把?手掌贴在玻璃上,感受那一份的微凉。 宋书灵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对方?。 嘴角破了,稍微有一点的红肿,身上的衣服没换,昨夜也折腾得?没休息好,但是那双眸子里的神情?专注而柔和,亮晶晶的。 他发现了,阮榛是一个很?有韧劲的人。 是不服输的野草,心?甘情?愿地立足于贫瘠的岩石上,开出小小的花。 不会去羡慕蓝天飞翔的雄鹰,也不嫉妒能乘风破浪的巨鲸,似乎只要有风经过,叶子轻轻晃动,就是在与自己?身边的砂砾,开心?地分享。 只要能和家人,也就是在乎的人在一起,他就很?自得?其乐。 宋书灵移开目光,调高了屋内的温度。 鹦鹉落在他的肩膀上,侧着脑袋,用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主?人。 刚才停车的时候,宋书灵没忍心?给阮榛直接叫起来,可又?不能让人继续搁车上睡,姿势毕竟不舒服,彼此?的身份,也不合适伸手去抱,居然?犯了难,一声唿哨,把?球球从?屋里唤了出来。 养鸟千日,用鸟一时。 “你去叫他,”那会儿,宋书灵的拇指擦过球球的绒毛,“轻声点,别太吵闹。” 鹦鹉不懂,只觉得?刚才不让吵闹,现在进了屋总归可以,它从?宋书灵的肩头飞起,拍着翅膀划过蔚蓝的巨型鱼缸,停在了自己?的秋千架上—— 阮榛跟着看过去,笑了下:“好可爱。” 从?房顶垂下来的小秋千,黄梨木的,材质光滑油润,随着鹦鹉的动作一晃一晃。 宋书灵跟着站到旁边:“嗯,我给它做的。” “你很?喜欢小动物?” “还好,” 宋书灵也在看鱼缸,似乎被?色泽明?艳的鱼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自己?养的话,总归是有点感情?的。” 阮榛收回目光,突然?换了话题:“我记得?,你不是在宋家长大的。” “嗯,母亲生下我没几年去世?了,是外地的姨母抚养的我。” 浅蓝色的光晕投在男人英俊的眉眼上。 “你是不是想问,我似乎和几个侄子关系一般,没什么?感情??” 宋书灵这才侧眸看来:“我有责任。” 他胳膊上还挂着脱下来的外套,整个人的脊背笔直挺拔,但阮榛能感觉到,提起侄子时,对方?身上那压抑的无奈,和隐约的伤感。 “之前发生的事,我很?意外,也很?……抱歉。” 阮榛的手还在鱼缸上贴着,时间久了,竟被?他暖热了一小片。 “我有逃避心?态,以及回避了自己?身为长辈的责任,没想到他们几个长成了现在的模样,这点我难辞其咎。” “不能怪你,” 阮榛摇了摇头:“你也没比宋春风大几岁,再说?了,你们之间也很?少联系啊。” “可毕竟是叔叔,” 宋书灵也把?手贴在了鱼缸上,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责任。” 身为供养者,是他的势力和钱财给了对方?胡作非为的底气,小儿持金过闹市,自然?有数不尽的诱惑和腌臜往上扑去,父亲风流浪荡,儿子们自然?也无所忌惮,只要不触碰真正的红线,那么?拈花惹草,欺男霸女,当然?算不得?什么?大事。 阮榛安静了一会儿。 “我今天跟你过来,也有避祸的考虑,”他转身,正对着宋书灵的眼睛,“我不知道三少爷和四少爷还会做出什么?事,所以……” 第57章 “你爷爷那边我安排过了。” 宋书灵立马接话:“放心?,秋光牵扯到了商业机密泄露,正在被?调查,冬柏我会叫人盯着,做不出什么?事。” 阮榛睁大了眼睛。 “那现在,你也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吧?” 宋书灵注视着他:“你和我大哥,没有真正……就是无论法律还是情?感,你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对吗?” 偌大的房间内,一时只有秋千晃动的吱呀声。 但是一只小鸟的玩具能有多大呀,任凭它用尽力气晃出最大的幅度,也掩盖不了那逐渐加大的心?跳声。 阮榛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莞尔一笑:“三爷这话,我不明?白。” 宋书灵喉结滚动了下:“嗯?” 阮榛双手背在身后,摸索着那根小巧的红绳,以及下面的勒痕,眼眸有些?冷:“您这是见色起意呢,还是别有所图?” 都是成年人,兜什么?圈子。 但是宋书灵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似的,仓促间移开了目光:“……没有。” 也不知道是在否认前者,还是后者。 阮榛还在笑:“正好现在就我们,三爷您说?清楚比较好,不然?出了这门,外人面前,您指不定还得?叫我一声嫂嫂。” 一点点的红意在耳畔浮现。 这人真不经逗。 还挺有趣。 阮榛故意地拉长音调:“难道是那次在镜子后面偷看我,就有了心?思……这不就是见色起意?” 提起那些?事,他倒是坦荡。 宋书灵立马否认:“不是!” 急着要自证清白一般,他慌乱地直视着阮榛:“我当时只觉得?你们……” 猝然?闭上了嘴。 看到那个锁链时,宋书灵微微睁大了眼睛。 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精神上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天爷呐。 大哥都一把?年纪了,玩得?还真花。 宋三爷自恃端方?,没再继续看,只是抽了一支烟,眼眸低垂,静静地等着阮榛洗完澡,同时思考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说?呀?” 阮榛逼问道:“当时,你觉得?我们怎么??” 宋书灵这样的大高个,因着理亏,气势上先矮了那么?几分,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觉、觉得?……” 他思考了好一会,才继续道:“那锁的质量还挺好。” 眼神坚定,似乎要竖起个大拇指。 阮榛:“……” 他毫不客气地呛了过去:“你没事吧?” 简直了,病得?不轻。 第26章 果然也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 阮榛无语极了, 简直都不想搭理对方。 这?是在夸赞锁质量好的时候吗? 他干脆利落地张口:“如果是见色起意的话,抱歉了。” 听到这?明明白?白?的拒绝后,宋书灵也没太大受挫的反应, 而?是为自己辩解:“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并没有见色起意。 阮榛步步紧逼:“那你问?我?和你大哥的关?系做什么?” 往日里懒洋洋的人?, 这?会儿倒是牙尖嘴利起来。 宋书灵像是被?人?攥住心脏似的,迎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眸, 一时失语。 其实他也拿不准, 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若真的是见色起意吗?不尽然, 宋书灵若是那种会沉溺的皮囊的人?,早就?身?边围绕莺莺燕燕了,也不会在看到阮榛脱去衣衫时, 移开自己的目光,更重要的是, 心跳的加快, 并不是因为那滑落的衣衫,而?是在带着伤痕时,依然明亮的双眼。 球球吃了熟透的果子,醉倒在那人?的怀里, 而?当他走进破旧的小巷,翻开泛黄的照片和记忆时,也仿佛被?扁毛畜牲所?传染,变得醉意熏然。 没错,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喝醉了的感觉。 想来也是应该, 他第一次用?审视的眼光看向阮榛时,隔着双面镜, 端起了桌面的红酒。 后劲儿太大。 以至于现在都头脑发昏。 “我?不知道。” 宋书灵诚实地开口:“……很抱歉。” 他早已过了虚张声势的年纪,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人?情往来,真诚往往是最大的利器,也是面对图穷匕见时,最后的选择。 果然,阮榛的表情有一丝动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嗯。” “宋先?生,”阮榛换了称呼:“我?们现在也没认识多久吧。” 他收起了刚才的气势汹汹,认真地看向宋书灵的表情。 旁边的巨型鱼缸折射出湛蓝的色彩,室内充满着梦幻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生怕打扰这?圣洁的静谧。 “您就?当我?这?会儿在自作多情。” 阮榛很放松的模样,像是相熟许久的老友之间的聊天:“首先?,我?和您大哥没有任何关?系,那老东西纯粹……对不起我?不该……算了,我?就?骂了怎么的!” 那混账玩意,阮榛愿意骂一句,都算是给他脸了。 他笑?了起来:“反正,无论法律还是情感,我?俩都没关?系的,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第58章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独身?主义者,我?不是,我?不排斥亲密关?系,而?没谈过恋爱的原因,就?是没遇见合适的,以及在我?心里,可能是已经有人?了吧。” 阮榛举起自己的手腕,把那条红绳展示给对方:“喏,就?这?个。” 勒痕上,串着小桃篮的红绳已经很旧了,有些发白?。 宋书灵低头看去,抿着嘴:“他给的?” “不是,”阮榛摇头,“是我?被?人?欺负,扯断了,他又亲手给我?系上——那时候我?年龄小,挺蠢的,就?觉得这?个哥哥又高又帅,也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后来有次,在学校见到了。” 当时的阮榛,刚读高二。 晚自习还没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聚集在操场玩,打羽毛球的跑步的早恋亲嘴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阮榛一般不爱凑这?个热闹,他不喜欢出汗的感觉,但偏偏就?是那天,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懒洋洋地跟在朋友们后面,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抬眸看了一眼。 一个漂亮的投篮。 球鞋在塑胶地板上摩擦出声,男人?额发全部汗湿了,往后捋了下,露出英挺的眉眼,但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去,快速利落地转身?运球,高高地弹跳而?起。 阮榛的心,莫名地跟着跳了一下。 速度太快了,没来得及看清楚脸,但他心里知道,这?就?是那天帮助打倒坏人?,还把自己抱回家的哥哥。 不会错的。 命运般的邂逅般,有些人?只看一眼,心动的怦然就?无需多言。 篮球场旁聚集的人?群中,他装若无意地问?向同伴:“那个……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吧?” 看起来,要比他们都大几岁的样子。 “肯定不是,”同伴酸溜溜地回答:“这?也太装比了,哪儿有打篮球还穿衬衫的?” 没错,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大人?的模样,可能是刚下班的缘故,身?上还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和学校的体育老师们一同打球,夏季的夜晚容易出汗,半湿的衬衫紧紧贴着身?体,显示出漂亮的线条。 带来围观的尖叫。 那天晚上,阮榛头一遭做了大人?的梦。 他以前发育慢,个头矮,也不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张老头每天逼着他和黄狗喝牛奶,但懒惰的孩子就?是不着急,直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才懵懵懂懂的,有了旖旎的心思。 梦见了被?人?抱在怀里。 体温很烫,又很舒服。 阮榛最怕冷了。 他满足地往里面钻了钻,不安分的手也跟着摸来摸去,过了会儿被?捉住,好听的男声带着笑?,问?他喜欢吗? 喜欢极了。 以至于第二天洗床单的时候,脸上的红意都没下去。 亏死了。 早知道是梦,就?多摸一会儿了。 以及梦境还是太过模糊,不知道胸肌的手感到底什么模样。 后来,阮榛也打听过对方的身?份,但很奇怪的是,一无所?获。 那天一块打球的体育老师们说,不认识,只知道是教务主任的朋友,陪着一块过来的,缺人?,就?叫上了,没想到技术那么好。 他又去问?教务主任,对方推了推镜片,圆滑地给他打发回去。 那时的阮榛年龄小,听不明白?大人?话里的含义。 长大后清楚了,意思就?是,别打听,那不是你能认识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 阮榛也没气馁,只是有一点点小小的难过,像是心尖上落下了只蝴蝶,那么美好,他悄悄地用?手拢住了,却发现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 以及自己的取向。 想来这?个世界的癫狂之处,大概全部点在了宋家那几个少爷的身?上,从爹到儿子,居然特么都男女?通吃。 阮榛没有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他只是对少年时的那个梦境,有着难以忘怀的眷恋。 用?来打发宋书灵,正好。 “所?以我?心里有人?……您当我?自作多情啊,这?会儿也就?随口聊天,”阮榛晃了下自己的手腕:“瞧,这?么多年了,我?还记挂着呢。” 宋书灵很认真的模样,睫毛低垂,目光专注,过了会儿才抬起头:“还疼吗?” 阮榛不明所?以:“什么?” “勒的印子,”宋书灵继续道,“我?想着今天就?能下去了,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都有些发紫了,看起来触目惊心,提醒着昨天晚上,他被?人?用?怎样凶狠的力气绑住手腕。 阮榛张了张口,又闭上,顺便给手也缩回去了。 他炫的又不是这?个! 但是话匣子都打开了,再若无其事地给揭过去,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阮榛硬着头皮:“宋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明白?。” 宋书灵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还在为阮榛的伤势而?心疼。 阮榛破罐子破摔,直接豁出去:“那您说,我?是自作多情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宋书灵往前近了一步。 阮榛怔了下,只是本能地往后仰着身?子,屏住呼吸。 第59章 宋书灵看着他的眼睛,视线下移,落在唇角的那一处伤口。 回答依旧模棱两可。 “还好。” 他彬彬有礼地笑了起来,很温和的模样:“我对这个不是很在意。” 若是宋书灵看上的人,别说有个没在一起的白月光了,哪怕不是单身,他也能像头狼似的守在一边,静静地等待。 优雅的外表下,裹着的还是势在必得的强势自信。 他唯一的道德底线就是,不会干出主动撬墙角的事。 因为宋书灵有的是耐心。 当缝隙出现,就是一击毙命的时机。 更何况,若是喜欢的话,一个黏在心里的白月光算得了什么? 他抠也能给抠下来。 片刻后,阮榛几乎落荒而逃。 哒哒哒地冲向二楼,宋书灵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有些想笑。 “别跑太快,当心摔。” “不是上次的房间,来,来这边的卧室。” 阮榛都冲进上次的房间了,被人提溜着后脖颈拽出来,塞到走廊尽头的一处陌生屋子,门一推,面积不大,就是个小而温馨的客房—— “砰!” 宋书灵差点被门撞到鼻子。 他站在门口,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晚安?” 没有回应。 呀,害羞了。 宋书灵抬起手,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耳朵。 算了,今天谁也不笑话谁。 门口的脚步声消失,阮榛把脸从被子上抬了起来。 差点给自己闷死。 他安静地站起来,把衣服放进脏衣篓里,去浴室里洗澡,吹头发,又裹着浴巾出来。 在床沿边坐了会儿,终于打了个呵欠。 阮榛躺进被窝里,给被角都掖了掖,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被褥都是新换过的,明显的晒过太阳,还有种淡淡的清香,遮光窗帘也拉上了,安静的屋里无人打扰,只能听见自己浅淡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阮榛翻了个身。 又过了会儿,他坐了起来。 若是宋书灵在场,定会笑他这副头发都翘起来的模样—— 阮榛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牵扯到了嘴角,那叫一个疼。 他气鼓鼓地捶了下枕头。 打起来软绵绵的,不够解气,所以语气就格外凶狠。 “……烦死了,晚安!” 第27章 阮榛觉得自个儿纯属欠的。 没回应宋书灵那句晚安, 居然辗转反侧那么久都没睡着,以前的阮榛哪儿知道失眠的滋味啊,除了因为冻得睡不着之外, 都是倒头就睡。 年轻就是好嘛。 反正这会儿回应过了,他也终于踏实了, 重新给自己塞被窝里,脑袋一蒙, 昨晚的疲惫和倦意全部袭来, 终于踏踏实实地酣眠。 或者说, 一开始睡得还挺香。 但紧接着,他就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见了曾经的那个哥哥。 也是让阮榛第一次,从身体上懵懂着跨入成人世界的契机。 泛黄的记忆总归模糊, 像是小时候被压在厚玻璃下的老照片,瞅不清, 看不明, 但知道就是那个人,梦里的阮榛抬手,使劲儿擦自己的眼睛。 朦朦胧胧的人影。 他不近视,视力好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隔着几十米都能看清楚苍蝇的公母,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带同桌的眼镜玩儿,酒瓶底似的镜片往鼻梁上一架,好家伙,世界开始旋转。 什么颜色都有, 碧蓝色的天,青绿的山和大海, 温热的鲜血,声儿也格外的响亮,有宋春风的冷嘲热讽,宋夏雨的憨厚笑声,还有只小鹦鹉在嘎嘎叫。 雪白色的,似乎没见过。 所有的一切全部扭曲起来,阮榛感觉自己置身于万花筒里,又冷又头疼,再然后,从旋转的世界里,走来一个宋书灵。 穿得特讲究,人模狗样的。 他还稍微有点失望,以为是曾经的那个哥哥。 但是见到宋书灵也不错,这人总归没干过啥坏事,心眼可以,还能打架,没事儿的时候吆喝一嗓子,挺有安全感。 “您来啦?” 宋书灵瞅着他,那双眼珠子是琥珀做的,流光溢彩的——其实阮榛知道自己在做梦,人有时候会这样,明白自己身处梦中,但就是醒不来,这种情况以做噩梦被追杀的时候居多,阮榛睡眠质量好,沉,踏实,少梦,所以难得一次就很稀罕。 他又问了一句:“您怎么过来了?” 说完自己呆愣了下,干嘛在梦里还这么客气。 宋书灵就看着他:“我来接你。” “接我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 这人就是烦,阮榛之前做过总结,干生意的人就特么经常这毛病,说话在肚子里过几圈,不直接说,反而要套话,很没劲儿的。 他抿着嘴:“我想回家。” “回家见爷爷和黄狗吗?” “嗯。” 不知什么时候,宋书灵走到他跟前了,半跪了下来,就那样仰着脸看他:“爷爷和黄狗都年龄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到时候你去哪儿呢?” 第60章 阮榛迟钝地?眨了?两下眼。 爷爷和黄狗要离开?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压根不去考虑,说他回避也好懦弱也罢,阮榛从来不会去思?考,有一天,那个小小的巷子里只有自己了?,他该怎么办? 没有亲人?了?。 得,梦境这下又成扭曲的万花筒了?。 接下来的内容阮榛就记不清楚了?,他脑子疼,眼皮儿不受控地?乱动,心里不踏实?,挣扎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浅睡眠状态,梦也只剩下几个乱七八糟的画面。 最后就是宋书灵牵了?他的手,问他,你冷吗? - 在门被?踹开的前三秒,阮榛醒了?。 他没坐起来,翻了?个身,明?明?白白地?听见门外的数秒。 “三、二?、一……” 干啥,整爆破呢? 而与其?同时,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整扇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轰然倒地?。 下一秒,始作俑者就后退一步,为身后的宋书灵让开道:“先生。” 阮榛惊了?下,抓着被?子坐起来,视线与对方交接。 讲真,这会儿宋书灵眼神里的担忧和焦虑挺明?显的。 而阮榛思?考的问题,估计和对方完全不一样。 他想的是,这人?终于叫打手来干活,而不是自己身先士卒,事事亲力亲为了?啊,不然他真得笑话对方小半月,一个大佬,居然什么都自己干啊。 “怎么回事?” 宋书灵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个拎着手提箱的年轻男人?:“是不是不舒服,医生已经过来了?。” “我没,” 阮榛还?没完全醒来,嗓子是那种?沙沙的哑:“你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怎么把门给踹了??” “叫你半天不开门,”宋书灵站在床边,“实?在没办法……是不是要先量体温,听个心跳?” 医生已经打开手提箱,熟稔地?取出听诊器:“对。” 冰凉的仪器贴住胸口,阮榛才猛地?反应过来:“这会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窗帘遮光性太强,实?在分不清楚白天晚上,只知道昨夜一宿没睡,一大早地?跑来宋书灵这里蹭卧室了?,顺便避祸。 “早上八点。” 宋书灵胸口有点微微起伏:“你睡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昨天早上九点钟,两人?在卧室门口分别,宋书灵差点被?阮榛关上的门砸了?鼻子,下午四点钟的时刻,他就已经醒了?,想着阮榛估计累坏了?,就没叫他,只是吩咐厨房准备点夜宵,热乎的,暖胃的,随时都能慰藉五脏六腑。 可阮榛一直没动静。 宋书灵在走廊外头站了?半天,抽了?小半包烟,助理小梁还?跟他半开玩笑,说要不给锁撬了?,进去看看? 他养的鹦鹉球球就有个绝技,一根铁丝,直接撬锁。 宋书灵摇头,说不行。 小梁继续,那我趴门扳上听下,看是不是还?睡着呢。 这就更不行了?,哪儿能干出这种?听人?墙角,打探隐私的事啊。 宋书灵给人?打发走,把烟头碾了?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种?缺德事他似乎早就干过了?。 那会儿怀疑阮榛的身份,觉得可能是个被?派来的棋子啥的,就给人?安排进二?楼的那个房间?,里面“不干净”的东西特别多,几乎就相当?于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阮榛在里面睡着,啥隐私都甭提了?。 想到这里,宋书灵觉得自个儿不地?道,有点没脸。 他没敢继续待着,匆匆去厨房看了?眼,刚跨进门,厨师就笑着打招呼,说您放心,西红柿炒鸡蛋放糖啦! 宋书灵静静地?待了?会儿,问,家里有鸭子没? 厨师愣了?下,这还?真没有。 宋书灵的一日三餐按照严格的营养标准,他对健身和肌肉要求精准,鸭肉没牛排或者三文鱼那么容易烹饪,除非法餐或者用北京炉子烤了?,否则会容易有股味儿,得拿姜块之类的大料压。 厨师小心翼翼的:“我让菜园逮两只过来,处理一下成吗?” 宋书灵之前有个农家乐似的园子,种?点菜啊果树之类的,辟的有湖,大得能划船,里面养鱼养鸭子养泥鳅,不为了?吃,就是瞅着好看,那胖尾巴一撅一扭,在水面拉扯出好长一道碧波,双胞胎中的宋小晚当?即就开始吟诗: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当?时大哥还?在世,旁边人?也多,都恭维,说小少爷就是聪明?! 宋书灵坐在后面的亭子里,翻了?一页书,心想,那特么的是鹅。 后来见俩孩子喜欢,他又不经常回来,那处园子基本就给大哥了?,但?只要他回来,瓜果蔬菜啥的就还?从那儿薅,毕竟留在里面收拾打理的,都是宋书灵的人?。 所以这会,抓两只新鲜鸭子再方便不过。 虽然厨师不理解,先生为什么突然想吃鸭肉,但?这也不是大事,他信心满满正好能露一手,然后,就看到自己不苟言笑的老板轻轻咳了?下。 “简单处理下就行,要整只的。” 得,这是想吃烤鸭! 厨师心下了?然:“明?白,马上送到!” 鸭子是晚上八点送来的,五只,白嫩肥美,处理得特干净。 第61章 然后,厨师就眼睁睁地?看着宋书灵,拿起了?一把剔骨刀。 “是这样剁的吗?” 男人?语气淡淡,蓝宝石袖扣和腕表解下了?,袖子随意地?卷起来,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定做的白衬衫和西装裤,顶级的老裁缝亲手量身裁体,甚至还?系着条领带—— 站在厨房里,问他怎么剁鸭子。 谁受到惊吓宋书灵不知道,也无所谓,只有些略微的不安。 次卧的阮榛依然没动静。 那句话他还?记得呢。 夜幕下的两人?并肩而行,对方问自己是不是有烟瘾,他回答没有,半开玩笑说抽烟的男人?有气质。 “必须抽烟才有气质吗,英俊的男人?连用菜刀剁鸭子都有气质。” 月色溶溶。 阮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这和做什么事没关系,重要的是做事的人?。” 那么这会儿,宋三爷倒要看看,自个儿能不能剁鸭子也剁出个风度翩翩。 先练习着。 居然比想象中狼狈。 没进过厨房,先是拿错了?刀,厨师也不敢提醒,毕竟拿着把剔骨刀的宋书灵实?在太吓人?—— 宋书灵也是顺手抽的一把,剁了?两下才觉察不对劲,问了?句,换成正确的了?。 他手劲儿大,下手狠,五位数的菜板被?剁得梆梆作响,也没按照什么关节来,全凭宋三爷自个儿喜好。 都是小块的。 他感觉,阮榛嘴巴不大,那就别剁大块的,吃起来费劲儿。 按照厨师的建议,做成了?啤酒鸭,说这道菜好吃不难,肉质鲜香。 反正步骤都是对的。 做好后,宋书灵非常满意。 他甚至拍了?张照,发给自己姨母看,对方近两年被?大学返聘,坚持深入教学第一线,给本科生讲课的时候ppt都不做,全靠粉笔头板书,特严谨,忙碌,也心里充实?。 这会儿估计着还?没睡,宋书灵发完后,美滋滋地?又多角度拍了?几张,手机响了?,姨母回复地?很快。 “冷吃兔丁?” 宋书灵顿了?顿:“不是,是啤酒鸭。” 转而看向厨师:“我是不是块儿剁太小了??” 厨师哪儿敢反驳,挠了?挠头:“还?好,家常的话大小无所谓的。” 宋书灵沉默了?半分钟,决定还?是先去洗澡,然后看一下阮榛有没有醒来,等人?过来了?,自个儿再亲手剁一只。 反正送来了?五只鸭子呢,随便剁。 只是没想到,阮榛还?没动静。 宋书灵连地?板上的砖……啊不,连巨型鱼缸里的小石子都要数一遍了?,后来还?是放弃,回屋里休息了?会,想着别叫阮榛了?,还?是等人?自己醒。 清晨的时候,宋书灵彻底坐不住了?。 打电话,敲门,怎么都没有任何回应。 人?呢? 鹦鹉落在肩膀上,侧着黑眼珠看他的表情?。 宋书灵摸了?摸它雪白的绒毛:“球球,去给门开了?。” 没想到这扁毛畜生“嘎”了?一声,拍拍翅膀飞了?,特傲娇。 可能是宋书灵刚灭了?五只鸭子,追本溯源,都是禽类,所以物伤其?类,生了?自个儿的气? 没时间?了?。 手下一脚踹开了?门。 宋书灵心头一跳,看到了?还?躺在床上的,睡眼惺忪的阮榛。 给自个儿裹成了?个球,睡相也不太好,床褥滚得皱巴巴的。 宋书灵不知道对方看出来没,反正他心脏跳得很快:“……你睡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阮榛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没听明?白这二?十三个小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宋书灵抽了?半包烟,剁了?一只鸭。 那如?何才是最快、最便捷的唤醒方法呢? 银色的听诊器还?停留在阮榛的胸口,医生低着头,正认真地?听着心跳声。 反正这大夫没那么大本事,宋书灵不信对方能隔山打牛,离着这么远距离,听到自己的心跳怦然。 跳得有些奇怪。 可能是刚睡醒的阮榛,实?在太可爱。 于是宋书灵笑了?笑,用自认为最有气质,最优雅的神情?看向对方,语调淡淡。 “要去看我剁鸭子吗?” 第28章 阮榛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类有着多样性。 有善良的,恶劣的,好妒的, 还有脑子可能有些病的。 比如他和宋书灵。 这会儿大清早的,站在厨房里看人剁鸭子。 阮榛洗完澡, 换了衣服,上身是件浅白色调的薄绒卫衣, 灰色运动裤, 两截抽绳略微露出?个?边缘, 随着他的动作而略微晃动。 宋书灵收回眼神?,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 骨头渣子应声四溅,差点擦着阮榛的鼻子过去。 宋书灵:“……对不起。” 阮榛:“没事, 您继续剁。” 昨天他跟管家交代过,给阮榛留在宋家的行李带过来, 所以这会儿阮榛身上穿的是自个?儿的衣服, 舒服,自在,没了西装衬衫或者丧服的陪衬,整个?人清清爽爽, 眉梢眼角甚至有种青涩的稚气。 宋书灵闷着头,继续剁。 第62章 毕竟剁的是第二只鸭子,有了经验,知道在关节处顺着去砍,以及大小均匀,最后的鸭脖剁完, 宋书灵抬眸看来,目光隐有期待。 阮榛:“哇。” 他想了想, 竖起个大拇指:“真有气质。” 为着这句话,宋书灵又按照之前的方法,炒了盘子啤酒鸭。 屋里别的佣人都退去了,就剩他和阮榛坐在餐桌上,旁边加只打盹的鸟儿,以及默默游动的热带鱼,这幅场面怎么说呢,阮榛慢吞吞地嚼着鸭肉,脸上没什么表情。 “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 宋书灵淡定地点点头:“嗯,那你多吃点。” 虽然他感觉这餐饭有点寒碜,就个加了糖的西红柿炒鸡蛋和啤酒鸭,但阮榛说够了,俩人,也吃不了太多。 宋书灵方才作罢。 一顿饭吃完,阮榛乖巧地端起碗筷去厨房收拾,没佣人帮忙,也没用洗碗机,打开水龙头进行着冲洗,宋书灵站在旁边,接过,再用干净的纱巾擦拭水渍。 都没说话。 太诡异的安静。 别说,配合得还蛮有默契。 阮榛洗完手转身,而宋书灵也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给两人之间隔出个社交的距离来。 “那个,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他的两只手背在身后,指尖摁着水池的边缘:“谢谢你的照顾。” 宋书灵看了他两秒。 然后才平静地点头:“嗯,接下来的事,我处理就好。” 阮榛睫毛抖了两下。 这句话很隐晦,但其中的含义非常明显,也就是宋书灵不再只是“插手”那几个混账少爷的事了,而是要亲自出马,来进行收拾。 宋书灵声线平稳:“你快开学了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们心知肚明,宋春风撕毁了阮榛的录取通知书,并伪造签名,给他办理了休学。 “还好,”阮榛思索了下,“会有一些复杂点的手续,但都能处理。” 学校的距离也不远,因为考虑着爷爷和黄狗,所以他读的是省内的一所高校,就在本市,而读研,也是去了专业排名更高的隔壁院校。 偌大的厨房内,流淌着淡淡的拘谨。 宋书灵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还能说什么呢? 大哥欺负人家的时候,他不在场,几个侄子胡作非为的时候,他打算的还是用阮榛的手来牵制,亲情太过淡漠,在阮榛面前,他高高在上又隔岸观火,如今想要低头一探究竟,才发觉中间的隔阂。 到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行,祝好。” “谢谢。” - 宋书灵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夏天。 着手开始处理,才发觉宋家的烂账,已经多到了这种地步。 仿佛被虫蛀了的老朽书籍,一本本堆积,发霉,又长时间不见日光,终于岌岌可危地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或是被一场大火席卷,消失殆尽。 宋琴文的离世,就是颗迸溅的火星子。 而阮榛的出现,则是悄然的风。 呼啦啦地燃起。 补救一般,他事事亲为,从最基础的账单开始查,四个已成年的侄子,究竟做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哪怕是六年前的车祸都要给翻出来,连着半个多月,宋书灵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每天都只睡四五个小时。 终于彻底查清。 结果很简单,一言以蔽之,都特么得蹲号子。 他拒绝了所有的求情和暗示,以至于还在病床躺着的宋夏雨都挣扎着下跪,说三叔我再也不敢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可之前品尝权势带来的甜头时,为何不说呢? 沉迷其中,步步沉沦。 从上到下全部烂透了。 暑期里,带着学生做课题的姨母林素兰特意飞了回来,在书房见到了宋书灵。 灯光昏暗,烟灰缸里攒着的全是烟头,索幸抽风系统孜孜不倦的工作,书房内才不至于萦绕呛人的烟味。 但她还是皱了眉头。 老太太已满头银发,在脑后盘着个小发髻,一身素雅的宽松旗袍和亚麻披肩,往那一坐,端的就是学术人的严谨范儿。 宋书灵站在面前,低头听她训话。 自小,林素兰就教导他做事要规矩,体面,竭尽全力,出门也要梳头擦脸,给面孔弄得漂亮,腰背不许弯。 虽然宋书灵幼年失恃,又是自己亲自抚养长大,但她并没有按照一个传统观念里的“温厚长辈”来行事,那间有几十年历史的洋房别墅内,她写教案,小小的宋书灵就在对面读书,燃的香烧得很慢,偶尔,也只是很偶尔的情况下,她会抬起眼眸,说,你可以去找朋友们玩。 “不了,我想陪着您。” 宋书灵总是这样回答她。 她认为,自己给这个孩子教得很好。 直到青春期的叛逆姗姗来迟,宋书灵的叛逆,不是说和她对着干,也不是说去沾染坏毛病,而是走上和她意料之外的道路。 林素兰早就为其安排好了一切。 进入学术界,远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腐朽宋家,毕业后待在研究院,或者成为一名温文尔雅的教授,不好吗? 第63章 第?一次知道宋书灵练格斗时,给老太?太?吓坏了。 少年在门口顿住,默不作声地把?沾血的绷带放回书包,笑着说?了声晚安。 在林素兰的观念里?,什么搏斗拳击,都是野蛮人的游戏,危险,粗俗,没有任何意义,她喜欢自己抚养大的孩子干净整洁,永远衣冠楚楚,西装革履,被人敬仰。 可宋书灵没有长成她想要的样子。 “……唉。” 她放下茶盏:“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书灵规规矩矩地站着:“这边的脏事太?多了,我想一件件给捋清楚。” 脏事多? 林素兰轻轻皱了下眉心,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当年姐姐一时迷了心窍,还在读书的时候就怀上了那个?孩子,甚至放弃了继续深造,成为?被豢养在豪门里?的雀鸟,而婚后的生活,也能从昏暗的光影里?,那个?曾经鲜活靓丽,却?死气沉沉的背影里?窥得一二。 “这是需要你去管的吗?” 老知识分?子声音不疾不徐:“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能去动摇的事,我认为?,没有必要给自己陷入这么两难的境地。” 再怎么说?,也是亲人。 就像当初知道姐姐退学的时候,她气得拿起书包朝男人的脑袋砸去,吼得嘴唇都在抖。 “我姐姐才刚二十岁!你为?什么要毁了她?” 前途光明璀璨,大好的年华,正和老师一起参加了最顶尖的项目,若是成功,就能收获无?数实验室的橄榄枝—— 可怀孕的姐姐推开?了她。 “我自己决定的,阿妹,谢谢你,可是……” 后面的内容,姐姐再没说?出?口。 在之后的人生中,林素兰学会的一个?道理就是,永远不要去说?服自己的亲人。 血脉关系,没有想象中那样严密。 她按照姐姐之前的路子,走了下去,曾经无?数个?夜晚,两个?小女孩躺在床上叽叽喳喳,说?将来自己要进实验室,当科学家! “去非洲看?角马,我要看?动物大迁徙,多壮观呀!” “好,那我要攻克这世界上全部的疑难杂症,研究出?最完美的药品!” 笑声犹在耳畔,姐姐没做到的,林素兰做到了,她花了很多年,快乐肆意地挥舞起头巾,在奔驰的皮卡里?,朝甩着尾巴行走的狮群吹口哨—— 大概连宋书灵也没有想到,自己端方严谨,不苟言笑的姨母,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真的用了很久的时光。 然?后,见到了一个?襁褓的婴儿。 脸蛋皱巴巴的,哭起来的声音很洪亮,攥着发红的拳头。 这个?时候的姐姐,年龄已?经很大了,几乎是耗费了自己的半条命,才生下了这个?孩子。 而没几年的功夫,真的就撒手人寰。 葬礼现场下了大雨,林素兰和那个?孩子对视。 白净的小脸,眼睛很大,和姐姐一样的琥珀色瞳孔。 “姨母。” 他向自己问好。 而林素兰只是偏了下自己的伞,表情冷淡:“走开?。” 可是那个?眼神?,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以至于后来决定接走宋书灵,林素兰也觉得自己疯了,耳畔仍围绕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看?向车后座的男孩。 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很乖。 “再也不要回去了,”她没忍住,还是开?口,“你要听我的话?,走别的路子,记住了吗?” 宋书灵点头:“好。” 茶盏里?的水都凉了。 “……所以,我不认为?你有什么责任,对那几个?侄子负责。” 林素兰仰着脸,她身材和气质都保持得很好,像是不为?俗世流连的飘渺白云,冷冷淡淡,随时都会离开?:“远离就好,不用管别人的事。” 宋书灵沉默着。 他自小便被这样教导,要疏离,要远远地看?着,因为?你无?能为?力,只会徒增烦恼。 林素兰端起茶盏又放下:“你在痛苦什么呢?” 要是宋书灵真打算整治一番,六亲不认,那她也没什么话?可说?,她对这孩子的脾性太?熟悉,知道对方内心的挣扎和矛盾,以及莫名的迷茫。 宋书灵摇头:“我不知道。” 声调很轻,在姨母前卸下了一层壳子似的防备。 林素兰很是不解。 据说?人年龄越大,越容易想起少年时光,宋书灵的这个?表情,居然?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在刚刚得知自己怀孕时,那种焦躁,不安,紧张,以及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小喜悦,还怕自己发现,连干呕都是扭头捂住嘴。 和宋书灵此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林素兰张了张嘴,又闭上。 那也不对呀,自个?儿外甥是男的,哪儿会怀孕! 她真的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居然?第?一反应是这个?。 可就在这个?刹那,宋书灵突然?皱了下眉头,不太?舒服似的捂住了嘴。 林素兰愣了下,睁大了那一辈子都在读书的眼睛,发出?清澈的疑问。 “啊?” 第29章 宋书灵这段日子没怎么休息好, 顶的压力大?,刚又抽了不少的烟,所以突然有点胃痛。 第64章 但也仅仅是胃痛而已, 不碍事,吃点药就能好。 没必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吧? 担忧, 惊讶,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宋书灵放下了手?:“姨母?” “你……”林素兰斟酌了下语言, 试探着开口, “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 “有点,” 他老实交代:“这几天吃饭不太规律,烟抽多了, 抱歉。” 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他没有说?, 就是查出?了一笔私吞的烂账和空饷, 始作俑者就是三个未成年侄子的母亲。 若是弄点钱就算了,但她把自己的人使劲儿往公司里塞,收受贿赂,打点上下, 甚至还牵扯权钱交易和为他人洗.钱,可谓游走在钢丝绳上,只要出?了事,那牵扯的面积就太大?,因此宋书灵雷厉风行,给冗杂的核心部门清理了一番, 还没等切除她的那些腌臜事呢,双胞胎两兄弟就被送上门了。 那位很?厉害, 不求情,不废话,就是给俩孩子往宋书灵门口一扔——你自己看着办。 双胞胎还在读小学,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弄得宋书灵不厌其烦。 说?到底,还是他在面对小孩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的心软。 别说?是宋书灵了,连鹦鹉都被吵得不行,不在外面荡秋千逗鱼玩了,拍着翅膀钻书柜里睡觉,懒得搭理那俩熊孩子。 听完解释,就看到林素兰女士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卸下了千斤的担子一般,神情也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你确定要管,想清楚了吗?” 宋书灵颔首:“是。” 林素兰站了起来,拢了下身上的披肩:“好,那我不拦你。”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说?的了,想通就行。 宋书灵还垂着眸:“姨母……” 林素兰这会儿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抬着头看向对方,当初的小不点已成遥远的记忆,如今的宋书灵,高大?到都需要她仰起脸,才能看清神情。 于是,她声调平静:“走开。” 宋书灵笑了起来。 一如曾经葬礼上的雨天,他恭谨地为其侧身让路,看着姨母挺直的脊背,和坚定的步伐,与他越来越远。 不,还是顿住了。 因为林素兰刚下楼梯,就差点被一块飞来的蛋糕砸中。 宋小午和宋小晚正在沙发上蹦跳,一边尖叫,一边朝对方投掷着蛋糕,地板、餐桌、乃至天花板上,都残留着奶油的痕迹,几名佣人追在后?面擦拭,可也跟不上俩孩子的速度。 宋书灵快步跟上:“怎么回事?” 管家忙不迭地跑来,擦着额上的汗:“先生,两位少爷说?今天学校放假,于是要回来庆贺……” 话音刚落,宋小晚就朝他的后?脑勺扔了一块蛋糕:“哈哈,大?白痴!” 宋小午不甘示弱,几乎要给沙发踩出?个洞的架势:“蠢材!” “笨蛋,都是笨蛋!” “嘿嘿,看我超级无敌招式!” 管家没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蛋糕顺着后?脑勺滑落,“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双胞胎不甘示弱地看向楼梯,继续嘻嘻哈哈。 林素兰回头,震惊地看向宋书灵。 “这是那对双胞胎,”宋书灵低声解释,“他们母亲给送这里来了,比较闹腾。” 最重要的是,还不怎么怕他。 管你是什么家族掌舵人还是赤手?空拳能干趴一条街的大?佬,俩孩子不在乎,反正零花钱是从妈妈那里拿,佣人们拿他们没办法,而宋书灵也不可能真?的揍小孩。 即使被送回去?,他们也能再?跑过?来。 妈妈说?了,可以不用上学,待在三叔那里就是乖宝宝! 林素兰依然震惊:“他们就在你这儿乱搞,你没办法?” 宋书灵还没回话,宋小晚就先开口了:“关你什么事啊,死老太婆!” 他们刚逃学回来,正打算大?闹一场,就见着个陌生的老太太从楼梯上下来,忒烦人,看着就有些不顺眼。 “这是你们姨奶奶!” 宋书灵厉声斥责,同时快步下楼,让管家先行离开,亲手?扯住两个小孩的胳膊:“怎么说?话的,道?歉!” 双胞胎立刻扭着身子大?哭起来。 “好疼啊,你放手?!” “叔,三叔!你打人了,怎么能打人呢!” 跟两枚长了嘴的嘹亮钢炮似的,一边嚎叫,一边连滚带爬地挣扎,想要从宋书灵手?上挣脱,宋书灵到底顾忌着,怕伤到孩子,没敢使劲儿,可那熊孩子居然敢直接伸腿,往他身上踢。 “我爸爸刚去?世,三叔你就欺负我们呜呜呜……” “妈妈不要我们了,你也是吗……” 宋书灵没带过?孩子,更没跟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打过?交道?,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正在思考要不要给双胞胎关禁闭来惩罚,会不会给小孩留下心理阴影,就见到林素兰走下楼梯,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奶油狼藉。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搞了一辈子学术的,不苟言笑的,为人师表的姨母,扬起手?,“啪啪”地给了双胞胎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直接给打蒙了。 空气都凝滞了好几秒钟,林素兰才优雅地提了下亚麻披肩,说?话的表情和站在讲台上教学时一模一样。 第65章 “遇见这种,打一顿就好很?多了。” 宋书灵呆呆地看着她。 不对啊,他上学那会,老师也没教过?这个啊。 还以为林素兰女士要讲什么儿童心理学,或者教育学概论呢! 怎么就开始进行物理攻击了? 反应的时间过?了,双胞胎同时嘴一撇,鬼哭狼嚎般的大?哭起来。 宋书灵给俩人往身后?拽了下,防止他们乱踢乱打,碰着了林素兰,同时试探着开口:“那接下来怎么办……再?打一顿?” 他其实不太跟孩子计较,同时就是怕下手?太重,给打坏了,但一个教育专家在自个儿面前站着,都打过?样了,当然得听人家的意见。 林素兰淡定道?:“先不用,让他们继续哭。” 宋书灵点头:“好。” 然后?,就听到林素兰补充了后?半句。 “哭累了再?打。” - 深夜,阮榛第?三次从床上起来。 没开灯,屋里黑乎乎的,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楹洒落而来,给床褥铺了一层很?淡的白。 黄狗趴在垫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摇了两下尾巴。 “乖啊。” 阮榛笑着拍了拍它?的脖子,弯下腰,小心地给黄狗抱了起来。 岁月带来的,不仅仅是脸上变白的毛色,还有不利索的后?腿——这几天,黄狗走路越来越吃力了,去?了医院,大?夫说?它?年龄太大?了,骨质疏松,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陪伴。 除此之外,还有哮喘和过?敏,呼吸道?也出?了问题。 大?夫想来想去?也只是说?,如果可以,让它?去?空气湿润一点的地方,会好受很?多。 黄狗知道?自己会发出?急促的声音,所以它?晚上不肯在屋里睡觉,怕吵着人,安静地缩在院子角落里,张老头急得不行,阮榛就说?没事爷爷,让它?和我睡吧。 黄狗后?腿不好了,阮榛就抱着它?去?上厕所。 “瘦了,” 他的手?贴着黄狗的侧腹部,能摸到温热的皮肉下,是愈加分明的肋骨,以及一颗跳动?的心脏:“咱得多吃点呀,放心,我抱得动?你。” 阮榛小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黄狗都激动?得站起来趴他肩膀上,亲昵地蹭小主人的脸颊——当时的阮榛还没黄狗高呢,也没黄狗重,他笑着搂住黄狗的脖子,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能赶上你啦! 后?来阮榛越长越高,可张老头和黄狗却越来越小。 甚至他俩也变得相似起来。 张老头的肺部和支气管也有问题,整日地咳嗽,着急了,就用拳头捶自己的胸口。 天上是稀稀拉拉的星星,院子里能听见一声长一声短的虫鸣。 阮榛用温热的湿巾,给黄狗的爪爪和屁股都擦了下,又抱着它?回到卧室。 太轻了,感觉像是抱着一条幼年的小狗。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张老头身上套了个汗衫,手?上还抓着把蒲扇:“没睡?” “嗯,”阮榛给黄狗放在垫子上,“您怎么也没睡?” 张老头笑呵呵的:“年龄大?了,觉少嘛。” 他摇着蒲扇,屋里的黄狗摇着尾巴,动?作幅度都很?小,一个带不来多少的风,另一个只是微微地扫着地。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张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都结束了?” 阮榛接过?蒲扇,笑着给对方扇风:“嗯。” 张老头看着他:“可我还是觉得耽误你了。” “这算什么耽误?” 阮榛在家里的时候,讲话总是慢吞吞,懒洋洋的模样:“之前都跟您讲过?,这是我跟学校老师共同商议的结果,也是好不容易的机会……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张老头挠了挠后?脑勺,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阮榛逗他:“怎么,是嫌我还是嫌这蒲扇伺候得不够啊?” “都不成!” 张老头站起来,背着手?走了:“我要去?找空调,让机器伺候我!” - 夏季漫长而短暂。 长的是鼓噪的蝉鸣,短的是夜,是汽水瓶上沁出?的冰凉,也是忽如其来的暴雨,以及转瞬的天晴。 隐约可见一道?彩虹。 宋书灵这两天终于闲了下来,违法乱纪的材料都收起交上去?了,哪怕对家族事业有妨碍,也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铁面无私地推行,目前还尚未见着成效,只知道?宋家自上到下,已人人自危。 接下来,还有几个大?刀阔斧的改革,彻底切除繁冗的弊端。 双胞胎也被他强行送回学校了,跟对方的母亲联系上,宋书灵在桌子上放下一页纸,那位女士看了眼,立刻脸色苍白。 是她转移财产,以及在外面私会情人的证据。 “按照之前的遗嘱,该给的抚养费和财产分割都会有。” 宋书灵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但是,如果你想继续这样,我不介意带那俩孩子,去?做一次亲子鉴定。” 就这样顺利解决。 再?怎么复杂,棘手?,也能抽丝剥茧一般慢慢捋清。 只是—— 宋书灵看着天边的那道?彩虹,美到梦幻,居然无人可分享。 唯有肩膀上那只不解风情的鹦鹉,发出?聒噪的叫声。 第66章 “球球,你说?阮榛他……能看到这道?彩虹吗?” “嘎!” 宋书灵伸手?,鹦鹉用喙轻轻啄了下他的指腹。 “现在的时间,他应该已经开学,恢复自己正常的生活了吧?” “嘎嘎!” 分开后?,宋书灵再?没过?问过?阮榛的行程,他尊重对方的隐私,只是做好了自己一切能做的事,保证阮榛不会再?被宋家打击报复,所以—— 在教学楼里的阮榛,是否也正和他一样,抬眸看着这道?美丽的彩虹呢? 宋书灵不知道?。 若是真?能共赏美景,也算好事一桩。 “球球,” 鹦鹉已经落在宋书灵的小臂上,认真?地啄自己翅膀下的绒毛,懒得听人类那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说?,请阮榛吃顿饭的话,算是打扰人家吗?” “嘎嘎!” 小鸟哪儿知道?。 宋书灵睁大?眼睛:“什么,你说?你想他了?” 鹦鹉抬头:“嘎?” “正好,”宋书灵扬起嘴角,“那就请他吃顿饭吧,也算是恭喜开学。” 扑啦啦—— 雪白的鹦鹉扑着翅膀,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秋千架上,蹦跶着开始晃悠。 而庭院里的宋书灵,则终于拨出?了那个号码。 一顿饭而已。 他眸光微闪,静静地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 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无人接听。 第30章 “冷吗?” “还好, 没我想象中那么……阿嚏!” 阮榛放下捂住嘴的手,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下?。 他?对面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黑皮肤, 寸头,一道横着?的疤痕贯穿脸颊, 有些狰狞可怖,眼神?却很温和, 此时正蹲在潺潺的溪流旁, 用冰凉的水来清洗野果。 “山里冷, 你可能会住不惯。” 对方远远地扔过来一个,阮榛两手接了,红彤彤的, 上?面还带着?点淡黄的竖纹,咬一口?是酸中带着?一丢丢的甜。 当地人叫牙子果, 说是能够酸倒牙。 “我感觉挺好的, ”阮榛没吃,就这样握在手里,“尤其是我爷爷和黄狗,高兴坏了, 天天都要出去钓鱼,怎么都拉不回来……谢谢村长!” 被他?称作村长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穿身藏蓝色的民族服饰,实际上?是汉人,叫黄洋,在这儿娶了媳妇安了家?, 踏踏实实地生活在深山里,因为会讲普通话?, 做人又踏实肯干,已经在坝底当了五年的村长。 坝底,这是阮榛与张老头,还有黄狗,要生活一年的地方。 也是处从未见过的世外桃源。 对于张老头来说,这里有茂盛的植被和健谈的赤脚大夫,红蚯蚓往钩上?一穿,就能钓上?满满一篓的鲫鱼,炖汤或者用小火煎了,香味儿直飘三里地,连黄狗都忍不住给尾巴甩成螺旋桨。 “嘿,”他?拍着?黄狗的后背,“咱爷俩也算是老当益壮吧?” 黄狗闷头喝着?没加盐的鱼汤,不搭理他?。 对于它来说,虽然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只要能和主人在一起,再?陌生的小山村也是家?,更?何况山高路远,黄狗没见过这么清亮的泉水,鲜美的蘑菇,和眼神?凶悍的野猫。 阮榛在外培训的时候,张老头就带着?它去钓鱼,空气湿润又新鲜,呼吸道的问题都已悄然消失,黄狗趴在干燥的落叶上?,听着?幽深的鸟鸣——要不说黄狗也是见过世面的,无论深山里的叫声?多么森然,它也只是淡定地看着?主人的背影,直到阮榛回来,亲昵地搂住它的脖子,或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过,轻轻落在黄狗的鼻尖。 “……有问题及时告诉我,” 村长黄洋挎着?个竹篓,使劲儿甩了几下?,给水沥出去:“咱回去吧?” 阮榛“哎”了一声?,跟着?背起旁边的篮筐,里面是刚采摘的蘑菇,上?面还搭着?块柔软的遮光布。 沿着?小道下?山,路不远,但阮榛的肩膀还被筐子磨得发疼,黄洋朝他?伸出手:“阮老师,那明天见。” “明天见。” 张老头和黄狗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了,还有两个青年在劈柴,见着?阮榛后迎过来,接了他?背上?的篮筐。 棉布一掀,都开始惊叹。 “呀,这么多!” “别碰着?了,我去送到食堂。” 阮榛活动了下?手腕,往前方看去,是一栋两层高的校舍。 他?明明站得也不远,就在操场上?,能看清楚那灰白的墙和刷了绿漆的木门,也能隐约瞧见教室内稀稀拉拉的桌椅,但吹来的风太过宁静,以至于这间?小小的,却是两个村落孩子唯一读书的校舍,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最上?方的那个红色的旗帜,于蓝天下?猎猎飘扬。 没错,阮榛没有选择正?常入学,而?是申请了支教。 院里大四学生的支教安排其实早就定下?来了,说来也巧,有位同学家?里突然出了急事,而?这个时期,其余同学要么已经参与工作,要么即将跟随导师进实验室,阮榛自告奋勇,接过了这个担子。 去的就是坝底这个地方。 面对老师,他?主动道歉:“对不起,我有私心。” 第67章 坝底的空气质量非常好,最适宜爷爷和黄狗疗养。 年轻人都翻越大山外出打?工,村里全是留守的儿童和老人,黄洋除了村长这个正?经职务外,还兼任坝底小学的厨师,也简单,就管中午一顿饭,烧点白菜豆腐,西?红柿炒鸡蛋,或者黄豆芽炒肉片。 阮榛的食宿有人负责,张老头和黄狗自费——没花多少钱,校舍后院都是空宿舍,他?还能帮着?做一些勤杂事务,修电闸和下?水道都不在话?下?。 学校和村子都批准过了,来的时候坐的包车,阮榛拉着?爷爷的手,心里还在忐忑。 他?做的决定对吗? 可是,如果不迈出这一步的话?,他?真的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放假回家?,看到的是倒下?的张老头和黄狗,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离开的这一年时间?,应该也足够阮榛从宋家?人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他?不相信那几个少爷,能追着?自己跑到这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阮榛已经决定好了,等一年的支教期满,就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还和爷爷黄狗一起生活,而?不是让他?们?孤零零地待在柳坡巷。 他?成了个吝啬鬼,把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做埋在心底最珍贵的金币。 日子过得飞快。 暑期培训结束,他?们?几个也真正?站上?了讲台,此行一共三个人,阮榛兼任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偶尔还得带一节音乐课,学生少,每个年级就一个班,所以上?音乐课的时候,三个年级的孩子挤一块儿唱。 都嘻嘻哈哈,没什么正?行,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看。 生活中,阮榛对他?们?凶不起来,尤其是这种“副科”,他?总是忍不住再?纵容一点,山里时常没信号,他?有时候要靠周末和同伴一块坐车去镇上?,才能下?载点视频或者歌曲,再?颠簸一路地回来,放给学生听。 山里的孩子胆儿大,熟络之后,只要不是在上?课,都要黏在阮榛身上?。 “阮老师,能带我们?出去玩吗?” “我想打?游戏!” 他?一开始没经验,有些心软,有时候连手机也被小孩摸走?,对方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对“爱”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有些孩子会送给他?自家?母鸡下?的蛋,有些孩子则是缠着?他?讲故事,要阮老师背着?骑大马。 但还好的是,阮老师的“纵容”和“心软”只存在于课下?,也就是说下?课了,你想怎么跟他?耍无赖都可以,而?上?课铃声?一响,阮老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那叫一个六亲不认。 刚还在跟他?打?闹的小孩,立马怂了,规规矩矩地坐回位置上?,给腰板挺得笔直。 他?教孩子们?背诗,算长方形的周长和面积,也会在音乐课上?,一块儿唱一首遥远的童谣。 转眼间?已是深秋。 坝底的老教师和他?一块儿出期中卷子,伏案的时候突然抬头笑了笑,说你们?适应得挺好。 当然,阮榛现在幸福得要命。 他?一周十六节课,备课,写教案,还要去山里摘蘑菇和捡拾柴火,中午吃黄洋村长炖的大锅饭,晚上?能尝到张老头开的小灶,日子忙碌而?充实,偶尔想起点之前的事,真是觉得恍若隔世。 这天下?雨了。 秋雨连绵,校舍的墙壁差点长出霉菌,空气太过湿润,台阶下?总是悄然泛滥出青苔,趁着?周末天刚放晴,几个支教老师在教学楼前开始忙活,阮榛拿着?个大扫把清理积水,没几步,不小心踩着?了水坑,干脆给裤边全卷起来,然后继续。 “我收拾好了,去我屋吃泡面不,上?周刚从镇上?买的?” “行啊,晚上?也没啥事,正?好再?用平板看个电影。” 阮榛朝着?邀请的同伴摆手:“你们?去吧,我想洗个澡睡觉。” 他?今天稍微有点累,可能昨晚没休息好,莫名其妙失眠了,所以这会儿打?算晚上?早点睡,同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一点的积水也扫除干净,阮榛在台阶上?摔了摔扫把,抖掉上?面积攒的水渍,然后将其靠在校门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打?一半,就顿住了,嘴巴还张得很大。 校舍外面站着?个人,不知待了多久,手里拿着?把黑色的长柄伞,很安静地看着?他?。 “宋……先生,” 阮榛愣住:“你怎么来了?” 宋书灵没有回答,还在看他?。 没有豪车和司机,也没有前呼后拥的助理,宋书灵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身后是如黛的连绵青山,头顶是没完全散尽的沉闷乌云,仿佛他?是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未来得及沾染山里的水汽。 因为看起来,似乎有些孤独。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宋书灵笑了笑:“顺路。” 阮榛:“……” 特?么顺路跑了八百多公里来这深山老林吗,连个车都没有,怎么的,飞着?来的啊? 他?总感觉宋书灵有点儿装比,都什么情况了,还嘴硬着?呢。 觉得这样很有气质吗? 呸。 “没想到你来这里了,”宋书灵继续,“正?巧,过来见了一面。” 第68章 他?的心跳的很快。 阮榛站在那儿,穿着?个浅白的毛衣,卡其色的裤边卷了几下?,露出一小截沾了泥点子的腿,头发没怎么剪,在脑后低低地扎着?,眼神?还有点懵,满脸的不可思议。 三个月的功夫没见,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这么可爱。 而?他?决定来这里见阮榛,也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怕打?扰,怕对方厌烦,怕自己一厢情愿。 到底还是来了。 千里迢迢,宋书灵只觉得自己疯了。 因为他?居然迟疑在校舍之外,听着?里面的聊天嬉笑,没敢踏足。 而?是揪了朵淡黄色的小花。 他?见过的,有次慈善晚宴上?,一位穿着?高定满身奢侈品的女星,居然在庭院无人的花架下?,流着?泪揪一朵蔷薇的花瓣。 “他?爱我,他?不爱我……” 宋书灵本打?算借着?抽烟的理由撤走?,见此情形沉默了下?,转身离开,吩咐助理留意,别让人打?扰了这位心碎的可怜人。 虽说如此,他?还是觉得太过幼稚。 但如今,看着?手中那朵无辜的野花,宋书灵一时无言。 阮榛就站在他?面前。 大概气氛太尴尬了,对方笑了笑,似乎在努力找话?题。 “怎么样,感觉我来这儿几个月,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刚扫完地,手脸没来得及洗,裤边湿了一半儿,还溅上?不少泥巴,阮榛大大方方的模样:“我感觉自个儿变化还挺大的。” 是不是有种教师的压迫感了? 现在他?扔粉笔头,百发百中,砸得贼拉准。 除此之外,劈柴摘果这些事都亲力亲为,阮榛觉得自己肯定“糙”了不少,虽说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但张老头很娇惯他?,那么现在,掌侧的薄茧和膝盖的磕伤,是不是格外给人信任感? 宋书灵摇摇头:“没有。” 可能是阮榛的笑太漂亮,也可能是这段日子的纠结迷了心智,更?可能是刚才揪了朵无辜小花,人家?开始报复他?。 总之,宋书灵脑子抽了那么一下?,想起了第一次见阮榛的模样,话?也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还是一样的……风情万种。” 第31章 这会儿是周末下午, 天刚放晴,地还湿着,村长黄洋骑着个小三?轮过来送菜, 还没到学校门口呢,远远就看见个陌生男人在那站着, 一动不动。 黄洋眯起?了眼睛。 肯定是外地人,太格格不入了。 他直接踩下刹车, 突突叫的引擎声停下, 而那男人也正好侧了下身, 和他对视了一眼。 莫名的,黄洋心头一跳。 还没令他反应过来,就见?到一截粉笔头?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 准确无误地砸在?男人头?上。 黄洋愣住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阮老师拿着一手把的粉笔头?,追着那男人的脑门砸——说是粉笔头?, 全都是用到最后?一点跟指甲盖那么大的, 气势汹汹,准确率极高。 可以,没浪费教学资源。 黄洋村长瞅了会,觉得?不是个事, 试探着开口:“阮、阮老师?” 阮榛手上动作没停:“村长,您放心,等会我再给地扫一遍!” 黄洋:“……” 他并没有在?提醒对方整理现场遗迹! 最后?一截砸完后?,阮榛终于卸下一口气似的拍拍手,扭头?去拿扫帚,同时用胳膊肘推开试图帮忙的男人:“别动, 一边儿待着去。” 男人也真的不动了。 黄洋从三?轮车上下来,大眼一扫, 感觉对方比自个儿还要?高一点,明明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肌肉,以一种防御的状态来面对,虽说坝底景色优美?气候宜人,但由于交通不便,来的外地人寥寥无几,其中多半就是阮榛这类的支教老师,或者是帮扶的工作人员,很少,不,或者说黄洋从未见?过、接触过这种类型的男人。 姿态很低,依然?能感觉到惯有的上位者姿态。 风像远处山脉的呼吸,均匀而浅淡,送来秋意的微凉。 阮榛唰唰地扫完了地,又接了盆水,看也不看地朝外一泼,大有一种“走吧您嘞”的潇洒劲儿,而那个男人除了一开始的对视之外,再没看过黄洋一眼。 “哗啦——” 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阮榛身上,眸光微隐。 黄洋咳嗽了两声,还是开口:“阮老师啊,这位是?” “没事,”阮榛笑?笑?,“他就一路过的。” 黄洋看这俩人的表情,心下了然?:“哦,那你是他的……” 估计着是朋友,闹别扭的时候开玩笑?呢。 阮榛想也没想,直接回?答:“嫂子。” 黄洋点头?:“这样啊,原来阮老师你是他嫂……啊?” 他整个人如同雷劈一般,傻在?原地,而沉默着的男人终于抬头?,脸上出现的新的神情。 好是委屈。 - 猩红的炭火跳动,偶尔发出点“噼啪”的声音。 坛子里煨了排骨汤,已经?熟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浮起?来又消失。 村里昨天有喜事,一个姑娘订婚,家里特意杀了猪,特意给张老头?送来了点,说都尝尝,这是自家养的猪,满山跑,肉香得?很。 第69章 没加别的什?么料,只砍了玉米和胡萝卜进去,阮榛鼻子灵,早就嗅到了那一缕的鲜甜—— 黄狗都快坐不住了,哈喇子直往下淌,它的牙齿掉了很多,但是没关系,为了它,这锅排骨炖得?又软又烂,筷子一夹,肉就要?从骨头?上掉下来了,放嘴里一抿,软烂得?仿佛要?化掉。 “一直坐在?炉子上呢,”张老头?不无得?意地端着碗,“山里的猪肉筋道,但狗吃不了这种,所以娃娃,你今天也是沾了它的光。” 阮榛点头?:“那我得?谢谢黄狗。” 张老头?用火钳子拨了几下炭:“成,可以吃了……想什?么呢?” 感觉孩子有点心不在?焉的。 阮榛先舀了一碗递过去:“没有,饿得?了。” “那多吃点,今天煮的够!” “好呀!” 阮榛喝了口热乎乎的汤,没忍住,还是看了眼外面—— 他不知道宋书?灵走了没。 对方似乎真的只是顺路过来,看他一眼,没问别的,不死缠烂打,被砸粉笔头?也一声不吭,仿佛亲眼看到他的现状,就全然?满足。 深秋时节,夜里的坝底很冷,白天看起?来高大巍峨的山脉,在?黑暗中成了张开巨嘴的野兽,乱石嶙峋,鹘鸟磔磔,还会有莫名的轰鸣,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于胸腔中,发出的阵阵咳音。 阮榛低下头?,暗骂自己想得?多。 他宋书?灵是什?么人,能跑来就能跑回?去,自己惦记着什?么呢,还真当对方是靠两条腿进的山? 炭火熄了。 但还有火星子闪那么一两下。 张老头?提前在?下面埋了小红薯,细长条,用炭火再闷一会儿就能吃。 阮榛迟疑着把碗放下:“爷爷,我……出去看看。” 张老头?和黄狗同时朝他看来。 仿佛都微笑?了一下。 “去吧,”张老头?眼球有点浑浊了,依然?能看出里面狡黠的光,“孩子大了,有心事了。” 黄狗也咧着嘴,呼哧呼哧地“汪”了一小声。 推开宿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就是静悄悄的操场,左手边是两个篮球架,右边是四个简陋的乒乓球台,都洒满了月光。 阮榛搓了下手,真冷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干什?么,更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宋书?灵——总不可能还在?校门口蹲着吧?还想被粉笔头?砸吗? 风把秋天的树吹得?哗啦作响,在?夜幕中摇晃出婆娑的阴影。 阮榛朝校外走去。 这么小的一间学校,走出去,可也得?进过操场和教学楼,还有最前面的一片升旗的地儿,没有保安,就一个空着的门卫室,两扇铁门上挂着把很大的铜锁,阮榛用手抓着栅栏,悄悄地踮起?脚。 都是跟小孩学的。 踮着脚踩在?铁门最下面的杆子上,就能跟秋千似的跟着晃出段距离—— 但是门是上了锁的,压根儿动不了。 阮榛的心却像在?秋千上一般,砰砰跳了起?来。 他看到了宋书?灵。 还在?外面站着,背对着自己,没有转身,正在?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阮榛屏住呼吸,足足数了好几秒才开口:“喂……” 剩下的说不出来了。 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宋书?灵顿了下,缓缓地转过身,兴许是在?月色下站得?太久了,浑身笼罩着薄薄的冷意。 “阮榛,” 他小声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阮榛没有直接回?答,吞咽了下:“你怎么没走呢?” 夜里太静,野兽的嚎叫声也消失了。 宋书?灵不大好意思地说:“我的车坏了。” 阮榛捂住嘴,眼角弯弯。 就知道会被笑?话。 说他闲的了,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因为这次宋书?灵还是自己开车来的,没带司机,没有保镖,自个儿驱车几百公里跑来,雨天路滑,道路又不熟悉,在?山脚下的时候还抛了锚。 没办法,坐在?车里等雨晴。 一边等,一边想阮榛。 “我走过来的,”宋书?灵继续道,“车在?山下,还有相?当一段路程。” 阮榛瞪大眼睛:“那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就一直站在?外面等?” 宋书?灵语速很慢:“我想着明天天亮,你应该会出来。” 阮榛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人实在?有病,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瞎等着搞浪漫,动作说话都端着个范儿。 “想着天亮我会出来,你怎么不想着晚上会不会有狼,出来给你吃了!” 宋书?灵沉吟了下:“想过。” 阮榛张口就要?骂人,但下一秒,突然?意识到对方说话这样缓慢,可能是在?寒冷的夜里站得?太久,身体有些僵硬。 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书?灵却继续道:“也想过,你会不会赶我走,或者一怒之下,你先走了……想山里真的有狼吗,野兽会不会出现。” 阮榛垂下睫毛:“心里还想什?么,都一口气说完吧。” 宋书?灵看着他:“还想你了。” 所以这么远地驱车前来,风尘仆仆,只为见?他一面。 第70章 宋书?灵笑?笑?。 “对不起?……想得?实在?受不了了。” 第32章 宋书灵今年三十一岁, 站在自己从未涉足过的山坳坳里,带着脚底的泥土和雨后的湿润,被月亮洒了一身的凉意, 注视着许久未见的人,说?对不起, 我实在太想念你?。 也考虑过见面的时候,要说?什么话。 一肚子的草稿都没用, 真的对上了那双眼睛, 能?说?出口?的, 就剩一句,想得受不了了。 之前他还能?借忙碌的工作,复杂的人际关系, 以及鹦鹉和一整面墙的热带鱼来充实自己,宋书灵这人挺“独”的, 自小到大没什么朋友, 把喜好藏起来,不许他人窥见。 心胸也挺狭窄的,会怀疑别?人,报复心强, 也会冷眼旁观。 他这人啊,表面?上一直在安全区内生活,实际骨子里总有种挣扎出来的欲望,西装革履是脆脆的一层壳子,包裹的是格斗场上的野心,和疼痛所能?带来的冲击。 知道阮榛现在过的挺好。 来的路上, 也已经知道前方要下雨。 还是义无反顾地?出发。 车辆抛锚,他把脑袋靠在方向盘上,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觉得自己的心室里也在下雨,闷而潮热。 是一种很陌生的……难受。 恨不得,把那颗心脏拿出来,攥一把,将湿漉漉的水汽全部拧干,再小心地?挂在线上,等待着日后慢慢晾干。 下过雨的夜,好是明净。 阮榛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见面?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 “强势,有魄力,手腕厉害,是当之无愧的掌舵人,同时又很低调,后来觉得,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很自信,很……意气风发。” 阮榛直视着宋书灵的眼睛。 “所以再怎么危险的事,都敢亲力亲为,一些不应该出现的话,也能?自信地?讲出来,对吗?” 风越来越大了。 刚来的时候,村委会给?他们培训过,说?坝底的夜里特别?冷,如果有什么意外,不幸被困在山里出不来,一定要做好御寒工作,不然?真的有可能?会出人命。 当时黄洋村长还指了下枝头,有两只毛绒绒的雀鸟挤在一块儿,依偎着取暖。 “保全体力,互相?挤一下,尽可能?地?在身上盖点防风的东西。” 如今夜深露重,风刮走了充盈着雨水的乌云,尤嫌不满意,还要来吹一吹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 他们没有依偎,之间隔着距离。 宋书灵感觉关节都僵硬了,稍微动一下,就能?发出滞涩的“咯咯”声,可他还是努力地?摆摆手,做出一个轻松点的动作。 “不是,”他摇头,“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自信的。” 阮榛笑了笑:“自卑?” 他不觉得宋书灵这样的人,会不自信。 可对方点点头,温柔而郑重地?看?着他。 “是的,很自卑。” - 狂风更加怒气冲冲,刮得人脸颊生疼,张老?头站在门口?儿,使劲儿搓了搓自个儿的手。 阮榛出去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若是在城里也就罢了,孩子长大后,肯定有自己的交际圈,年轻人嘛,喜欢出去跑跑,多正常,可这里是坝底,人生地?不熟的,出门连个人影都很难瞧见,黄鼠狼和野兔子倒是蛮多,压根不怕人,还能?站起来,耸动着小鼻子跟人对视。 张老?头琢磨着,这也没处可去呀。 他正想着要不要回去,给?阮榛打?个电话问问,远远地?终于出现了人影。 两个。 并?排走过来,挨得不近,隔了点距离。 张老?头的眼睛亮了起来,使劲儿挥了挥手。 阮榛瞧见动静,紧跑几步冲过来:“怎么出来了,等我吗?外面?多冷……” 一边说?,一遍推着张老?头进去。 张老?头嘿嘿笑着,扭脸跟后面?的人打?招呼:“这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吗?” 他年纪大了,嘴上谦虚着记性不好,实际脑子清楚着呢!那高高大大的英俊男人,不正是曾经走进柳坡巷,询问阮榛生活的大学老?师嘛。 太冷了,阮榛说?话都呵着白气:“进去再说?!” 宋书灵跟在后面?,规规矩矩地?跟张老?头打?招呼:“您好。” 门一关,张老?头就开始显摆:“正巧今天?熬的排骨汤多,都冷了吧?来,还在炉子上煨着呢!” 宋书灵没敢应声,悄悄地?瞥了眼阮榛。 阮榛面?无表情:“请坐。” 这里学生少?老?师少?,一溜排的教职工宿舍空落落的,只有阮榛这几个支教老?师,张老?头,和一位本地?的未婚老?师住,不过麻雀却小五脏俱全,单间,自带个小厨房和厕所,还挺方便。 当时怕张老?头和黄狗咳嗽,影响到别?人,他们特意申请了最边的屋子,和同伴隔了好几间房,安静。 宋书灵这才在凳子上坐了。 没沙发,几个塑料小方凳,中?间是个折叠方桌,炖得香喷喷的排骨汤盛在碗里,热乎劲儿直往人鼻子里蹿。 连玻璃窗都蒙了层薄薄的雾。 第71章 宋书灵躬身接过:“哎,谢谢您……啊,不用,我吃不了这么多。” 张老?头又添了一勺子汤:“没事,吃了暖和!” 是真的暖和啊。 鼻尖都要沁出点汗,所有的关节在这一刻活了起来,五脏六腑被热乎乎的排骨汤所慰藉,红的是胡萝卜,嫩黄的是玉米,甜味儿融在美味的汤里,让人鲜掉舌头。 张老?头和黄狗已经吃饱了,在旁边看?着笑。 “宋老?师,味道怎么样?” 宋书灵竖起大拇指:“特别?好。” 张老?头得意极了:“这儿的猪都吃的是苞谷,满山跑,所以肉都香!” 阮榛默默抬眸:“又不是您养的……” 怎么还与有荣焉上了。 张老?头乐呵呵的:“我高兴嘛!” 他是真的高兴。 黄狗的身体好了许多,咳嗽少?了,能?跟小时候一样冲他哼唧撒娇,山泉水和飞来飞去的野鸡把它变成了狗崽崽,那双温顺的眼睛亮晶晶的,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好奇,看?啥都新鲜。 张老?头可有心眼了,跟这里的赤脚大夫搞好了关系,俩老?头天?天?约着一块钓鱼,对方拍胸口?说?放心,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尽管交给?他来医。 包括阮榛,也比之前平和了许多。 他没讲,暑假那会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问了也没结论,只能?默默忧心,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为什么偶尔回头时,会发现阮榛仓促地?移开目光。 那种感觉仿佛是,看?一眼,少?一眼。 很多张老?头没留神的时间里,阮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黄狗,不发一言。 “……我早就说?过,这孩子挺适合当老?师的,”张老?头跟人聊天?上头,心情一好,就要喝二两小酒,“所以看?他现在自在,我也高兴啊!” 碗筷都收拾过了,仨人这会围着个小桌子,上面?搁着两小盅白酒,阮榛明天?有课不能?喝,盛情难却,宋书灵不愿意拂了老?人家的心意,跟着喝上了。 散装酒,一入喉就是辛烈的辣。 宋书灵跟着笑,张老?头问啥他答啥。 “嗯,家里兄弟三人……我是最小的。” “没结婚呢,也没对象。” 张老?头亲手给?他添了点,宋书灵连忙站起来:“谢谢您。” “说?什么谢,”张老?头大手一挥,“你?能?来看?娃娃……惦记着他,我高兴呐!” 刚才进屋的时候,张老?头就问宋书灵此行的目的了,宋书灵倒也不瞒着,就说?自己来看?看?阮榛。 结果老?人家误会了。 以为是学校老?师不放心孩子们情况,特意过来一趟,因此格外的热情。 阮榛一看?不是个事,伸手拦住张老?头的胳膊:“不能?再喝了!” “好,”张老?头红着脸,“听你?的……最后一杯,就不喝了。” 他早就醉了。 居然?抽出只筷子,颤颤巍巍地?在酒杯里点了下,笑着看?阮榛:“来,你?也尝尝。” 年龄大了,晕乎起来的时候还以为阮榛小着呢,就要逗人,拿筷子头的一点点酒意,辣得小孩鼻子都皱起来。 阮榛真的探过身,尝了下筷子蘸着的酒。 屋里热乎,外套都脱了,里面?就个薄毛衣,动作大一点的话就很容易看?到腰线,宋书灵垂着眸子,给?剩下的那点酒也喝了。 黄狗睡了,张老?头也要睡,阮榛盯着他去洗脸刷牙,醉了,人就踉跄,时刻在后面?预备着扶一把,最后躺到床上,阮榛给?被角掖好,才转过身,轻轻地?叹了口?气。 宋书灵胳膊上挂着外套,站在门口?。 阮榛一言不发地?过去,拉开门往外走,宋书灵也不说?话,跟在后面?,门被反手关上,很轻的一声响,天?大地?大,他们又站在深夜的寒风中?。 宋书灵以为阮榛要跟自己说?话,就站着没动。 可阮榛只是看?他一眼,就走向隔壁,拿出钥匙开门。 “傻了?” 钥匙拔出来,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阮榛说?完,就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作势要关上门。 一只手伸了过来,按住门的侧边。 无言的对峙中?,阮榛终于笑了一下:“喝完酒还要傻站着吹风,你?想生病我不拦着。” 讲完,他转身就走。 屋里还没开灯,只有月光在男人的喉结处投下小小的阴影,随着吞咽,悄悄地?动了那么一下。 宋书灵反手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阮榛也按亮了灯,屋内的装饰一览无余,和张老?头那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折叠桌和凳子,多了个小小的两人沙发。 和左手边的单人床,就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阮榛把外套挂好,没回头:“拖鞋就一双,你?光着脚吧。” 宋书灵说?了个好。 阮榛捡起床上的一条毯子,随手扔到沙发上:“盖这个,冷的话再搭件外套。” 宋书灵“嗯”了一声。 “厕所里有一次性洗漱的,”阮榛转过身,抱着胳膊看?向对方,“等会给?自己收拾好,睡一觉,明早就滚蛋,明白了吗?” 第72章 要不是怕人冻死在外面?,他才不会给?宋书灵带回来。 隔壁倒是有空的宿舍,但没打?扫,就个落满灰尘的行军床,阮榛在经历了短暂的心灵挣扎后,还是决定收留宋书灵一晚。 人家也帮过他嘛。 并?且根据他对宋书灵的了解,对方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在感情方面?似乎蛮严谨,挺规矩,不会一时迷了心智,x虫上脑,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 毕竟当初自个儿脱光了站着,宋书灵也没拿他怎么样,而之后在浴室的对峙,身体都贴得那么近了,这狗比男人也只是举起双手,努力往后隔出点距离。 想想,还挺绅士。 而刚才说?的那些话,阮榛打?算好了,假装没听见。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阮榛仰着下巴看?对方,一脸的无所谓。 他不是没被人表白过,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淡定,越是紧张或者患得患失,就越容易纠缠不清,所以态度上要随意,一副不在乎的神情,接下来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好办许多。 ……等等。 他怎么可能?会考虑接受? 把这两个字剔除出去! 房间真的太小了,放了一张床和沙发后,再站两个成年男人,就不由显得拥挤,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真的太近了。 阮榛感觉自己也被酒意晕染,跟着脸热起来。 心一慌,就再次重复了一遍:“都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 说?完赶紧睡觉! 被子一蒙,面?对墙壁,倒头就睡。 宋书灵要是敢做点什么,门后立着的就有柴刀。 可对方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可能?是喝醉了,琥珀色的眼眸里有些水汽,显得有那么点的脆弱。 宋书灵变成了坐在教室的学生,听完话,就认真思考,有什么不明白的,要抓紧时间问阮榛。 于是,他看?着阮榛的眼睛,很迟钝地?开口?。 “我能?……吻你?吗?” 话音落下,阮榛没反应,呆呆地?看?着对方。 宋书灵大概是身居高位惯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一副游刃有余的认真模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虎狼之言。 “不愿意啊,” 他笑了笑:“那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的话再亲。” 说?完,他就彬彬有礼地?冲阮榛颔首,走向厕所,动作迟缓地?拿起一次性的牙刷,拆开,接水,洗漱。 很机械。 擦完脸出来,看?到阮榛还在那里站着,就略微偏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阮榛沉默了会:“没事,你?睡吧。” 宋书灵点点头:“好。” 他脱掉鞋子,在沙发上躺下,依着阮榛的话给?自己盖好毛毯,往上拉到脖子的地?方:“那我睡了,晚安。” 阮榛已经往厕所走了,敷衍道:“嗯嗯,晚安。” 这人估计喝多了,不跟醉鬼计较。 水流声汩汩,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随手弹了点水过去,蜿蜒的水道顺着往下淌,扭曲了里面?的人影。 脑壳有病。 不仅是宋书灵,自己也是。 洗漱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出来一看?,好家伙,宋书灵已经睡着了。 沙发小,就是个两人座的那种,对于宋书灵这种体格的男人实在不够,头可以枕在扶手上,小腿搭着另一侧,显得有那么点的委屈。 可对方已经呼吸平稳,进入梦乡。 阮榛坐在床上,觉得有些好笑。 还以为能?千杯不醉呢,他们生意场上不都要推杯至盏,夜夜笙歌,怎么被张老?头的几盅白酒就给?干倒了?醉成这样,也不设防,睡得这么香。 宋书灵的五官很优秀,眉目英挺,睡着的时候能?看?到鸦羽似的睫毛,投下小片的阴影,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脸颊还带着点绯意,很乖的模样。 让他睡就睡,没顶嘴,不反抗,下午那会儿也是,自己抓着粉笔头追着砸,也一动不动。 阮榛两手托着腮,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惊醒。 他居然?盯着宋书灵的睡颜,看?了这么久。 有什么好看?的! 半是气恼,半是心虚,阮榛劈手按灭了灯,倒头躺下。 屋内陷入黑暗,因为房间面?积太小,彼此的呼吸就格外的清晰,阮榛不由自主地?把气息放得更轻,睡衣刚刚在厕所换过,被子胡乱地?往身上一裹,他背对着宋书灵,紧紧地?闭上眼睛。 反正阮榛从小到大,很少?失眠。 一定会很快睡着,然?后明天?就给?这人赶走。 不走的话,就请黄洋村长帮忙,开三轮车轰他走。 然?后就清净了,能?继续自己的生活。 阮榛翻了个身。 他真的,很少?失眠的。 一定会很快睡着。 一定会睡着…… 半个小时后,阮榛沉默着坐了起来,使劲儿揉了把自己的脸,无声惨叫。 有病啊! 他居然?睡不着,失眠了! 第33章 人有时候的心态就是, 自个?儿?不爽,就不能见着别人爽。 仿佛上学那会儿迟到了,被老师劈头盖脸地骂一顿, 正难受呢,抬头一瞅, 嘿,同桌比自己来得更晚。 第73章 心情这不就立马舒畅了。 两个?人同时被罚站, 那?就不叫被批评惩罚, 是光明正大地开小差。 阮榛咬着被角, 幽怨地盯着天花板看。 若是宋书灵也辗转反侧,纠结得睡不着觉,这会儿?俩人还?能聊上那?么一两句, 说不定就慢慢困了,不知不觉间睡去。 可宋书灵居然睡得那?么香! 阮榛一开始还?打算用“面?壁思过?”的姿势睡觉, 可目前没这个?必要了, 他平躺在床上,偶尔瞥上那?么一两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 宋书灵似乎累坏了。 这么小而狭窄的沙发,也能睡得呼吸均匀, 眉宇平和,很放松的样子。 他不由得想起,对方是亲自驱车前来,又在山下抛了锚,一步步地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怎么摸索的路, 有没有被横生的灌木丛所划伤,见到?的时候, 还?如同之前那?般英俊模样,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却郑重地告诉自己,说他很自卑。 阮榛咬完被角,开始咬指甲了。 都?是成年人,没必要装傻子,宋书灵的意思很明确,他喜欢自己。 喜欢什?么呢? 阮榛有些迷茫。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会,没有得出结论,只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懵懂的心动,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 只是因为陌生的哥哥,把被欺负的他抱回家。 喜欢这件事不是数学题,不是条目繁多的商业合同,否则的话,无法支撑宋书灵三个?月的思念,想得实在受不了,然后跑了八百多公里,徒步踏入深山。 “什?么时候的事呢?” 阮榛声?音很轻:“宋书灵,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对方没有回应,睡得很深。 阮榛干脆侧过?身?子,大大方方地盯着宋书灵的脸看。 屋子太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伸手就能够到?。 “之前觉得你装比,现在,感觉你挺蠢的。” 阮榛睡不着,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才陪着我爷爷喝了几杯酒啊,就能醉成这样,喝不惯的话,不知道拒绝吗?” 他声?音实在太轻了,不可能吵醒宋书灵,可话音刚落,就看到?对方不大舒服似的皱了下眉头,身?形也跟着动了动。 蜷缩在这么小的沙发上,到?底不舒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阮榛的视线,从宋书灵的脸上,慢慢地下移—— 那?条薄毯随着动作,要落不落的样子,露出男人被崩得很紧的衬衫。 要不说他脑壳有病。 都?睡觉了,还?穿着这么贴身?的衬衫,白天的时候当然可以,可是躺着休息的话,也太不方便,更何况是一个?喝醉了的人,不换上宽松舒服的睡衣,该有多难受。 而宋书灵的衬衫扣子,居然还?系到?了最上方。 阮榛吞咽了下。 他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手痒。 这儿?的学生大多数是留守儿?童,当支教老师的这段日子,隔三差五都?得关心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帮忙给敞着的外?套拉好啊,给松开的鞋带系上,阮老师已经习惯做这些了。 所以,如果给宋书灵的扣子解开那?么几颗,对方一定会好受许多。 沉默片刻,阮榛猛地转回身?。 不可以! 他在想什?么! 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快点睡觉,才不管宋书灵睡得到?底踏不踏实呢! 他用被子给自己裹成了个?球,努力摒除脑海所有的杂念,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进入梦乡。 片刻后,阮榛黑着脸坐起来了。 他自暴自弃般的瞪了宋书灵一眼,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尽可能轻地屏住呼吸—— 朝宋书灵伸出了手。 该是有多困,甚至连领带都?没摘掉,阮榛悄咪咪地探入食指,略微往下勾了勾,他可不打算帮宋书灵解领带,弄松散一点就好。 单间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朦朦胧胧的光影中,那?条藏蓝色的领带触感很凉,像是坝底的清亮溪水,悄悄地顺着指间流淌。 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了。 阮榛手指稍微有点抖,不敢去看衣领间的肌肤,只想着赶紧再解两颗就闪人,明早宋书灵醒来,估计也会觉得是自己半夜睡觉的时候,无意识地解开。 接下来是第二颗。 他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宋书灵,把动作放轻,放柔,眼睛只盯着那?小小的纽扣看,夜色里,泛着贝壳似的光泽。 宋书灵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阮榛倏然缩回手。 他怔怔地眨着眼睛,心想,还?剩一颗,可要是被宋书灵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以及这会儿?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是因为紧张,还?是期待? 阮榛垂下睫毛。 不想了,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 修长?的指尖碰到?纽扣上,缓缓地翻出,小心地避开男人的身?体—— “……啊!” 他本能地惊呼一声?。 正对上了宋书灵琥珀色的眼睛。 而那?只手,也被对方紧紧捉住。 “阮榛,”宋书灵声?音还?有点哑,“是你吗?” 第74章 说着,手上的力气还?加大,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势,给人往自己这边扯去。 阮榛狼狈坏了,不住地后退:“不是不是,你睡你的……” 刚才的紧张和期待全没了,阮榛这会儿?尴尬得想撞墙,或者让宋书灵撞墙也行,最好撞晕过?去,醒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惜他的手腕被抓住,受制于?人,连个?粉笔头都?找不到?。 宋书灵没再说话,深深地看着他。 那?条毯子完全滑落地面?,阮榛在往后躲,宋书灵却已完全坐了起来,一点点地朝他逼近。 房间太小了,当初挑的时候,阮榛就是看中了这个?沙发,随手放个?衣服书包多方便,胳膊一伸就扔过?去了,如今自讨苦吃,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不用宋书灵伸胳膊,再靠近那?么一点,就能鼻尖相触。 似乎还?有淡淡的酒味。 宋书灵的眼尾稍微带着点红,没有完全从醉意和睡眠中醒来。 他左手紧紧扣着阮榛的手腕,而另只手则抬了起来,抚上对方的脸颊。 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阮榛浑身?都?僵硬了。 他曾经被宋书灵毫无预警地掐住下巴,粗暴地钳制住大半张脸——当时对方怀疑自己,质问是受谁人指使。 被那?样压制,他也没如此紧张。 偏偏受不了这么轻的温柔。 几乎都?是把他捧了起来。 宋书灵借着淡淡的月光,很认真地看阮榛的脸,和紧张到?呼吸不畅的阮榛相比,他反而很平静,目光满是柔和的眷恋。 “亲一下,行吗?” 宋书灵郑重地问道。 反正是在梦里。 他做了好几次的梦,都?模模糊糊的,阮榛有时候会冲他笑?,有时候会说自己冷,那?么宋书灵就会伸出手,给人紧紧抱在怀里。 已经说出口?了,他想阮榛,想得受不了,白天晚上脑海里都?是这人的表情,懒散的,认真的,气势汹汹的,以及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很可爱。 欲望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 宋书灵笑?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偏头吻了过?去。 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嘴巴。 感觉很好。 梦里的阮榛好乖,一动不动,可是……没有配合地仰起脸。 他右手还?捧着对方的脸颊,于?是转而往下,用食指抬起阮榛的下巴。 再次亲了上去。 很多动作是本能,没经验的时候还?会好奇地想,该怎么做呢,但?事到?如今不需要有人来教,宋书灵吻着阮榛的唇,轻轻辗转,头脑昏沉,浑身?仿佛都?在过?电,胸膛里有一万只蝴蝶在振翅,心脏跳得太快,这种感觉太梦幻又太特?么真实了—— 不,真实到?都?能感觉到?疼了。 阮榛咬了他的舌尖。 宋书灵失笑?,恍惚间发觉自己是多么地渴望占有,居然无意识地探入了阮榛的齿间,迷恋于?柔软。 太过?美妙。 他转而扣住对方的后脑勺,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去亲吻,阮榛向后跌,宋书灵就更加强硬地压过?去,已经欺身?,将膝盖跪在床上。 “唔……” 阮榛受不了,伸手抵住宋书灵的胸膛,推不动,反而被更加用力地攥住手腕,心跳得厉害,以至于?丢盔弃甲被人打开牙关,宋书灵没什?么技巧,就是反复而深入地吻他,右手轻轻地抓着他的头发,牢牢地给人压制住。 阮榛完全动弹不得,濒临缺氧—— 宋书灵突然离开了他。 身?体的重量骤然减轻,可阮榛依然大脑空白,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宋书灵右手撑在他的耳侧,刚才解开的扣子派上了用场,没有了禁锢,胸口?剧烈起伏。 他伸手,摸了摸阮榛的脸。 “别怕。” 又说:“可以呼吸了。” 话音刚落,阮榛才不受控地抖了下,大口?大口?地开始呼吸,离水的鱼重回池塘,高山上的牧民初次踏入平原,总会有那?么点的“醉氧”,或者就是张老头坏心眼,筷子头蘸的那?点酒也掺了假,能让他头脑昏沉到?这种模样。 阮榛喘了会气,抬手捂住了脸。 宋书灵一下下地拍着他的小臂,又揉了揉脑袋,温柔地安慰:“好点了吗?” 醉鬼最是无赖,都?这会了,还?没从人家身?上下去。 阮榛心跳得厉害,没放开手,也没吭声?,实在没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宋书灵就静静地等着。 等对方的呼吸变得平稳,耳尖上的红意悄然消失,一双湿润的眼睛偷偷顺着指缝看过?来时—— 他再次俯下,吻住了阮榛。 第34章 宋书灵这一觉睡得沉。 被拱醒的时候, 他还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伸手一摸,想要给那烦人的鹦鹉赶走。 他只要在一个地方待得久, 肯定是要给鹦鹉带上的,这扁毛畜牲偶尔大清早醒来, 会试图过?来吵醒熟睡的宋书灵,锁门?也没用, 一根铁丝被它使得出神入化, 所向披靡。 “别闹……听话。” 宋书灵嗓音有点哑, 他昨晚喝的不算多,但头疼得要命,浑身酸痛, 向来酒量好的宋总习惯于红酒和微醺,哪儿见识过?散装白酒的辛辣, 这会儿眼皮儿沉重?, 只觉得球球似乎在用舌头,舔他的掌心。 第75章 以前都是在脑袋上蹦跶,或者直接啄,现在知道温柔了?, 宋书灵很欣慰,孺子可教也。 热乎乎的,就是有点痒。 不对。 鹦鹉怎么能用舌头舔人? 宋书灵心头一跳,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直接和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对视。 黄狗趴在床沿上,正在努力地摇尾巴。 足足有三四秒钟的功夫, 宋书灵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以及眼前的景象。 黄狗:“汪!” 它兴致很好的模样, 但终究腿脚不便,支撑不起长时间的站立,就收回腿,转而把下巴搁在床上,认真?地看着宋书灵。 宋书灵放松下来,伸手,揉了?揉黄狗的脑袋:“早上好。” 从昨天开始他都没怎么歇着,开车抛锚,徒步进山,在校门?外面的围墙站到晚上,这会儿天色大亮,心里还有点不可思议,居然真?的,就这样见到了?阮榛,还被带进对方的房间。 宋书灵轻咳一声,没敢再乱看。 毕竟屋子里全是阮榛生?活过?的气息,沙发上搭着件外套,床褥仿佛还残留身体的温度,淡淡的洗衣粉味儿中,宋书灵突然凝滞了?下。 等?等?。 他怎么在床上睡的? 昨天晚上,记得阮榛让自己躺沙发上的啊! 为什么一大早醒来,他就躺到床上去了?,这……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冲动的事,比如,强行抱着人家,搂着睡了?一夜? 宋书灵的心突突直跳。 太不像话?了?。 他佯装淡定地下床,去浴室洗漱,身上的衬衫滚皱了?,扣子都被扯得解开好几颗,心里有事,就低着头没看镜子,慢条斯理地重?新?打领结,后悔这次出发太匆忙,居然连个换洗衣物也没带。 出来的时候,黄狗还在门?口卧着,宋书灵半蹲下去,拍了?拍它的脑袋。 “阮老师呢,去上课了?吗?” 刚才?已经注意?到了?,进屋的门?口贴了?张课表,这会儿都十点多钟了?,正是上课时间,外面还稍微有点闹腾,远远的,似乎是哪个班在上体育课。 黄狗“汪”了?一声,甩着尾巴往外走,宋书灵跟在后面,跟着进了?张老头的房间。 老爷子正看电影呢。 听见动静才?回头,乐呵呵的:“呦,醒了?!” 又?说:“我就知道那酒劲儿大,怎么样,头疼不?” 宋书灵笑?笑?:“还好,早上有点晕。” 张老头认真?道:“起来的时候千万不能猛,厨房那有红糖鸡蛋,你去盛点吃了?。” 宋书灵有些?窘意?:“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张老头继续盯着电视看,“娃娃跟我交代的,说你估计起来得难受,这个喝了?胃舒服。” 这话?一出,宋书灵不吭了?,自己去厨房看了?眼,炉子上还有余温,坐着个小奶锅,往碗里一倒,俩白胖的荷包蛋就沉进了?红糖水里。 他没吃过?这么甜丝丝的东西。 但是一碗吃完,胃部终于升起妥帖的慰藉。 洗碗出来后,宋书灵道谢,不大好意?思地问,阮榛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张老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不过?他在灶上吃,你呢?要不去食堂那看看?” 这个灶上,指的就是学校食堂,村长黄洋兼任厨师,每周五天中午在这儿做饭,老师学生?菜色一视同仁,别说,味道还可以。 宋书灵想了?想,怕自己过?去的话?给阮榛添麻烦。 “没事,我回去等?他吧。” 毕竟他一个外地人,没什么合理的身份,不太合适进到人家学校的食堂。 重?新?回到那个小房间,宋书灵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两分钟,起来给地扫了?,涮拖把的时候稍微犯了?点难,努力回想自家佣人的动作,试着在水槽里按了?两下,就开始拖地。 不说是田螺姑娘了?,起码不能白在屋里坐着。 要给阮榛留下好点的印象。 正拖着呢,放学铃声响了?,宋书灵立马铆足了?劲儿,来来回回又?拖了?两遍,可惜屋里太小,施展不了?那么开,就磨磨唧唧地拖着最后一小片地,期盼阮榛回来能看到。 一抬眼的功夫,隔着窗,真?的看到阮榛了?。 昨天下过?大雨,今天是难得的好晴天,阮榛穿得也薄了?点,就个浅色的卫衣和运动裤,远远看去,跟读书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宋书灵不由得挺直了?腰。 可阮榛停下了?。 他转过?身,看向后面匆匆跑来的男人,对方长得有些?凶悍,脸上横着道疤痕,说话?时候的神态却很温和,递给了?阮榛一个铁皮饭盒。 宋书灵眯起了?眼睛。 这人他见过?。 昨天来的时候,对方骑着个三轮车出现,后座堆着白菜土豆等?食材,还有袋子面粉,问阮榛他俩之间的关系。 当时阮榛正用粉笔头砸他,想也不想地说,是嫂子。 弄得宋书灵有些?哀怨。 那会儿除了?委屈,宋书灵满心的欢喜就是见到了?阮榛,压根没有在意?这个男人的存在,但是现在,不由得他不注意?了?。 第76章 因为窗外的两人,还在聊天。 阮榛背对着自己,宋书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应该在笑?,因为男人也在笑?,还伸手,亲昵地拍了?拍阮榛的肩。 宋书灵手上的动作顿下了?。 悄咪咪地往窗口挪了?挪,以便看得更?清楚。 而阮榛说了?句什么,就与对方分别,转身向屋内走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阮榛安静了?几秒。 默默地后退两步。 “宋书灵!” 他恨不得用手里的铁皮饭盒砸人:“你要给我屋子都淹了?吗?” 白瓷砖上全是湿漉漉的水,压根就没下脚的空,踩上去都得打滑,宋书灵能拿拖把规规矩矩地站着,都算得上是奇迹。 居然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委屈什么! “我想拖一下地,” 宋三爷没这样低声下气过?:“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阮榛有些?脑壳疼。 “拖地挺好的,”他努力放柔自己的声音,“但是你起码,要给拖把甩干再拖,不然地上都是水,怎么进人?” 宋书灵“哦”了?一声,说了?个对不起。 就仓促地移开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今天的阮榛不太对劲。 嘴唇很红,有些?微微的肿。 “那你先进来,”宋书灵举着拖把往后走,“我、我再去甩一下。” 阮榛无语地关上门?,给窗户全部打开通风,再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旁,坐下:“你吃饭没?” 宋书灵涮完拖把出来,声音很低:“吃过?了?,刚才?在爷爷那吃的,谢谢你。” 铁皮饭盒打开了?,上面铺着两道菜,一个是白菜炖老豆腐,另一个是木须肉片,下面则是香喷喷的大米饭,阮榛没搭理他,捧着饭盒,自顾自地开始吃。 宋书灵就老老实实地,给地又?拖了?一遍。 洗完手出来,不好意?思坐床上,也不敢挨着阮榛坐,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内心深处有种莫名的心虚,可能是因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人家床上的缘故。 你糊涂啊。 宋书灵在心里叹气,这刚开始追人呢,怎么就能做出这样下流的事呢? 他希望在阮榛心目中,自己是个温文?尔雅的气质形象。 阮榛压根不抬头。 完蛋,看来是生?自己的气了?。 宋书灵这么大的个子,杵在那儿,没话?找话?问:“你是不是有点上火了??” 阮榛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嘴角也破了?,” 宋书灵认真?地问:“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我喝多了?……可能吵着你休息,对不起。” 话?音刚落,就看到阮榛把筷子放下了?。 一言不发地去厨房,给饭盒洗了?,又?去洗手间,拧开了?瓶漱口水。 全部收拾完,出来一看,宋书灵还在那站着呢。 眨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表情特无辜。 阮榛看着他:“不是上火,也不是没休息好。” 宋书灵这才?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 下一秒,阮榛面无表:“是被人亲的了?。”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宋书灵只觉得耳畔轰鸣,脑海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盯着阮榛微肿的嘴唇看。 “不仅亲,还咬,还摸着我的嘴不让合上。” 阮榛慢悠悠地继续,毫不在意?对方的神情,眉梢眼角里是一种近乎于天真?的残忍,就像他赤着站在镜子面前一样,坦然,无所畏惧。 “后来还是我受不了?,挣扎的时候,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才?停下。” 语调很轻快,绘声绘色地描摹当时的景象。 阮榛一步步地朝宋书灵走来,站在他面前,仰起脸:“但是,那混账死活不肯松手,给我抱在怀里……” “够了?。” 宋书灵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语调不至于颤抖。 他不在乎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脆弱,但是,不代表他愿意?被这样凌迟。 阮榛眉眼的笑?,红润的嘴唇,和那一点的破皮,都明明白白地提醒着自己,对方遭遇了?什么。 不可以。 这对他太残忍了?。 难道昨天晚上,阮榛压根没在屋里留宿吗? 宋书灵胸口剧烈起伏,难言的嫉妒和疼痛咬噬着他的心脏,无法思考,不能思考,因为阮榛已经伸出手,开始解他的扣子。 “……不行。” 宋书灵捉住他的手,哑着嗓子:“不要这样对我。” 他之前以为,哪怕阮榛心有所属,自己也不会过?多介意?,区区一个白月光算什么,身边有人又?算得了?什么,他不怕跟任何人相?比,只需要静静等?待时机就可。 是他的,这辈子都要被他攥在手里。 可真?到了?这等?田地,还是满腔酸涩。 而阮榛不为所动,手指往下,继续解着他的扣子。 宋书灵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他闭上眼睛,狠了?狠心,强硬地制止住阮榛的手—— 起码,要彼此都冷静下来,把选择权交到阮榛手里,不能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事。 第77章 可是阮榛已经拉开男人的衬衫,露出健硕的胸膛。 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把指尖从宋书灵手里抽出来,放在对方的肩膀,那一处清晰的齿痕上。 笑?得很甜。 “你说那混账玩意?,这会还疼吗?” 第35章 宋书灵看着阮榛, 阮榛看着宋书灵。 相顾无言。 安静片刻后。 阮榛笑?容消失,面无表情:“你是不是傻。” 宋书灵很迟钝地“哦”了一声。 “人都来了,也见过, 还耍过流氓了,”阮榛继续道, “差不多该走了吧?” 他转过身,又去了一趟厨房, 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里?面装了几颗苹果, 沉甸甸的往下?坠:“拿着吧,路上饿了吃。” 宋书灵接过了。 阮榛看了会他,忍不住开口?:“我?给黄洋村长已经?交代过了, 他吃完饭会过来送你,下?山后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无论是车抛锚还是别的原因, 只要到了镇上, 总有办法能?回去。 宋书灵点点头。 阮榛顿了顿:“给衣服扣子系好。” 说完,他就转身去沙发那坐下?了,从?包里?拿起一本练习册,开始用红笔进行圈点勾画。 宋书灵指头上挂着塑料袋, 动作缓慢地给扣子系上了,刚才阮榛也就解了三?颗,主要是往外?扯了下?,露出肩膀和胸膛,所以这会系好扣子,宋书灵又拽了下?衬衫, 就继续站着了,没吭声。 阮榛也没抬眼:“都想起来了?” 宋书灵:“……嗯。” 他垂着睫毛, 做错事似的在?原地站着,不,宋书灵的确做错了事,他之前考虑过阮榛差点被?欺凌,所以告诫过自己,要小心,要谨慎,要处处温柔体贴,而不是上来用蛮力压迫。 做出这样的事,和自己那帮侄子们有什么区别? 宋书灵想死。 阮榛不为所动地转着笔,偶尔在?练习册上写那么一两句,外?面已经?响起敲门声,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阮老师?” “哎。” 阮榛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过去拉开门:“您吃过饭了?” “嗯,”黄洋村长搓了搓手,“正好我?得去镇上买东西,现在?出发吧?” 阮榛眉眼弯弯:“麻烦您了。” 宋书灵跟着往外?走,经?过阮榛身边的时候迟疑了下?,声音很轻:“我?走了,替我?向爷爷和黄狗问好。” 又说:“对不起。” 阮榛已经?回到沙发上,坐下?了,手里?依然是那只红笔。 午后阳光正好,山里?的空气清新怡人,又带着种冷冽的落叶味儿,不难闻,令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可宋书灵眸光低垂,喉间凝涩。 一直到他离开这所学校,阮榛始终没有抬头,也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 “轰隆隆——” 宋书灵僵硬地坐在?三?轮车的翻斗里?,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拘谨地并拢着,两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以防前面突然出现陡坡,自己被?甩下?去。 黄洋拧着车把?,时不时地回头:“咋样,能?成不?” “可以。” 宋书灵沉默了会,开口?:“谢谢。” “没事,”黄洋乐呵呵的模样,“正好我?也顺路……对了,我?想知道你昨天怎么上来的啊?才下?过雨,我?看你鞋上也没啥泥点子啊?” 怎么上来的。 宋书灵一步步亲自爬上来的! 没有泥点子是因为,他在?见到阮榛前,特?意用纸巾给所有的脏污全部?擦拭了一遍,宋书灵没那么狼狈过,所幸路边的杂草众多,他就借着草叶上积攒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整理仪容。 想要给阮榛留下?好印象嘛。 结果,居然在?晚上干出了那种事。 宋书灵无言地叹了口?气。 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言,争先?恐后地在?脑海里?浮现。 他给人家按床上了。 亲嘴了。 还强行抱着睡了一夜。 “……你好?” 宋书灵猛然一惊,发觉三?轮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一个椭圆的草帽出现在?自己面前。 黄洋担忧地看着他:“日头大,你戴上这个遮阳吧?” 真不愧是城里?人,皮肤比较细嫩,这秋天的晌午都能?给脸晒红。 宋书灵没好意思拒绝,接过了,又说了个谢谢。 直接给帽檐往下?压,遮住大半张的脸。 “没事,”黄洋重新启动三?轮车,“这里?的紫外?线还是挺强的,阮老师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是有些受不了,晒得都要蜕一层皮。” 周围的田垄刚被?犁耙翻过,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波浪一般,偶有几只蚂蚱蹦出草丛,倏然间又消失在?土里?。 宋书灵试探着问:“……阮榛,他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 黄洋想了想:“刚开始怕这几个年轻人吃不惯苦,毕竟不像在?你们大城市,没想到适应得不错,孩子们也喜欢他。” 这会儿道路变得平坦,风吹得路边草木猎猎作响,宋书灵沉默着,没有再继续问。 第78章 到了目的地,他把?草帽还给人家,黄洋还赞叹地点点头。 “瞧见没,戴个帽子就是好吧,这会儿脸也不红了!” 说着,他就给帽子往车筐里?放好,拿了个东西压着,准备离开。 几乎安静了一路的男人,突然开口?。 “村长,” 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扬起嘴角:“冒昧问一下?,您结婚了吗?” 黄洋不假思索:“结了啊,我?就是为了媳妇才留下?的。” 宋书灵微微颔首:“明白了,谢谢。” 但是黄洋没有离开。 他鼻梁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贯穿了整个脸颊,时间的流逝使得痕迹发白、淡化,但依然带着种隐约的可怖。 可村民都喜欢他,孩子们也不怕他。 因为黄洋的眼神,一点也不凶,就像一座古老的山,远远看上去遥不可攀,但实际走进了才发觉,漫山遍野的全是小溪流水,是张开怀抱哺育生灵的家园。 他就用那种眼神,看向宋书灵:“你呀,莫着急,阮老师心里?有事。” 别的话就不用说了,彼此都能?明白。 宋书灵低低地笑?了下?,很温和。 “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 阮榛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临近期末,还有一大堆的知识点没有讲完,孩子们惦记着腊肉和鞭炮,以及在?雪地里?撒丫子疯跑的快乐。 已经?下?了好几场的雪。 电线杆和信号塔被?厚雪压塌,影响了网络信号,阮榛提出过好几次,让张老头和黄狗先?回家,这里?太冷了,按理说,坝底这么气候宜人的地方,不应该下?雪的。 可偏偏就是下?了。 暖风扇二十四?小时开着,张老头还在?屋里?点了炉子,和村医一块儿煨着黄酒,说不碍事,等湖里?结冰了,他们打算凿个洞钓鱼去。 “这叫孤舟蓑笠翁,独钓……啥来着?” 那看似不太靠谱的赤脚大夫红着脸:“寒江雪!” 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蹦跶,阮榛怕空气不流通,再三?叮嘱,不放心,又拍着黄狗的头说,你要记得看好爷爷。 黄狗就摇摇尾巴。 阮榛也问过黄洋村长,说为什么今年这么冷呢,居然连着下?大雪—— “不知道啊,” 黄洋挠了挠脑袋:“我?来坝底十多年了,别说是大雪,冬天的时候连个雪粒子都没见过。” 唯一高兴的,可能?就是教?室里?的孩子。 他们不怕冷,冻得厉害的话抓一把?雪,使劲儿在?掌心里?搓搓,就仿佛握住团火一般,各个耳朵上都带了耳护,脖子上缠着自家织的围巾。 快放寒假了,几个老师商量了下?,还是决定过年的时候回去。 除了阮榛。 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和张老头黄狗在?一起,那么在?哪儿就是过年,反正过年期间学校也要安排人值班,那么正好,阮榛自告奋勇,一口?气包揽了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的班。 连黄洋村长都不好意思了。 “没事,”阮榛笑?呵呵的,“爷爷他们出去钓鱼,我?就在?屋里?烤橘子吃,等他们回来了再一块儿打牌。” 黄洋点头:“成,要是断电的话别慌,一定要抓紧时间上报,晚上烧煤的时候千万要给窗户留缝。” 张老头也老老实实地听着,说了个好。 临近年关的时候,缠缠绵绵的大雪终于停了。 期末考试结束,老师们批改完卷子,趁着放晴,打算一块儿包了车去镇上,倒一趟车就能?买张票回家。 其实八百多公里?的距离也不算特?别远,就是道路崎岖,实在?难走。 “你自己待着,不着急啊?” 临行前,阮榛正跟同伴一间间检查教?室,看有没有关窗关灯,以及是否存在?遗留物品,小崽子们心早都飞了,给东西收拾得那叫一个麻溜。 可也真被?阮榛发现了个好玩的。 桌兜下?面压着张纸条,阮榛随手捡起来,一边打开一边答道:“还好啊,也就二十天左右……哎?” 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我?最喜欢你了!” 字写得很大,最后那个感叹号还划破了纸张,充分表达了当时的激动之情。 阮榛笑?笑?,给塞兜里?了。 占完最后一班岗,同伴们纷纷离开,下?午的时候学校空了,张老头待着黄狗去村医家玩了,阮榛百无聊赖地回屋,准备打个盹。 虽说不下?雪了,还是有些冷。 阮榛最怕冷。 电暖扇发出橘色的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阮榛躺在?床上玩手机,打算再看会儿新闻,就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坝底,某种程度上,真的让他和很多事隔绝开来。 以至于要从?新闻报道上,窥得一二。 比如今天。 阮榛看了会屏幕,给手机关了。 毕竟,看到宋家那几个少爷入狱的消息,还是有些恍若隔世。 新闻报道得很隐晦,没有长篇累牍地描述详情,只是简略地讲了点大道理,譬如东窗事发,纸是包不住火的云云。 也没有现场照片。 当然看不到宋书灵。 第79章 阮榛慢吞吞地把?被?子往上扯了下?,给自己蒙好。 自从?那次的分别后,宋书灵就在?他的生活中,近乎消失。 只是偶尔才打来个电话,说明天有雨,冷,记得穿厚点。 可就这么个电话,阮榛也不一定会接。 他盯着那个名字发呆。 那场心跳的意外?,似乎也仅仅只是个意外?,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某种程度上而言,阮榛是庆幸的,若是在?这样的形式下?被?宋书灵追求,他真的会茫然。 可宋书灵告白后的缄默,也令他不知所措。 为什么呢? 阮榛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字,我?最喜欢你了,歪歪斜斜,饱含无尽的赤诚热情。 大概对于孩子而言,喜欢,是很容易说出口?的一件事。 对于成年人,则太难。 又好辛苦呀。 他曾经?也想过,希望能?有人热忱地爱着自己,他们会亲吻,交换戒指,发誓永远忠诚。 可就像坝底今年,无人预料到的大雪一样。 他也无从?得知,自己等的人在?多久的未来。 但是没关系。 阮榛已经?有点迷糊了,屋里?暖和,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如果自己喜欢的话,他就不会徒劳等待,他也会以同样的热情回应,扬起马鞭,快快地奔向那个人的身边。 希望前路,不会太难。 第36章 临近过年的这几天, 倒是没怎么下雪。 空气干燥,飘着冷冽的草木气息。 阮榛早早地和张老头去镇上买了年货,腊肉, 干菜,老豆腐, 还有熏鱼和?糯米饭,青菜不用买, 学校离黄洋村长?那儿?近, 走不了多久就能到, 然后在院子里抱走两颗大白菜。 当地人家家户户都种菜,地广人稀,这玩意便宜得很, 都不稀罕了,村长?媳妇特别擅长?蒸包子, 隔三差五地往阮榛这儿送, 张老头有些不好意思,给钓上?来的鱼处理好,也拎着回过去,于是这年的冬天, 他和黄狗都胖了一圈。 年货中?,最重?要?的还有春联和?黄酒,最后一副门神买好后,张老头远远地举着个糖葫芦过来,往阮榛手里一塞:“尝尝,甜的!” 阮榛坐在三轮车里, 带着毛线帽和?围脖,给自己裹得像个球, 露出?俩大?眼睛,一说话就冒白气。 “爷爷,你也尝呀!” “我不爱这个,”张老头摆手,“我得卷俩旱烟去!” 黄狗卧在脚下,闻言“汪”了一声,费劲儿?地直起?身来。 张老头就乐呵了:“成,我少抽点……大?过年的,你总不能不让我放松一下嘛!” 他说着,就温柔地拍了拍黄狗的脑袋:“你放心,我现在不咳嗽了。” 黄狗这才满意,老老实实地又趴回去,给脑袋搁在爪子上?睡觉。 从镇上?回来,张老头去找村医打扑克,阮榛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去操场和?教学楼转了一圈——值班其?实也没啥事,就是确保工作时间学校有人。 很好,教室门窗都锁着,很安静。 阮榛拍了照发工作群里,半开玩笑配字:“请领导放心,桌椅黑板都没被人偷走。” 很快有人回复。 “那阮老师你呢,别被人偷走啦!” 阮榛笑了好一会儿?。 这空荡荡的学校里,除了他能再有人出?现,都算见鬼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稍微有那么点冷了,阮榛最近有个爱好,就是用张老头的炉子烤橘子吃,这最早是赤脚大?夫教他们的,说在炭火上?直接搁俩橘子,瞅着时间扒拉出?来,趁热吃,对嗓子好。 张老头和?黄狗的呼吸道不是都有点问题嘛,别说,酸酸甜甜的,吃着真的舒服许多。 就连阮榛也喜欢这个味道。 不用太久,黄橙橙的橘子就被烤至焦黑,皮儿?去掉,再撕去细白的橘络——张老头是不撕的,说这玩意算一种中?药,对身体好的,阮榛不行,他嫌苦。 这会儿?屋里静悄悄的,阮榛等着橘子烤好,自己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晃着腿玩。 心里格外的宁静。 没错,就是这种无?所事事的惬意。 窗外有鸟鸣,不用考虑会不会被人垂涎欺凌,不必在意前途有多么叵测,他只需要?待在小小的屋子里,安静地等待着橘子烤好。 外面有很轻微的声音。 阮榛没在意。 可能是树枝被压断了,无?论是雪,还是挤在一起?的小鸟,多了的话,就会使得整根的树枝摔落在地。 瞅着差不多到时间了,阮榛拿着火钳子,给两颗橘子夹了出?来,吹了吹,就伸手摸了下。 很烫,似乎还闪着猩红的火星子。 但是某种程度上?的仪式感?就是,烤橘子,就得趁热给皮扒拉掉,阮榛去厨房找了双厚手套,继续剥皮,但一个没留神,旁边的那颗橘子就顺着桌子滚下去了,正正好地摔在了他的脚面上?。 “……嘶。” 阮榛被烫的倒抽一口气,屋里,他早脱了衣裳和?鞋子,身上?就穿了毛衣运动裤,自在。 薄薄的棉袜上?已经有了灰黑的痕迹,阮榛走向浴室,打开花洒,直接用凉水对着冲了会,才小心地给袜子脱掉,看了下,果然有一小片红色的痕迹。 第80章 不算什么大?事,主要?是,屋里也没烫伤膏。 他懒得去村医那儿?一趟。 更重?要?的是,这会儿?屋里也就他一个人。 连黄狗都不在。 黄狗年龄大?了,冬天的时候就不爱出?门,不想折腾,可大?夫交代过,还是要?保证每天有一定量的活动时间,所以今天就跟着张老头出?去了,临行前,张老头还特意给它也戴了个毛线帽,怕给狗耳朵冻坏了。 因为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黄狗不肯吃饺子,所以张老头嘀嘀咕咕的,说你不吃饺子,当心冻掉耳朵! 黄狗就委屈地看着他。 没办法,那天的饺子是村长?家送的,里面掺了胡萝卜馅儿?,黄狗什么都吃,就是不爱胡萝卜,哪怕阮榛给挑出?来也不行,它闻不了那个味儿?。 爷俩一对视,坏了,忘记给人家交代了。 可也没办法啊,他俩都不怎么会做面食,再去镇上?买饺子也来不及,所以张老头拆了个阮榛的旧帽子,略微改造了下,拿去给黄狗戴了,虽说有些歪斜,但还挺合适。 这下都放心了,应该不会再冻掉耳朵。 阮榛给浴室的地面拖干净,出?来的时候,俩橘子也温热了,他揣着就回自己屋里,换了双干净的袜子,就去洗了手,继续扒皮。 反正张老头和?黄狗不在家,阮榛一点也不娇气。 而?要?是张老头在,他就还是那个只能尝筷子头蘸酒的娃娃。 温乎乎的橘瓣放进嘴里,阮榛舒服地叹了口气,果然酸甜的玩意吃了对嗓子舒服,像爷爷这种爱抽烟的人,没事了吃俩,多喝点茶,喉咙也就不会那么难受。 还有宋书?灵,也爱抽烟。 这家伙的认知大?概有问题,觉得抽烟的男人有气质,特别帅,被阮榛回呛过去后,居然老老实实地去厨房,当着他的面剁鸭子。 来试图证明自己,英俊的男人做什么都有气质。 阮榛没忍住,笑了起?来。 又觉得自己瞎琢磨啥呢。 宋书?灵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肯定有专属的营养师和?医生?,为其?制定最好的医疗饮食方案,哪儿?需要?他去给人吩咐,说吃颗烤橘子,对嗓子好呢。 过了好一会儿?,阮榛才垂下睫毛。 手机屏幕亮起?,修长?的手指划了几下,停留在对话的页面上?。 最后一句话,是前几天宋书?灵发过来的。 “最近天气干燥,多喝水。” 阮榛没有回复。 他盯着看了会儿?,给手机收起?来,心想宋书?灵如果嘴上?不说,其?实还挺直男。 “要?下雨了,记得带伞。” “明天有大?雪,外出?小心。” 以及这一句多喝点水。 阮榛很少回复他,偶有一句,也就是个简单的“好。” 这种别扭的氛围,居然坚持了小半年之久,秉持这一个你不说,我也不问,偶尔寒暄那么几句话,怎么看怎么塑料情谊的的关系。 但是,在这张床上?,他的确被宋书?灵从后面抱在怀里,耳鬓厮磨,抵足而?眠。 半强迫的。 可他的确没有真正推开。 可能是因为宋书?灵凝视他的眼神,也可能是那个虽然充满渴望,但依然克制的拥抱,反正无?论如何?,阮榛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在宋书?灵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很是温暖。 阮榛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也没看号码,迷迷糊糊地伸手按下:“喂……” “阮老师!” 对面是焦急的声音:“快点来吧,你爷爷摔倒了!” 人在某些情况,是真的会摒除一切知觉的。 阮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去的医院,似乎见到了黄洋村长?,他忘记那会儿?他有没有说话,仿佛只会比划,只会抓着对方的胳膊,反复地说,爷爷摔了。 早已遗忘的,不会真正发生?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是曾经的剧情中?,张老头和?黄狗守在宋家的门外,倒在台阶上?的场面。 还是怪他吗? 是他把张老头和?黄狗带来坝底的,想着能远离争端,呼吸湿润的空气。 心脏是木的。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颜色。 白的是医院的墙,红的是抢救室的灯,绿色的是消防通道的标志,在无?人的走廊拐角处发着幽幽的光。 黄洋村长?跟着来了,坐在他旁边说别着急。 村医搓着手,满脸的愧疚。 就是打完牌高兴,站起?来的时候起?得猛了,没留神就往后栽倒,卧在地上?的黄狗眼尖,身体动作却太缓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老头后仰去,徒劳地呜呜哀鸣。 “狗好好的,我媳妇看着呢,放心。” 黄洋安慰了会他,说要?出?去抽根烟,就朝村医使了个眼色:“一起??” 村医忙不迭跟上?:“好嘞。” 安静的走廊上?,只有阮榛一个人坐在那里。 铁质的长?椅很凉,阮榛最怕冷了,出?来的时候太匆忙,也没来得及拿外套。 淡淡的消毒水味,闻起?来很不舒服。 眼睛酸痛。 阮榛抬起?胳膊,使劲儿?擦了擦脸。 他这会儿?并没有在思考什么,脑海里是空白的,是麻木的,迟钝得很难对周围的动静做出?反应。 第81章 脚步声停下了。 有人站在他面前,为他披了一件柔软的毯子。 然后半跪下来,平视着阮榛的眼睛。 阮榛没抬头,还在用胳膊擦脸。 他不说话,对方也不问,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毯子的边角,濡湿了一小块儿?深色的圆,逐渐扩大?。 宋书?灵伸手,用力地把阮榛抱进怀里。 第37章 头顶的灯折射出刺目的光, 阮榛垂着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书灵声音很低:“一周前。” 他身上带着种很清冽的味儿,是属于?冬天的气息,雪粒子和松枝都被他的肩膀擦到, 路边的小花和泥巴也未能阻拦他的脚步,天高地远, 他千里迢迢地奔赴而?来。 阮榛“啊”了一声。 又问:“你怎么不?找我呢?” 他的脸埋在宋书灵的胸膛里,能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下地, 给他从麻木的触觉中拉回?来。 “对不?起, ” 微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宋书灵语速很慢:“最开始,我不?想去打扰你, 所以打算先做点别的事。” 在阮榛这儿,他不?太?想去趁虚而?入。 坝底的湿润空气中夹杂了张老头的笑声, 青山绿水之间, 黄狗于?小溪涧边打盹,这样美好的日子,他希望阮榛能快快乐乐,心无旁骛。 那在阮榛看不?到的地方?, 一切的阻碍,由自己来扫除就好。 宋书灵没闲着。 他彻底回?到了宋家这里,处理一切曾经遗留的问题,过去的事端太?过冗杂,棘手的问题接二连三出现,宋书灵甚至庆幸, 幸好阮榛此刻不?在他的身边,不?必见到许许多多的人性?丑恶, 可终究矛盾,无比思念,多想阮榛能在身边。 这个时候,球球就会站在他的肩膀上,亲昵地用脸颊去蹭他。 他想那个小汤圆似的阮榛,看似懒洋洋的,实际很有主见,那么可爱。 在所有的阻碍都涤荡一清后,宋书灵松了一口气。 他再次驱车,前往那个遥远的山间小村。 但这次没有直接去见阮榛,而?是在不?远的农户家里住下,吃着当地的饭,走?过崎岖的山路,坐着三轮车去往镇上,然后徒步于?绵延的青山里,看向阮榛所在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 “我想看看这里的情况,尽点绵薄之力,给路修一下,建立一条农产品运输的渠道。” 宋书灵继续道:“这儿的水果和鱼都很好吃,物流打通了,之后就会方?便许多……对不?起,我本来打算明天再来看你和爷爷的……” 淡淡的消毒水味儿中,阮榛终于?抬头。 宋书灵叹了口气。 他用拇指揩拭着对方?的眼?尾:“放心,爷爷不?会有事的。” 镇上的医院相对而?言,条件会简陋一些?,但地处山区,大?夫对于?这种摔伤的病患很有经验,目前也?没有通知说要转院,可能情况没那么严重。 可张老头毕竟年龄大?了。 “我没想过有一天,爷爷会离开我。” 阮榛轻声道:“不?太?敢去想,也?本能地会排斥这些?东西,我……太?软弱了。” 曾经他和爷爷遇见过一只?小狗,主人正在找领养,黄毛黑眼?睛,圆鼓鼓的小肚皮,憨态可掬。 非常像黄狗。 主人问他们要不?要,说可以带回?家,做个伴。 心有灵犀一般,阮榛和张老头都选择了拒绝。 长得再像,也?不?是黄狗。 就仿佛在生命中,没有人能取代?另一个人的位置。 他过去的全部情感,都寄托在那个小小的巷子里,老屋的庭院中,爷爷坐在院子里剥花生,黄狗就卧在他脚下打盹。 “没关系,”宋书灵的手按着他的后背,“想排斥很正常,不?是你的错,软弱也?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要勇敢。” 并且在他心中,阮榛已经足够勇敢。 “软弱没关系……” 阮榛苦笑了下:“那要是接下来,就一蹶不?振呢?” “那我就一直陪着你。” 周围好安静。 阮榛一口气道:“我逃避,软弱,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 “有没有跟你讲过?” 宋书灵还保持着这个半跪的姿势,眼?眸很平和:“我很有耐心。” 因为爱,本身就值得去等待。 无论?是亲情,还是他内心里悄然振翅的千万只?蝴蝶。 都愿意安静等待,永不?离开。 手术室的大?门推开了。 阮榛心尖抖了下,不?知所措地望向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与此同?时,楼梯间的黄洋和村医也?一同?围了上来。 “手术很成功。” 医生擦着额上的汗:“腰椎骨折,那个位置还蛮凶险的……所以现在需要观察,家属是谁?过来签一下字。” 阮榛还是呆呆地眨着眼?。 他反应不?过来后面那句话。 脑海里反复咀嚼着成功这两?个字。 手术成功了。 爷爷不?会有事了。 事到如今才?明白,虚惊一场,是多么幸运的一个词。 第82章 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推了一下。 宋书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去吧,这里有我。” - 张老头是个暴脾气。 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实在太?没劲儿了,吃饭睡觉都被阮榛盯着,想要下床溜达都不?行。 “听医嘱。” 阮榛推着个轮椅过来:“想散心的话,咱一块去楼下转转。” 张老头没办法,扭头瞅宋书灵:“我想钓鱼!” 宋书灵正在削苹果:“出院后就去,我知道坝底南边有个湖,里面的鱼多得往外蹦。” 他一边说,一遍小心地转动水果刀,看得阮榛心惊肉跳,生怕这人一不?留神,给自己的手指头削掉。 瞪了一眼?,宋书灵就默默地给苹果放下了,转而?开始剥橙子。 张老头正心烦,也?没留意这俩人之间的眼?神交错,自个儿嘟嘟囔囔,说想吃辣子鸡,想喝白酒,这马上都要过年了,躺在医院里算怎么回?事啊。 阮榛就拿他当老小孩哄,说等出院了,我也?拿筷子蘸酒给您喝。 张老头就骂他小兔崽子。 医院的事宋书灵出了不?少力,他细心妥帖地打理好所有的细节,请了两?位护工过来帮忙,阮榛一开始还推辞,没多久看到张老头已经跟人开始斗地主,笑得整个人都要咳嗽。 “别担心,”宋书灵对他讲,“心情最重要,并且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累。” 家里还有黄狗呢。 宋书灵在旁边盯着,阮榛不?必陷入疲于?奔命的境地,居然也?有时间,根据张老头的交代?,给那小小的屋子贴上年画和门神。 “过年的时候,我必须得回?家,都弄得喜气点!” 连学校的俩大?铁门上面,都贴了燕颔虎须的尉迟恭和秦叔宝。 阮榛踩着凳子,宋书灵就在下面给他扶着,仰着脸看阮榛伸出手臂,细细抚平年画的边缘。 贴好了。 阮榛却没下来。 他低头看宋书灵:“行了,你放手吧。” 宋书灵果真放开了扶着凳子的手,却朝对方?展开双臂。 “不?会放手的,跳吧。” 他笑笑,还是一股子斯文败类的模样,西装革履,体面矜贵,却在山坳坳里面耍流氓,趁着别人都不?在家,威胁阮老师往自个儿怀里跳。 阮榛挑起眉毛:“早就看出来了,您这是别有用心啊。” 这些?天他干什么,宋书灵都冲在前面替他做了,事事亲力亲为,殷勤又体贴,只?有这贴门神的活计不?张口,原来是在这儿憋着坏水,等着阮榛自投罗网。 半米高的距离,吓唬谁呢。 宋书灵仰着脸,眉梢眼?角都在笑:“是,我别有用心。” “趁火打劫?” “不?,我只?给喜欢的人雪中送炭,锦上添花。” 阮榛沉默了下,仓促地移开目光:“黄狗,咬他!” 黄狗摇着尾巴过来,蹭了蹭宋书灵的裤腿。 这小没良心的! “来吧,”宋书灵还在笑:“多高我都接着你。” 阮榛垂着睫毛,咬住自己的嘴唇。 宋书灵没有撒谎,他的确不?做趁火打劫的事,不?然在抵达坝底的第一天,早就按捺不?住来见自己,而?不?是选择坐在飘渺的蓝天下,离得那么远,喝着心上人饮过的茶。 他其实,还是把选择权,全部交给了阮榛。 纵使骨子里再怎么强势的一个男人,做出的姿态倒是很温和,就这样微笑着看着他,展开双臂,不?发一言。 日落金山,光影给世间万物都泼洒出了朦胧的边,黄狗摇了会尾巴,又被一只?啄草籽的小鸟吸引了注意力,歪着头看过去,有些?好奇。 而?阮榛终于?抬起头,和宋书灵对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凳子腿儿随着动作晃了下,很快又恢复平稳,连黄狗都没有发觉,因为那个怀抱,实在是太?稳。 宋书灵接住了他。 心跳声中,阮榛的脸埋在对方?的肩膀上,耳朵发烫,想说话又觉得害臊。 可宋书灵来劲儿了。 他就这样一手托着阮榛,另只?手扯过对方?的手腕,搭住自己的脖颈,同?时凑过去,就要亲吻心上人—— 阮榛躲开了。 “别,” 他慌乱地叫,心虚极了,用空着的那只?手推宋书灵:“这在外面,你要干什么!” 自从跳下来的刹那,阮榛就没敢看对方?的脸。 心里也?乱七八糟的。 但他知道,宋书灵在那里接着他,而?当彼此眼?神对视的刹那,阮榛就明白,自己无法拒绝对方?。 心动是很不?讲理,也?很辛苦的事。 半米的高度而?已,却够让阮榛陪着幼稚起来,可八百多公里的距离,也?足以宋书灵亲自走?向深山。 “那就,回?屋子里面?” 宋书灵稳稳地托着他,一直在笑:“可以吗?” 阮榛捂着脸:“不?行。” “那晚上呢?” “……也?不?行!” 太?紧张了,阮榛的心砰砰直跳,这会儿别说是宋书灵了,连黄狗的表情他都不?敢看,幸好如今天寒地冻,坝底又地广人稀,没人看到他被宋书灵这样抱在怀里。 第83章 有风在吹,脸上有点酥麻的痒。 因为宋书灵轻轻地蹭了蹭彼此的脸颊。 “没关系,” 他就这样抱着阮榛,一步步地朝操场后面的小屋走?去,步履稳健,文质彬彬。 “你知道的,我有的是耐心。” 第38章 得亏学校没?啥人, 医院那边没到换班的时候,以至于这青天?白?日下,宋书灵能这样抱着阮榛, 一步步地朝操场后面的小屋走去。 阮榛没?脸见人,只觉得一路上都被注视着, 破旧的篮球框被风吹出的?声音,像是在和兵乓球台窃窃私语, 盯着这俩不害臊的?大人, 以及后面那只迷茫的黄狗。 它纳闷着呢, 也没?见阮榛摔倒啊,怎么就得被抱着走呢? 黄狗一着急,就跟紧几步, 仰头冲着宋书灵叫。 “我是不是得贿赂下它?” 宋书灵一脚踢开半阖着的?那?扇小门,给阮榛放床上, 才转过身, 亲昵地揉了揉黄狗的?脑袋。 黄狗就挣着往床上看?。 “他没?事,放心吧,”宋书灵闷着笑,“出去玩吧, 乖。” 黄狗瞅了几眼,还真的?甩甩尾巴,慢吞吞地出去了。 然后,“咔嚓”一声,宋书灵给门栓上了。 阮榛唰地坐起来,抓着被子:“你干什么?” “想你了。” 宋书灵回来, 坐在床沿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对方:“怎么见面了, 还是想呢?” 两人都有些微微的?喘气?。 阮榛是紧张的?,宋书灵纯粹属于他手欠有病,阮榛好好的?,他接着人后死活不撒手,就这样坚持着给抱进来,显摆自个?儿有劲。 他拉着阮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感觉到了吗?” 明天?就要过年了,他们按照当地的?规矩,在大年三十的?晌午贴了对联和门神,没?放炮,那?一挂红彤彤的?鞭炮要留在初四,等张老头出院回来,再一块儿放。 但是空气?中,已经有那?种鞭炮炸开的?味道了,淡淡的?硝烟味儿,不难闻,和着遥远的?山脉和雪松的?气?息,是腊月间特有的?热闹。 阮榛吞咽了下:“嗯。” “那?你……什么感觉呢?” 宋书灵注视着他,还在笑,这人今天?大概是太?高兴了,笑个?没?完。 阮榛如实回答:“好大。” 安静片刻。 宋书灵不笑了。 他顿了顿才开口:“我是在让你感受我的?心跳。” 阮榛指尖一缩,这才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下面,蓬勃有力?的?心跳。 似乎……的?确有些过快。 但他被人拉着,把手放上去的?刹那?,真的?以为宋书灵只是在向自己表达,看?,我的?胸很大。 “感受到了,” 阮榛硬着头皮夸了句:“跳得很快,真棒。” 宋书灵又笑了。 他牵起阮榛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对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近乎于虔诚的?神情。 阮榛紧张得舌头都要大了。 “好、好了……” 他往后抽自己的?手,没?抽开,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推宋书灵,讲真,他也没?给一个?确定的?答复,朝对方怀里跳下去,只是释放一个?愿意接受的?信号而?已,怎么就晕晕乎乎的?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 宋书灵抬眸:“想反悔?” “不是,”阮榛摇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宋书灵看?着他,牵着阮榛的?手突然使劲儿一拉,他没?防备,整个?人都往前踉跄了下,被带进宋书灵的?怀里。 “那?就现在说?。” 可下一秒,他就又被吻住了。 呼吸再度被掠夺,大脑有些缺氧,只能感到对方的?拇指摩挲自己的?脸,强势又温柔。 宋书灵的?手按着阮榛的?后脑勺,亲一会儿,给人放开了。 阮榛脸红,嘴唇也红,维持着傻了的?状态:“我——” 宋书灵又去亲他。 衬衫一定被手抓出褶皱了,心跳也快到不可思议,阮榛感觉自己的?腰被箍得越来越紧,受不了,终于开始给人往外推,溃不成军地喊:“你不是要我现在说?吗?” 宋书灵的?胳膊揽着他,给阮榛整个?人都圈进怀里,声音很轻地哄着:“嗯,说?吧。” 可阮榛还没?开口,他就继续过去亲。 阮榛几次三番被堵回去,恼了,骂他是狗,说?他不要脸。 宋书灵就笑。 甚至恨不得夸赞一番,请人家再骂两句,因为,阮榛这种生机勃勃的?样子太?美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用嘴去接着,给阮榛所有骂人的?话都吞肚子里去,不让外面的?山川和风听见。 - 今天?阮榛到医院的?时间,迟到了三分钟。 张老头没?在意,因为临床的?阿姨正在给大家表演翻花绳,别说?是他了,隔壁病房好几个?小孩也过来看?,都是胳膊上挂着绷带,或是腿上打了石膏,冬天?嘛,只要一下雪,骨科病房就能热闹起来。 以至于阮榛都在后面削好苹果了,他才注意到。 第84章 “要去厕所吗?” “不用,”张老头摆摆手,“护工刚才带我去过……你都不用来医院,大年三十呢!” 正是大年三十,阮榛才一定要来的?。 张老头恢复得不错,但仍需要住院观察,医生初四才放人,所以这个?年就得在医院里过,阮榛这会儿过来,给护工放了假,说?没?事,今天?有他在这里陪夜,两位叔叔可以回去休息。 他从包里掏出保温盒,黄洋村长家包的?饺子,张老头吃胡萝卜牛肉的?,黄狗吃玉米鲜肉的?,这下大家都开心,都能吃的?肚儿溜圆。 盖子一掀,还冒着热气?。 包得多,阮榛给病房都分了点儿,医院特意给墙上的?电视打开了,正在播放着热闹的?节目,张老头拧开醋瓶:“黄狗呢?” 阮榛递过去双筷子:“宋书灵看?着呢,放心。” 张老头“哦”了一声,开始吃饺子。 吃几口又抬起头:“宋老师也在这儿过年吗?” 阮榛顿了顿:“……嗯。” “留坝底干啥呢,不跟家人在一块?” “他这次来,也想趁着机会,给路和学校都修一修。” 张老头说?:“那?他还真的?心善。” 阮榛的?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开了张老头的?话匣子,他开始夸宋书灵,人好,长得英俊,做事干活也麻利,那?大高个?,看?着就靠谱! 阮榛沉默了会儿,给他碗里又倒了点醋。 “比你大几岁来着,还没?成家是吧?” “嗯……九岁。” 张老头琢磨了下:“那?还好,年轻,不着急。” 他一辈子没?结过婚,洒脱,觉得一个?人过着也挺好,但可能是人年纪大了,看?见阮榛,就总想让孩子能有个?伴儿,不至于在以后的?人世间里,过得孤独。 “要是有合适的?,该谈也谈。” 张老头嘟嘟囔囔说?了一堆,到最后,越吃越觉得酸,抬头瞪阮榛:“你怎么不吃?” 阮榛面不改色:“我吃过了。” “怪不得,” 张老头恍然大悟:“我就看?你嘴巴红得厉害,辣椒少放,那?是我自己炸出来的?,劲儿大着呢!” 这下可好,成功地把老头的?注意力?转移到辣椒上面,开始和邻床亲切交谈,怎么炸辣椒油最香,还不发苦。 阮榛给饭盒都洗了,回来后,搬着小马扎坐床边,看?精神矍铄的?张老头跟人聊天?,聊着聊着就笑了起来,电视的?背景音也在嘻嘻哈哈,应该是在放小品,但是没?啥人看?,大家都在说?话,抢红包,对着手机屏幕使劲儿挥手。 他托着腮,低头,轻轻地笑了。 外面有人放烟花,远远地一朵,绽开了,金色的?光都消失了,隐隐的?轰鸣声才迟钝地跟来。 就一朵,阮榛等了会儿,也没?见有人再跟着放。 外面的?夜黑乎乎的?。 病房里的?热闹劲儿也悄悄下去了。 毕竟还在住院,护士过来关了灯,家属扶着病人简单地洗漱后,都跟着在旁边歪着睡下了,有直接在地上铺个?垫子的?,也有躺医院空余床上的?,阮榛陪夜的?时候,一般是趴在张老头的?床边,简单地打个?盹就行。 张老头赶他走?,他也不愿意,反正白?天?能回去休息,没?啥。 此起彼伏的?鼾声出现了。 阮榛给张老头掖好被角,于黑暗中坐下。 这种环境里,他也睡不着,不如就陪在张老头身边,偶尔眯一会儿就行。 外面的?走?廊是亮着灯的?,彻夜不关,护士站值班室那?还有机器的?声音,一盆绿萝的?叶片晃了下,门开了,有人牵住阮榛的?手。 “睡了?” “嗯。” 随即,他就被挠了下掌心。 阮榛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宋书灵俯下身体,跟人耳语:“来陪陪你……不用着急,也不用离开,我在外面走?廊陪你,什么时候你累了,出来一眼就能见到我。” 说?完,他真的?,轻轻地放开了阮榛的?手。 病房的?门重新合上,也隔绝了最后一丝的?光亮,小镇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宋书灵坐着有那?么点别扭,但他依然姿态矜贵,表情温和。 与阮榛一墙之隔。 不用出来的?,爷爷在里面的?话,阮榛当然可以继续陪着,而?他,也会在外面等着阮榛。 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在秒针走?过零点的?刹那?,趴在床沿边上的?阮榛睁开眼,无?声地说?了个?新年快乐。 而?与此同时,宋书灵的?视线从腕部的?表上抬起来,注视着茫茫夜色。 “新年,阮榛要快乐。” 冬天?的?夜漫长,也晨光熹微也是很快到来,天?边泛起鱼肚白?的?微茫,护士推着医疗车进来,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由于是大年初一,大家心情都不错。 似乎把种种烦恼、痛苦都留在过去,鞭炮声一响,就有种别样的?期待。 那?就笑着迎接美好的?未来。 宋书灵是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没?忍住睡着的?。 第85章 他还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微微垂着头,呼吸平稳。 直到被人轻轻地捏了下手心。 他骤然一惊,旋即又放下心来,握住了阮榛的?手。 阮榛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新年好。” 宋书灵仰着脸:“嗯,新年好。” “走?吧,” 毕竟是外面,阮榛悄悄地抽出自己的?手:“要回去睡觉吗?” 宋书灵和他并肩而?行,伸手,推开医院的?大门。 冬天?的?阳光温暖,晒得脸颊微微发红。 “好。” 第39章 从?镇医院回去, 是宋书灵开的车。 阮榛坐上副驾:“你能行吗?” 宋书灵看他一眼,伸手给对方安全带扯下来:“我就没有不行的地方。” 好家?伙。 阮榛最烦装比的人。 “你行,回去再给我剁只?鸭子呗?” 他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 阖上眼睛:“然后擀面,包饺子, 再炸俩糖糕成不?” 车窗半开着?,道路崎岖, 宋书灵就给车开得?慢, 顺着?缝隙溜进来的风吹起阮榛的额发, 露出漂亮的眉眼。 声音越来越低。 宋书灵就附和他:“还想?吃什么?” “包子,三鲜馅的,加点虾仁。” “还有呢?” “过年要吃腊肉, 和笋一起炒。” “成,给你切薄薄的。” 过了会儿, 宋书灵的视线飞快地掠了一下?, 就微微地笑了起来。 阮榛已经?睡着?了。 他终于可?以加快速度,同时升上车窗,朝着?远方的晨曦前行,两侧都是如云的树影, 树冠上挂着?稀稀拉拉的叶子,一点金色的光晕从?山顶蔓延,庄严而神圣。 车辆在坝底小学门口停下?,宋书灵拉开副驾驶的门,给阮榛解开安全带,对方还垂着?脑袋没反应, 但嘴角在抿着?笑,宋书灵也不揭穿他, 拉着?胳膊往自己脖子上一挂,再次给抱了起来。 又是一路抱着?走,到了屋里,当着?黄狗的面给阮榛放到了床上。 黄狗歪着?头,眼神里满是迷茫。 宋书灵给它换了水,又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爷爷过两天就回来了,放心。” 黄狗摇摇尾巴,扭头出去玩了。 宋书灵洗干净手,进屋一看,阮榛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很大,特?做作地捂着?自己的脸。 “天哪,我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宋书灵给门反锁上:“嗯,我看见你就走不动道,给你偷到这里来了。” 说着?他就脱掉外套,直接欺身上前。 鼻尖即将相触的刹那,阮榛连滚带爬地后退:“我错了,不闹你了。” “谁说你闹我呢?” 宋书灵扯过他的手,一拉,又给人按自己怀里:“想?先睡觉还是先吃饭?” 刚才从?医院出来,怕道路不平晕车难受,就没带人先去吃饭,这会儿到了家?,就在脸颊上亲了一口,问对方饿不饿,还是困。 “你适应能力?也太强了,” 动作亲昵,阮榛还是觉得?别扭,嘀嘀咕咕的:“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长,”宋书灵轻描淡写道,“半年多了,这些?场面在我心里想?过无数次,所?以接受很快。” 阮榛微红着?脸:“您没事?的时候,就想?这些??” “嗯,”宋书灵搂着?人,略微思考了下?,“除了这些?,还会想?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好睡好,平时冷不冷。” 说话间,就这样在床上躺下?了,面对这面挨着?,都能感觉到彼此清浅的呼吸。 阮榛故意问:“只?想?这些??” “不止这些?,”宋书灵深深地看着?他,“你还要听吗?” 屋里就他们?俩人,阮榛的手被抓着?,又按在了对方的胸膛上,贴得?太近,心跳声就格外明显,明明是越来越急促的怦然,但恍惚间又觉得?,像是往复的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堤岸,留下?大片洁白细碎的泡沫。 哗啦啦—— 宋书灵一直拍着?阮榛的后背,掌心温热,像是在哄小孩入睡。 除了这点之外,身体别的地方并没有接触,给予了彼此最大限度的安心。 他在给阮榛讲,讲他小时候是跟着?姨母长大的,在哪里读的书,又是如何进入商界,吃过亏,也挣得?头破血流过,目前的资产都如何处置云云。 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太繁琐了,专业的词汇还挺多,阮榛听了会儿就倦了。 他垂着?眼睛:“宋书灵。” “嗯,” 宋书灵声音很轻:“我在。” - 这一觉睡得?沉。 阮榛是饿醒的,胃部的抗议是姗姗来迟的巨石,一遍遍地在他的腹部滚动。 “唔……”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时,才发觉腰上横着?一条手臂。 宋书灵明明还没醒,可?阮榛就动了那么一下?,就仿佛条件反射似的一揽胳膊,又给人拽回来。 阮榛无语,被压了这么久,难怪他胃部不舒服。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下?宋书灵的手背:“喂,醒醒。” 第86章 宋书灵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朝阮榛的颈窝那儿拱了拱,胳膊也搂得?更紧。 这会儿,外面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阮榛不介意继续饿一会,因为根据自己的经?验,再过两分钟就饿过劲儿了,也没什么所?谓的。 主要是,这个太亲密的姿势,他被抵着?了。 阮榛沉默了下?,还是开口:“……您要不往旁边挪挪?” 宋书灵没睁眼,迷迷糊糊的模样:“再等?会,我起来给你做饭……” 还做饭呢,阮榛怀疑继续这样下?去,他就得?被炒了。 “起来,” 他干脆地转身,强行摆脱宋书灵的手臂:“都几点了!” 可?压根摆脱不了,又推不动,后面的人继续蹭着?他的脸颊,叫了声阮榛。 草。 宋书灵脑子没醒,但他的身体已经?醒了,可?怕得?很。 都是男人,阮榛能理解。 于是,他调整了下?呼吸,努力?使自己声线变得?平稳:“这位朋友,能别用你那玩意頂着?我吗?” 话音刚落,腰上的那条手臂就僵硬了下?。 阮榛装若无事?地掀开被子,下?床,在柜子里找了件衣服,去浴室里换好了。 出来的时候,看见宋书灵已经?坐起来了,耳尖微红。 阮榛视线快速掠过:“好了?” 宋书灵轻轻咳嗽了一声:“嗯。” “简单吃点吧,”阮榛轻飘飘地换了话题,“吃完我去医院,今晚要陪床……你可?别再跟着?了。” 宋书灵点点头:“我送你。” “好,”阮榛推开门,“家?里黄狗也得?有人陪着?,不然它会害怕。” 这次重新坐在车里,俩人之间的气氛就别扭了点。 宋书灵早上还游刃有余地给人系安全带呢,这会儿规矩起来,老老实实地坐着?,眼神都不乱瞟。 阮榛只?觉得?好笑。 他手肘撑着?车窗,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给我看光了?” 宋书灵差点一脚踩下?刹车。 “就刚认识那会啊,”阮榛继续,“你当时怎么想?的,是不是给你看爽了?” 宋书灵沉默地盯着?前方,脸颊发烫:“没有。” “没有什么?” “就是那会虽然看到你的身体……但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阮榛挑了下?眉:“您还挺坐怀不乱。” “我不是那种,会因为身体的诱惑就动心的人,”宋书灵语速很慢,“这些?在我心目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吹呢。 阮榛才不信。 他还保持着?这个懒洋洋的姿势,眼角全是笑意:“真?的吗,那现在的我要是脱光了呢?” 宋书灵终于看了他一眼。 旋即收回眼神:“宝贝,我在开车。” 阮榛唰地一下?,坐直了。 这似乎是宋书灵第一次不用本名叫他,这人本来声音就好听,很有磁性,暧昧的称呼一出现,阮榛就有些?受不了。 他不吭声了。 而在等?红绿灯的路口,宋书灵伸手,挠了下?阮榛的掌心。 “别,” 阮榛指尖蜷缩了一下?:“痒。” 车辆重新启动,低沉的笑声落在耳朵里,太过酥麻。 一直到了医院停车场,两人都没再讲话,沉默着?一同上楼,宋书灵给张老头打过招呼,转身离开的时候,往阮榛手里塞了个东西。 “什么?” 这会儿他们?在走廊上站着?,阮榛低头一看,好家?伙,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过年呢,得?有压岁钱,”宋书灵笑着?,“本来想?塞你枕头下?面,但起床那会我忘了。” 阮榛张张嘴,给红包塞回去:“别,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宋书灵没接:“拿着?吧,我明早来接你。” 后面有护士推着?车经?过,也有小孩闹腾的声音,宋书灵趁人不注意,俯身凑近阮榛的耳朵。 “就当是个吉利……我回去了,宝贝辛苦。” 不行。 阮榛完全受不了宋书灵这样叫自己。 “笨死了,” 他红着?脸训人:“这里是医院,人来人往的……现金这样拿着?也不安全,你先带回去吧,替我收着?,行吗?” 宋书灵愣了下?,迟疑着?点头:“也行。” 阮榛给红包重新塞人兜里,忙不迭地挥手:“快回去,明早记得?过来!” 讲完,他就不敢再继续待着?,扭头回到房间。 张老头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呢,抬头一瞅:“外面冷吗?” 阮榛坐到旁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嗯。” “怪不得?呢,” 张老头严肃地点头:“你不戴个帽子或者围脖,脸都冻红了!” 阮榛的手还贴在自己脸上,沉默了会:“爷爷,我想?跟您商量个事?。” 也是今天早上的时候,宋书灵就跟自己提过的内容。 张老头伤在腰上,虽说手术很成功,但针对他的身体情况,医生建议起码两个月的卧床静养,而在这个时期内,阮榛的支教?尚未结束。 他已经?向?上级报告,很快能得?到理解批准,但照顾张老头和黄狗,阮榛很有可?能会力?不从?心。 第87章 而更重要的是,他不够专业。 “这是对爷爷身体最好的办法,”当时,宋书灵握着?他的手,“环境好,有专业的医疗和团队,你也能放心一点。” 宋书灵提出,让张老头住进自家?的疗养院。 “旁边还有农庄,里面无论是钓鱼还是种菜都方便,很多的果树…… 你记得?吗,我上面还有个二哥,他生来有佛缘,刚成年的时候就出家?了,现在年纪大了也住在那里,每天和居士们?一起饮茶,很惬意的。” 他亲了下?阮榛的头发:“我知道你不想?跟宋家?人打交道,但你放心,这是我自己的产业,专门给二哥养老用的,和那边不牵连。” 阮榛断断续续的,给话全部讲给张老头听了。 张老头听完,眼睛瞪得?很大:“那得?花多少钱啊?” 漫山遍野的果树和碧波千顷的鱼塘,谁能不动心,但关键是,这是他们?能承受得?了的吗? 阮榛硬着?头皮:“不要钱的。” 张老头还愣着?:“为什么?” 这话,叫阮榛怎么解释。 他总不能说,对不起我跟宋书灵好上了,这人是个土大款,钱多到没地儿花,所?以伸出援手来帮忙,您甭往心里去。 并且在阮榛心里,他总觉得?有些?,不那么好意思。 不是说他对感情没信心。 他就觉得?宋书灵在这方面,有点“虎”。 喜欢上了,就能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什么都给他说,刚在一起就交代了,把自个儿的全部拿给阮榛看,说你瞧,我一直在等?着?你。 他怕自己不能予以相等?的回应。 “再说吧,”阮榛笑笑,“我就是跟您说一声,您想?想?。” 他之前打算过了,请假,休学,陪着?张老头慢慢复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生命中多了个宋书灵。 阮榛垂着?睫毛,想?起刚才匆忙瞥过的那一眼。 宋书灵拿的红包,是送给人家?恭贺新婚用的。 也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拿错。 大红封皮上,是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和鸳鸯,内容挺俗气——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 到了张老头出院的前一天,阮榛终于决定,依照着?宋书灵的建议来做。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可?能让张老头在坝底卧床疗养,时间精力?,以及配套设施都跟不上。 阮榛向?学校告知过了,还好,他缺的课别的老师分一下?就能带,都知道他家?的情况,寒假值班的问题由黄洋村长顶上,每天下?午带着?闺女过来,在学校溜达两圈,打一回合篮球就回家?。 “你尽管放心,”黄洋摆摆手:“老人家?的身体重要……孩子们?也都能理解的。” 张老头吹胡子瞪眼:“不行,我又不是废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能满地溜达!” 黄狗跟着?汪汪叫。 黄洋笑着?搓了搓手:“这精神头可?以,话说你们?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路上,别磕着?坑,咯着?骨头了。” 他也是好意,知道山路难走。 但是没料到,第二天的坝底小学操场,居然停了架私人飞机。 张老头瞅瞅宋书灵,又瞅瞅阮榛,最后去瞅黄狗。 阮榛捂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二哥等?着?您呢,” 宋书灵亲自陪着?人上去,配备的大夫已经?准备就位,即将出发:“他就想?着?能跟您切磋下?钓鱼技术,以及酿酒。” 张老头还躺在担架床上,大手一挥:“成!” 时间差不多了,宋书灵拍拍黄狗的脑袋,就带着?阮榛下?台阶,这人脑子不知怎么想?的,坚决要求亲自开车,带阮榛一块回去。 “到时候我再陪你过来,” 宋书灵替对方关上副驾驶的门,绕过车头,坐回车门,随手拿了个墨镜带上:“系安全带,宝贝。” 阮榛默默地扯过安全带,扣上了。 他之前看宋书灵打架,觉得?对方是那种喜欢游走在危险边缘,追求肾上腺素刺激的类型,结果现在发现,这人其实特?细心谨慎。 按着?之前的打算,阮榛跟着?一块回去,看看疗养院的情况再回坝底。 他有了别的任务,就是参与适合坝底的道路修建方案,以及修整教?学楼,建一座图书馆。 阮榛中途离开,实在太过愧疚,但目前的情况,他实在做不到半年的光景不在张老头身边,毕竟对方年纪大了,说句不该讲的话,真?的是看一天,少一天。 所?以就配合着?宋书灵,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弥补,起码,能给坝底小学留下?更好的希望。 回去路上很顺利,还未到返城高峰期,路上的车辆并不多,阮榛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看那小小的青山越来越远,终成连绵的线条。 “我本来想?着?有时间,能烤橘子给你吃。” 宋书灵很温和地开口:“回去也可?以。” 阮榛扭头看来:“谢谢。” 后视镜里的视线相接,宋书灵笑了起来,说:“我知道。” - 回去后的一切都是忙碌的。 阮榛先去了疗养院,果然这里一切都如宋书灵而言,是处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绿树如茵,池塘里的天鹅浮在水面上游玩,垂柳在湖面荡出涟漪,而那位传说中有佛缘的宋家?二哥,则一脸清心寡欲的模样,在阴凉处跟人下?象棋。 第88章 宋书灵看了眼,给阮榛拉走了。 “怎么?” 阮榛不解道:“我得?去打个招呼啊。” “他这盘得?输,”宋书灵轻描淡写,“二哥什么都好,就是输了棋会骂人。” 果然,没多久后面就传来了嘹亮的吵架声。 要不然说都是居士呢,气势磅礴,酣畅淋漓,可?也愣是没带一个脏字。 张老头倒是很满意,因为这儿的鱼塘更大更广,还能有人陪着?一块儿逗黄狗,除此之外,他也知道了阮榛和宋书灵之间的关系—— 没办法,刚到家?那会儿宋书灵没忍住,给人按墙上亲嘴呢。 谁曾想?张老头没去疗养院,就在屋里等?着?他俩。 要说还是怪鹦鹉,憋着?一肚子的坏水,给脑袋埋在翅膀下?面,特?意地不通风报信。 咋说呢,张老头这会儿要是能走路,得?举起拐杖追着?宋书灵打。 阮榛臊得?想?死,青春期的时候他都没早恋,这会儿被人逮了个正着?,但是纸包不住火,心一横就扭头跑,心想?拉倒吧反正爷爷揍的是宋书灵。 这人抗揍。 结果宋书灵硬是给搞定了,不仅如此,还特?意请来了姨母林素兰,来进行远程协助。 林素兰女士搞了一辈子学术,又教?书育人多年,隔着?电话都能给张老头讲得?一愣一愣的,后来不知道宋书灵给人承诺了什么,反正张老头眼睛一闭,抿着?嘴,不吭声了。 阮榛知道,这是默认接受了。 他悄悄问过,是什么时候告诉家?人的。 宋书灵轻飘飘的:“早就说了。” 但是这个“早”,具体指的什么时候,他就没再继续讲下?去了。 俩人都在忙。 除此之外,阮榛又去学校进行了情况说明,走了各项手续的流程,给坝底的孩子们?一人订做了两身能换洗的校服,趁着?下?半学期没安排课程,研究了下?之后的图书馆捐赠。 宋书灵也一直在外面跑,不着?家?。 但晚上一定回来,在阮榛额头亲一下?,说声晚安。 神奇的是,俩人在坝底那会儿还一个被窝睡觉呢,回来后就分开了,最早是阮榛陪着?在疗养院住了几天——也不远,离宋书灵那就半个小时的距离,后来是宋书灵忙,回来的时候阮榛都睡了。 他站在床边看了会,还是离开,给门轻轻地关上。 月余的功夫过去,所?有的事?情终于回归正轨,阮榛也彻底放下?心来,甚至有了兴致去招惹那只?雪白的鹦鹉。 原因无他,这扁毛畜牲心眼儿多,早上起来扰人清梦。 宋书灵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呢,看见阮榛伸着?手指戳鹦鹉的毛,没忍住地笑了。 鹦鹉“嘎嘎”地叫了两声,拍着?翅膀飞走。 “完蛋,”阮榛扭脸过来,“它最记仇了,会不会明早还过来啄我起床……我得?锁门。” 宋书灵抬眸看他,把书放下?了。 “别锁,” 他微笑着?看向?阮榛,姿态矜贵:“给我留着?。” 阮榛没吭声。 安静片刻,宋书灵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旁边是一整面的巨型鱼缸,五彩斑斓的热带鱼静静地游动,淡蓝色的光晕折射出宁静的惬意,阮榛垂着?脸,真?的一步步地走来。 然后,坐在了宋书灵的腿上。 宋书灵的习惯,看书的时候总要戴个金丝眼镜,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镜片后,是很淡的眸光。 “怎么还不长点肉呢?” 他抱着?人,轻轻地掂了一下?:“宝贝,我得?给你养胖点才好。” 明明屋里没人,就他俩——那群小动物们?不算,但声音还要压低,酥酥麻麻地往阮榛耳朵里钻,生怕被隔壁的鱼听见分毫。 阮榛两手搂着?宋书灵的脖子,看了会儿,凑上去,亲了宋书灵。 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的亲吻。 宋书灵没动,仰着?脖子,喉结快速地滑了一下?,以一种被俘获的姿态来面对,双手轻轻地握着?阮榛的腰,胸口不住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阮榛直起身子,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成,不锁了,晚上我给你留门。” 可?宋书灵不肯了。 商人最为敏锐有野心,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十?分,离晚上还得?起码十?个钟头,他受不了,等?不及,一把给阮榛托着?抱起来,沉着?脸就往卧室走。 阮榛被摔到床上,身体弹了一下?坐起来,歪着?脑袋看人:“宋先生不是说,您有的是耐心?” “嗯,” 宋书灵点头承认,当着?阮榛的面拿掉眼镜,解开自己的领带。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有多么的耐心。” 被捂住嘴的时候,阮榛心叫大事?不妙。 可?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都是成年人,一个眼神都能知晓彼此心意,宋书灵在忍,他也在忍,晚上印在额头的亲吻结束时,阮榛都会悄悄睁开眼,看向?那离开的背影。 别这么有耐心了。 阮榛把脸埋在枕头里,抿着?嘴笑,又觉得?不好意思。 在这方面,他还挺随心所?欲,也愿意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那么现在,阮榛就闭上了眼睛,心跳着?感受这陌生的愉悦。 第89章 肌肤接触带来连绵的战栗。 今日是难得?的好晴天,上午九点多钟,他们?在屋里彼此亲吻,抚摸,颠鸾倒凤,白瞎了这样好的光景。 宋书灵却突兀地停下?了。 “没东西……” 他半是尴尬,因为激动,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我、我这会就买。” 阮榛趴在床上,闻言露出只?眼睛:“……你没有吗?” “我当然没有,”宋书灵自证清白似的,拉开床头柜,“跟你讲过的,我……我没跟人好过,怎么可?能会有。” 阮榛又给脸埋下?去了,臊得?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宋书灵真?的如他所?言,太有耐心。 仿佛对待一只?紧闭着?壳儿的蚌,一点点地亲,一声声地哄,用最大的温柔和细致来等?待缝儿的打开,露出里面的软.肉和那汪清亮亮的水。 阮榛伸手,扯住了宋书灵的小臂:“别……” 他闷着?声音,耳朵红透了。 “不用……也可?以的……” 宋书灵喘着?气:“不行,我怕给你弄受伤,你、你稍等?一下?。” 他拿起电话,简单地讲了句什么,就继续低头,亲吻阮榛的头发。 阮榛是真?的受不了了。 他侧着?脸瞪来:“既然这样,能不能先给你的手指拿出去?” 否则他完全坚持不到东西送来。 那样也太丢脸,还没完全进入正题呢,就被弄得?不行,哪怕宋书灵不笑话他,他自个儿都没脸见人。 宋书灵一叠声地答应:“好,都听你的。” 嘴上说的好听,动作却半分没停。 阮榛即将崩溃,咬牙给人推开,扯过被子胡乱地往身上一裹:“下?去!” 宋书灵的手撑在对方耳侧,哑着?嗓子:“宝贝……” 混账。 哪儿有给宝贝折磨成这样的? 阮榛是真?的恼了:“你听我的不?” 宋书灵毫不犹豫:“听,什么都听你的。” 别说是听阮榛的话了,这会儿哪怕阮榛要天上的星星,宋书灵都得?搬个梯子去够下?来。 “把领带给我。” 阮榛眼尾一小片都是红的,锁骨上也全是揉搓过的痕迹,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咬牙切齿:“我要给你绑了。” 宋书灵愣了下?:“嗯?” 绑已经?够客气了,阮榛现在恨不得?给宋书灵锁床头了,让他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见人没太大反应,阮榛毫不客气地翻身,直接给旁边那条领带拿过来,瞪着?宋书灵。 沉默片刻。 宋书灵乖巧地伸出自己的手腕。 墨绿色的领带缠绕了两圈,又打了个死结,阮榛终于舒坦了,刚拍拍手,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先生,东西买好了。” 宋书灵清清嗓子:“放门口吧。” 说完,他就无辜地看着?阮榛,举起自己被绑着?的双手:“宝贝,我拿不了。” 阮榛:“……” 他默默地捡起外套披身上,给东西拿进来,重新关好了门。 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宋书灵躺在床上,仍是一脸无辜。 阮榛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宋书灵这会儿的语气特?别正经?,认真?,还包含着?殷切的鼓励之情。 “那就……麻烦宝贝自己来了。” 阮榛吞咽了下?:“我、我怎么自己来?” 宋书灵没吭声,用眼神瞟了那么一下?。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阮榛硬着?头皮打开包装,戴的时候指尖都在抖。 宋书灵一直在看着?他。 阮榛脸上发烧,最后松开手:“好了。” “没好,” 宋书灵笑了起来,声音很哑:“乖点,自己坐上去。” ……阮榛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他感觉自己吞噬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在少年人的青春里,在坝底的山野林间,他像是怀揣着?珍宝的孩子,赤着?脚跑过溪流与山风,耳鸣鼓噪,心脏跳得?厉害,可?是,可?是还想?跑得?更快一点,才能到达那人的身边。 然后扑进对方的怀里。 秘密是什么呢? 一定要和他分享才好。 被撞得?太凶,宋书灵疯了似的亲他,阮榛的脑袋和肩膀都要悬空了,宋书灵又伸手给人捞出来,一遍遍地去吻他的眼角。 绑着?手腕的领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的。 阮榛攀着?宋书灵的肩,低低地叫,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到了最后,宋书灵把人抱起来,什么话也不说了。 都在喘,都出了汗,粗重的呼吸彼此交错,皮肤摸着?烫手。 阮榛抬眸看他,眼神是湿的。 “宋书灵,” 声音也哑得?不像话:“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宋书灵凑近他,放轻呼吸。 阮榛蹭了蹭彼此的脸颊,眼睛亮晶晶的。 “我喜欢你。” 第40章 宋书灵很早就没了暑假的概念, 对于夏天?,他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 所在的地方都有恒温恒湿的空调,二十四小时同样的送风, 同样的温度,无?论?什么季节, 在宋书灵眼里,没太大区别。 第90章 都?一样。 如同他之前三十一年的人?生, 别人?是四季分明?, 各有各的浓墨重彩, 而宋书灵的生活则仿佛永远都在秋天,凛冽,干燥, 维持着不?疾不?徐,四平八稳的人生。 但如今, 怀里有了阮榛。 而阮榛, 有着春水一般的眼睛。 笑起来的时候很亮,被弄哭的话?也很好看,偶然间回?眸看过来,正好与?宋书灵的视线相接, 里面的眸光清澈到几近透明?。 无?法让人?拒绝。 宋书灵连着迟到了好几次。 朋友知晓他人?逢喜事,半开玩笑说您这是从此君王不?早朝。 那不?行,还是得去上早朝的。 宋书灵这人?吧,挺要面儿的,在某种程度上颇有一些刻板印象,譬如认真的男人?最帅, 而工作时的另一半最具魅力。 他认为自己长相不?赖,阮榛会为自己健硕的臂弯所注目, 但真正能让对方动心的,可能是他有条不?紊地处理事端,一件件地推进所有棘手?的问题。 宋书灵端着呢。 要在阮榛面前,维持自己最大限度的完美。 这些,阮榛其实早都?看出来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宋书灵这种明?明?不?近视,看书的时候还非得戴个眼镜的男人?,就别指望他有多闲着。 天?天?儿地孔雀开屏,支棱习惯了。 挺好的。 因为对于阮榛而言,宋书灵如果整日黏在他身边不?撒手?,他才真的苦恼。 现在,阮榛每天?的生活都?极为规律。 每两天?都?去看望一次张老头和黄狗,在疗养院那儿待半天?左右,张老头已经可以脱下护具行走了,痴迷于在牌局上进行厮杀,和宋家二哥结盟,打遍天?下无?敌手?。 回?来后,他就趁着有足够的空闲时间,去图书馆看书。 算着宋书灵差不?多回?来,就离开书桌,基本前后脚就能到家,鹦鹉球球围着他俩飞来飞去,黑溜溜的眼里全是不?满。 原因无?他,纯粹是宋书灵给?房门上了锁。 铁丝怎么都?捅不?开那种。 宋书灵也是好意,他俩晚上一折腾,早上醒来的时候床上不?一定?啥样,哪儿能让孩子看见啊,万一留点什么心理阴影呢。 小鸟不?懂,小鸟就觉得他俩烦。 都?在屋里了,说话?还要小小声,肩膀挨着,脸颊蹭着,有时候宋书灵说了句什么,阮榛就无?语地摇头,说您这是想让我死。 他偶尔会用“您”来称呼宋书灵。 宋书灵就有点心痒痒。 “哪儿会呢,” 他从后面抱着阮榛,下巴搁在人?家肩膀上,形似无?赖:“说不?定?会很有意思……要试一下吗?” 阮榛估计了下自个儿的身板,果断决绝。 他可不?想真被宋书灵弄得昏在床上,也太?丢人?。 没办法,他在体力完全比不?过人?家,宋书灵这样的格斗狂魔健身大佬,比不?了,完全比不?了。 并且最可怕的是,宋书灵不?仅体力好,耐心也特么一等一的好。 很多情况下,其实,是没必要那么有耐心的。 因为如果宋书灵不?够有耐心,受不?了的是阮榛。 宋书灵太?有耐心的话?,受不?了的还是阮榛。 阮榛就骂他是狗。 宋书灵还就真的,更加的狗。 他在这方面挺喜欢换花样,有什么新鲜点的玩意都?拿回?来,悄咪咪地与?阮榛进行研究分享,然后身体力行地实践。 唯一好的习惯就是,留的那些痕迹外人?都?看不?到。 因为全都?是在隐秘的地方,乳.尖,腰侧,大腿根儿这类的位置。 连高领毛衣都?不?用穿。 所以白?天?的时候,这俩都?特人?模狗样,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另一个卫衣牛仔裤朝气蓬勃,奔向的也是公司或者图书馆这类的地方,规矩,禁欲,眉宇间都?是严谨的气息。 谁曾想晚上回?去,门一关,俩人?能整那么多新鲜的玩意。 阮榛之前以为自己接受不?了这些,后来发现,关键点在于对象是谁,如果是宋书灵的话?,他就能闭着眼睛,毫无?保留地给?最脆弱的脖颈交给?对方。 宋书灵就低着头,轻轻地咬他的喉结。 似乎是太?喜欢了,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亲也亲不?够,就咬一咬。 夏天?的时候,张老头基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带着黄狗,宋书灵开车,一行人?再次去往坝底,于潺潺的溪水边,一块儿捡拾石头,翻找下面藏着的田螺。 带回?去后由?黄洋村长掌勺,铁锅爆炒,味道特好。 图书馆已经开始打地基,道路规划急不?得,走的时候村长媳妇拎着一兜子葡萄出来,说你们路上吃。 阮榛坐在副驾驶上,扭脸冲宋书灵笑。 “你第一次来坝底,走的时候我给?你塞了俩苹果,还记得吗?” “记得,”宋书灵转动方向盘,眉眼温和,“路上没舍得吃,回?家后搁在卧室,闻了好久的味儿。” 得亏路途遥远,张老头已经在后座睡着了,黄狗也只是用爪子扒拉了下自己的耳朵,就又埋下头去,装没听见。 第91章 宋书灵低声笑了会,趁着红绿灯的半分钟,牵了下阮榛的手?。 “别闹,” 阮榛也在笑:“回?家再说。” 他们已经在那个共同的家里生活了,曾经的工作狂身上有了烟火味儿,无?意义的聚餐酒宴能推就推,还特不?要脸地扭脸看向别人?,说家里有人?在等。 又问,难道你们家里没有老婆吗? 宋书灵这个年龄,身边朋友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收心结婚了,可也没见着有谁像他这么显摆,可再怎么显摆,他也给?阮榛捂得严实,没往外带出来过。 原因无?他,阮榛不?想。 他在这方面还是挺低调的,再加上之前牵扯的事件,虽然宋书灵已经处理完毕,也不?会有人?胆敢说什么闲话?,但他依然不?想招摇。 几个成年的少爷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入狱的破产的,一个不?落全部?被收拾过。 九月他即将入学,原本阮榛打算住校,不?行的话?在外面的青年公寓租个单间也成,但宋书灵不?乐意,软硬兼施地给?阮榛磨得松了口,于是在不?远处买了个小平层,成了俩人?未来三年的住所。 哦,不?是俩,还有只鹦鹉。 没办法,晚上不?搂着阮榛,宋书灵睡不?着觉。 越活越倒退。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要缠着人?家给?自己打领带。 下班回?来,阮榛往往也刚到家,一块儿在厨房里做点小菜,偶尔开瓶红酒,或者干脆出去吃,宋书灵骑着摩托载阮榛,风驰电掣地穿梭于夜的寂静,再远的店也没关系,哪怕扑了个空,俩人?也能哈哈笑着一块儿离开,在回?去的路上买一餐小吃。 到了家,洗完澡出来后,一个坐在沙发上看书,另一个打开电脑处理工作,过了会,有人?就不?看电脑了,也窝在沙发上跟人?挤着一起看书,再过会儿,就滚到了一起。 小鸟就站在秋千架上晃悠,习惯了,懒得搭理他俩。 也不?是每天?都?做,但一定?是要亲的。 一般周末的时候,会更加的放肆一点。 阮榛总是最快受不?了的那一个,他本来就懒,锻炼的频率和强度没法儿和人?家比,所以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装死,宋书灵就去吻他的后颈。 到了最后,疲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第二天?往往能睡个好觉,一块儿赖床,都?不?想起来。 想就这样抱着,在爱人?的身边酣眠。 毕竟冬日的阳光温暖。 这天?下了雪,俩人?昨晚在楼下堆了个小雪人?,阮榛回?来的时候,脸蛋和手?都?是红的,泡澡的时候几乎睡着,宋书灵和张老头打电话?聊天?,听对方讲以前的雪很干净,用陶罐储存起来,等到夏天?了泡茶喝,能去体内的火气。 “我有点困,” 阮榛打着呵欠出来,脑袋上顶着个毛巾:“今晚早点睡吧?” 宋书灵给?人?拉回?去:“头发吹干再说。” 浴室里还有着淡淡的香味,是阮榛用了玫瑰味的精油,这会儿还没散,吹风机调成最适宜的档数,宋书灵熟练地给?人?吹头发:“怎么困这么早,刚才玩累了吗?” “不?知道,”阮榛懒洋洋地阖着眼,“可能是冬天?,就容易打盹。” 那可不?,像小动物似的往暖和的地方钻。 吹出来的风很温暖,但依然比不?过宋书灵的身体,被抱到床上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地把?脸埋人?家怀里,使劲儿蹭。 宋书灵“嘶”了一声,半是无?奈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腰:“别摸。” 再摸就擦枪走火了。 阮榛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在那儿蹭。 “冷吗?” 宋书灵坐起来,拉开阮榛的手?,仔细地观察爱人?的脸色,还好,稍微有一点点的发红,可摸着不?烫,没有发烧。 “不?冷,”阮榛笑了笑,“我就想让你抱着我。” 宋书灵重新躺回?去:“好,我抱着你。” 他喜欢的人?很怕冷。 那他就努力给?怀抱箍得更紧一些。 阮榛没吭声,没有告诉对方,其实刚才洗澡的时候他做了个梦。 兴许是今天?的大雪,唤醒了一些记忆,也真奇怪,那么短暂的时间,做的梦还挺长挺复杂。 最早是在坝底,他踩着厚厚的雪跑回?屋子,在门口抖落一身的洁白?,然后从兜里掏出俩橘子,小心翼翼地放炉子上烤,因为宋书灵马上就要回?来了,准备一块儿吃。 怪不?得是梦呢,那会儿他俩还没好上,怎么就乖乖地坐屋里等人?了? 接着就是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 阮榛恍惚间变成了洄游的鱼,于蔚蓝色的梦境中穿梭自己的记忆,可是脑袋疼,身体又不?受控地往下跌,玫瑰味的水温柔地包裹住他。 他却出现在荒凉的墓园里。 冬日凌冽,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踏雪而来,沉默着看向墓碑。 伸手?,拨开了上面的残雪。 阮榛觉得这人?眼熟,可实在不?认得,想说话?又张不?开口,只听到对方微哑的语调。 “大哥,宋家已经彻底完了。” 阮榛愣在原地。 第92章 他模模糊糊地想,几位少爷都?这么胡作非为,最后恶有恶报,那可不?就是完了吗? 当?男人?转过脸的时候,所有的记忆奔涌而来,阮榛瞬间忘记了呼吸。 是宋书灵。 而就在对方视线掠过来的刹那,他猛然惊醒。 浴缸由?于剧烈的动作,溅出大片的水,心脏跳得很快,耳畔轰鸣。 阮榛抓着浴缸的边缘,由?于用力,指间微微发白?。 梦境和现实的交错中,外面雪花依然纷纷扬扬。 而不?同的是—— 真实的宋书灵为他吹干头发,抱着他一同躺在床上,正在亲吻自己的头发。 “冷的话?没关系,我抱着你睡。” 爱人?的呼吸吹拂在耳畔,像过去的那么多平凡的日夜里,他们都?是这样,相拥而眠。 阮榛睁开眼,笑了一下:“没事,冬天?冷是正常的。” 宋书灵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就说明?,春天?也快要到来。” 他抱着阮榛,讲到了春天?的时候,他们可以去看满山的苹果花,还有柳条初生的绿芽,可能会有不?肯走的寒风,但是也没关系,日子会一天?天?地温暖起来。 “而我,也会永远爱你。” 宋书灵闭着眼睛,轻轻地吻了下阮榛的手?背。 他向自己的心上人?发誓,自己会永远忠诚。 那就不?害怕寒冷,而是对温暖的未来,有满怀的期待。 “等到冰雪融化,春天?也就来了吧?” “是的。” 阮榛也闭上了眼睛,笑着蹭了蹭彼此的脸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买花。” “好,” 宋书灵抱着他。 “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