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第2部分阅读
随遇而安之宅门旧梦 作者:未知
场雪,也快到了吧。从角落里找了扫帚出来,沈菊年趁着无事把庭院扫了,一边听着先生念经,一边借着秋风扫落叶,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沈菊年来到这里,只跟着哥哥上过几天课,知道这里的文字和她在家乡使用的并没有差别,甚至连诗词经典也相差不多,只是这何朝何代,哪年哪月却是模糊莫辨。莫不是真如红楼梦那样,其实哪朝哪代又有什么不同,都是那个社会罢了。
沈菊年正感慨着,忽然听到文心斋内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打砸声,中间还夹杂着姑娘们的惊呼还有男孩子的嬉笑声。
沈菊年暗叫一声不妙,急忙放下扫帚跑进屋,这一进屋,立时怔了。
只见老先生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旁边一只绣花鞋瞧着眼熟,沈菊年痛苦地发现,那正是她今天早上给七小姐穿上的……
七小姐萧娉婷仰着小脸站在书桌上,眼睛往下一扫,哼了一声,冷冷道:“敢骂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你你你你……”老先生颤巍巍地指着萧娉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反了,反了……”沈菊年忙上前扶起他,不住说好话安抚他。
“老不死……”萧娉婷嘀咕了一句,提着裙子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发现自己的凶器还在墙角那儿,便对沈菊年努了努嘴,“喂,把鞋子给我拿来!”
沈菊年低眉顺目说了声是,赶紧把鞋子找来给她穿上,心想,这次自己要倒霉了。
很快二奶奶便领了人来。这事也不算新鲜,萧娉婷已经打跑四个先生了,这个先生才来没多久,以往萧娉婷是捣蛋了些,但动手打先生,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老先生气得手直抖,只怕二奶奶不给他个交代,他就把自己交代在那儿了!
昨儿个三奶奶在老太太面前不阴不阳了说了些话,明着捧七小姐,实际上却是拐着弯子骂人,萧锦年脸上的伤还没好呢,这里又出了一岔子,二奶奶觉得,全府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个萧娉婷难搞。
“娉婷,给我跪下!”二奶奶一声厉喝,萧娉婷也不禁瑟了瑟脖子,不甘不愿地跪了下来。
二奶奶凤眼扫过场中诸人,最后落在年纪最大的萧锦琪身上。“锦琪,你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锦琪年十六,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大,也最成熟的那个,为人性情淡漠,便是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是波澜不惊。“先生让七妹背功课,七妹背不出。先生罚她出去外面抄写十遍,七妹边走边骂,先生便开口责备她几句,于是七妹动手打先生。”
萧锦琪叙述得也算客观,旁边诸人都没有异议。
“娉婷,你可有话说!”二奶奶哼了一声。
“有!”萧娉婷眼珠子一转,“四哥说错了!”
萧锦琪微微一怔,又听萧娉婷说,“我没动手,我动的脚!”说着还摇头晃脑,很是得意的模样。
老先生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交代在那儿。
二奶奶太阳||狂c|一阵抽痛。阿弥陀佛老天爷啊,谁来收拾收拾这个小怪物!哪家闺女像她这样的!“娉婷,你还不知错!”
“我知错了。”萧娉婷眨了眨眼,周围人又是一怔,她知错了?萧娉婷一本正经道,“先生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虽然没动手,但还是动脚了,所以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只动口,不动手动脚。”
萧娉婷心想,吐口水淹死他!
二奶奶眼前一黑,差点把自己也给交代了。
“你你你……你去给先生赔礼道歉!”
老先生颤巍巍地摆摆手,“别,老夫受不起!”老先生瞧明白了,这七小姐,彻头彻尾是个魔星转世,不行了,他也要告老还乡了。
老先生要走,二奶奶也拦不住,回头一看,萧娉婷还跪在那儿笑眯眯,二奶奶一阵气急,胸口剧烈起伏,眼角瞥到站在一旁沈菊年,厉声道:“菊年,你是怎么看着七小姐的,她前天才打了八少爷,今天又打了先生,你不会拦着她吗!”
沈菊年急忙跪下,“奴婢知错。”
“知错,知错有什么用!”
“娘……”萧娉婷软软喊了一声,二奶奶低头看见她笑得甜甜的小脸,心里蓦地软了一下,冷哼一声,“知道求饶了?”
“娘,你别把气撒在菊年身上,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罚就罚我好了!”萧娉婷拍拍胸膛,义薄云天。她老早就想试试这种感觉了,果然不赖,她觉得自己真伟大。
沈菊年垂着脑袋,苦笑……
果然,二奶奶刚刚心软,被她这话一气,差点站不稳,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萧娉婷,“你这丫头,要把你娘给活活气死了!”
萧娉婷扮了个鬼脸。
“你给我跪在这里,不准吃饭!菊年,你跪在外面,什么时候小姐真心诚意认错了,你什么时候起来!”
沈菊年道了声是,起身便向外走去。
二奶奶带着人离开了,留了个丫鬟在文心斋监视着。沈菊年心想,要真等七小姐真心诚意认错,那只怕她得跪一辈子了。
这时还未过午,二奶奶是不准备让萧娉婷吃午饭了。各房的早饭午饭一般都是在各自房里吃,只有晚饭才会聚到一起。但是萧娉婷不同,老太太吃饭,总是要想起她的。果然,过不多时,便有丫鬟来带走萧娉婷了。
一片落叶缓缓落到她跟前,沈菊年怔怔看着出神。她终于明白电视里那些丫头的无奈了。主子们要做什么事,他们又哪里拦得住?拦住了,得罪了主子,是一顿打,拦不住出了事,也是一顿罚。唉……原来没做过仆人,到底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沈菊年默默跪着,自己想着事情,膝盖早已麻了,这天气也奇怪,太阳大,风也大,沈菊年觉得又热又冷,莫名地有些难受。地上的沙子被风吹进了眼里,沈菊年皱了皱眉,眼睛直眨,眼泪涌了出来,她忍不住抬手去擦。
“你在哭?”一个清冷的声音冷不防在头顶响起,沈菊年一惊,抬起头看向来人,揉得有些发红的眼睛还泛着泪光,沙子已经被泪水冲了出来。
萧锦琪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里有一丝嘲讽,“你觉得委屈?”
沈菊年心想,她只是沙子进了眼睛,不是在哭……但是驳回主子的话,似乎也不太好。于是便沉默着不回话。
萧锦琪手上拿着几本书,先生已经被赶走了,本有的午课也取消了,他来文心斋只是拿两本想看的书,却看到萧娉婷的那个丫鬟还傻乎乎跪在院子里揉眼睛。
主子犯错,奴才代为受罚,这本是常事,特别是七小姐身边的丫鬟,看到她掉眼泪,萧锦琪觉得很荒谬。
好像是叫菊年吧,明明是温顺恭敬的态度,却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明明是个奴婢,却似乎少了点奴婢应有的卑躬屈膝,偏偏她的态度又让人挑不出毛病。这丫鬟,跟了萧娉婷,肯定少不了吃几顿苦头。
“你起来吧。”萧锦琪冷冷说道。“二奶奶早把你忘了。”
“回四少爷话……”沈菊年斟酌着语句,“二奶奶说,要跪到七小姐真心诚意认错。”
萧锦琪冷笑一声,“那你可要跪到下辈子了!”说罢拂袖而去,不再理她。
沈菊年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但是跪了太久,膝盖早麻了,一时没站稳,又摔了下去。
沈菊年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揉着膝盖,活血化瘀吧。
萧锦琪在回廊上看到这一幕,轻哼一声,态度不明。
第五章 拜师
更新时间201015 16:30:00字数:3305
气走了一个先生,好不容易又找来了一个。
沈菊年听说,下人们开了赌盘,赌这个先生又能呆多久。
沈菊年觉得,如果萧娉婷不改变,她定然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她诱使她读书的关键便是四个字——上兵伐谋。萧娉婷对女箴不感兴趣,沈菊年自己的文化水平也不敢说多高,但教个小学生,总是绰绰有余的。再者,她也不需要亲自教她,她教,她也不见得愿意学。因此,沈菊年只是不时卖个关子,吊起萧娉婷的胃口,让她自己对读书感兴趣,只要她自己有兴趣去读书,那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了。
可是,这位姑娘,喜欢看的是兵书,史书,连四书五经都入不了她的眼,只一本《孙子兵法》就让她如获至宝,挑灯夜读。萧娉婷看着满纸生字,终于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了。这以后,不用别人督促,她也会老老实实练字。
只不过,她看的那些书,都是沈菊年偷偷从文心斋里搬出来的,每次两三本,倒也不会被人发现。而一旦被人发现……沈菊年叹了口气,反正她也做好受罚的心理准备了。
萧娉婷安安心心读了几天书,也在沈菊年的诱导下勉强开始穿针引线,只不过人家姑娘都想着绣出一幅好图,她只想练眼力,百步穿杨。
二奶奶老太太哪里好一阵子没听到有人告七小姐的不是,很是惊异了一番,而萧娉婷和沈菊年之间因有了君子协议,人小鬼大的萧娉婷也没有出卖了沈菊年,说是她教了她什么,只说是自己想通了。让老太太连声道阿弥陀佛,佛祖终于显灵了,家里喜事连连。
但是家里显然不是只有喜事。
转眼到了冬至,雪是早就下过了的,早发的梅花也开了三两枝,一推开窗便见枝头点点红意,更衬得这天地间一片苍茫银白。
这一天,二爷三爷和七爷都要回来了,冬至对萧府来说是个大日子,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
一年中,这一天白天最短。
沈菊年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天亮前是一天最冷的时候。沈菊年缩了缩脖子,呵出的热气几乎都要迷蒙住了双眼。
里间的萧娉婷睡得正香,沈菊年没敢吵到她,小心翼翼的出门打水,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瑞娘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大多数事情都是沈菊年在做。本来二奶奶还想给萧娉婷派一个丫头,但是萧娉婷推了不要,说其他丫头笨手笨脚的,只要沈菊年就够了,使得沈菊年一人便得做两人的活。
主子啊,喜欢是喜欢,但很少会体恤人。沈菊年也不是会抱怨的,在乡下,更苦更累的事都做过,更何况是伺候个小丫头。
算好了时间,沈菊年便回屋伺候萧娉婷起身,给她梳了发髻,换上漂亮衣服。萧娉婷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任沈菊年伺候。
这一整天,萧娉婷都要去二奶奶那院子里过,到了晚饭时间,全家人在院子里开个三五七桌,也是小团圆了。
沈菊年在晚饭前的时间属于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小惬意。
对于穷人来说,幸福和满足总是来得很容易。
对于沈菊年来说,尤其如此。
把自己也整理妥当了,沈菊年这才去门房那里。
“请问,梁伯在吗?”沈菊年微笑问道。
一个中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找梁伯啊?那边去。”指了指门外。
“谢谢您。”沈菊年笑着点了个头,向门外走去。那中年人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梁伯正在装车,看上去正要出门。
沈菊年赶上前两三步。“梁伯,梁伯!”沈菊年说话的时候,热气一阵阵地。
梁伯眯了眯眼看她,乐了。“菊年啊,找梁伯有事?”
两人也算老乡了,梁伯对沈菊年的印象还算不错,平时,沈菊年有了好东西没少忘记他。
“是这样的,我听人说梁伯您要回安州,我想托您给我家里人寄封信。”沈菊年腼腆地笑着。
“应该的应该的!”梁伯连连点头,“我一定给你送到!”
沈菊年唇角勾了勾,“那多谢您了!”把信交到梁伯手上,又拿了个小食盒交给梁伯,“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给您路上尝着,还有些甜食,小三儿不定爱吃。”
梁伯眼睛都弯了。“梁伯就爱你那小手艺!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馋人!”
沈菊年平时向郑厨子学了两手,其他不说,单是做的糕点,就有青出于蓝的趋势,简简单单的鸡蛋糕,做得香浓可口,入口即溶,连吃惯了好东西的萧娉婷都赞不绝口,每天早晨都要来上两块。
目送梁伯离开了,沈菊年这才往厨房去。
在这里,难能有几个交心的人,郑厨子算是一个真疼她的人。她自小没有爷爷,也真把郑厨子当自己的爷爷了。
今天厨房里是真忙,十几个大灶都燃着,肉菜堆了山高,洗菜切菜都忙不过来。
“爷爷,要我帮忙吗?”一歇下来,沈菊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自己做着看别人忙,还真不是她的习惯。
郑厨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林妈那里人手不够,你去那边看看。”
郑厨子也没把她当外人了。
沈菊年点了个头,看到林妈正在和十几筐菜斗争,平时三个人做的事,如今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听说是病了回家,一时找不到另一个人,刚好沈菊年来了,也算帮了她们一把。
林妈笑着说:“好孩子,一会儿林妈给你做好吃的!”
沈菊年抬头笑了笑,一双手在水里泡得通红,自己也不在意。不像那些小姐的手,细细嫩嫩的花瓣儿似的,她的手比别人的大,而且长年累月的做粗活,磨得有些粗糙,但是那指甲却是极漂亮的象牙色,圆圆润润的,贝壳似的。
好不容易洗完了菜,切菜又是个麻烦事。林妈两个都是老手,沈菊年便不免慢了些。
“呵!”
沈菊年听得背后一声低笑,回头看去,却是刘师傅倚在门边笑话她。
“你这手法,太慢了,不成!”刘师傅摇摇头,“手腕用力的方式不对。”说着,右手便做出握刀的动作,一下一下地剁着,慢慢地加快速度,直到快得沈菊年都看不清他出刀的速度。
沈菊年眼睛一亮,知道刘师傅这是在指点她功夫,心里一喜,点点头笑道:“谢谢刘师傅指点了!”
她人不是顶聪明的那种,萧娉婷虽不是过目不忘,但看上两遍便不会忘记了。沈菊年总是要背上七八遍才能记住。这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心里想着,将勤补拙,便也看开了。
刘师傅教了一手,她练了一炷香功夫,刘师傅在后面纠正了几次,终于越来越顺手了,到后来,速度竟和林妈她们不相上下。
“想学功夫?”刘师傅喝着酒,斜睨了沈菊年一眼。
他观察她许久了,这个孩子,心眼通透,脾气极好,这种人不是大口茭就是大善,这半年看来,她应该不是前者。功夫二字,便如手上的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关键是看掌握在什么人手中。因此真正的功夫,是不能轻易传人的。
沈菊年不聪明,也不笨,心地不坏,做事有耐心有毅力,能吃苦,适合学功夫。再说,这半年来他没少吃她的糕点,怎么说也得回报一下不是?
其实他倒是高看沈菊年了。她是说不上大口茭,但要说大善也是抬举了她。她不过想过过平淡清静的小日子,这深宅大院里,谁是可以相交的人,谁是可以深交的人,谁对她好,谁想利用她,她嘴上不说,心里明镜儿似的。她不过是真情相待者,亦以真情待之。别人要是想害她,她也是圣母不起来的。
刘师傅显然不是想害她的人,更何况她还想跟他健身呢!
沈菊年笑眯眯地说:“刘师傅,我就想练点武艺,强身健体,若遇上三两个土匪能够自保,我就更高兴了!”
刘师傅瞥了她一眼,给了三个字:“没出息!”
沈菊年一愣,呵呵一笑。
“没想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保家卫国?”刘师傅打趣道。
“这……我一个弱女子……还是不和男人们抢功劳了吧……”沈菊年笑呵呵道。心里想着,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除暴安良,自有官府去做,我还是平平安安明哲保身就好。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刘师傅说。
“行啊你!”刘师傅笑了,“你要是真出去除暴安良了,我心里还不安了!我朋友有个女儿,整日就想行侠仗义,当个侠女,带着口破刀闯荡江湖。傻妞!这江湖可没她想象的那么美好!武林帮派,结仇斗殴,这是侠义吗?不是!这就是一群藐视王法、草菅人命的黑帮!别看那些名门正派,枉死的也不少!”刘师傅说着气愤,沈菊年心想,他年轻时许是遇到什么事,受了刺激,这才退隐江湖,来到这萧家当护院。
“唉……这江湖,真让人伤透了心。”刘师傅摇摇头,满脸失望。“菊年啊,你要答应我,以后别想出风头,别想淌江湖那浑水,我就教你功夫!”
沈菊年笑道:“刘师傅,瞧您说的,我这一辈子,都在这大宅门里,我能去哪里呢?再说,您也知道我的性子,出风头这种事,我不会做,也做不到……”
刘师傅呵呵一笑,“那倒是!我看啊,你找个好人家嫁咯,谁娶到你,那就有口福了!我儿子要是在啊……”说到这里,刘师傅忽地一顿,眼神黯了黯,又灌了一口酒,不再说话了。
沈菊年感觉到刘师傅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的伤心事,便开口转移话题,笑道:“那我去给您准备几个小菜,然后正式拜您为师?”
刘师傅展颜笑道:“好好好,快去快去!”
第六章 上兵伐谋
更新时间201015 16:30:15字数:3978
沈菊年自己开了小灶,动作利落地炒了三个小菜,一个碳烤羊肉,一个酸豆角炒豆干,一个芙蓉香酥糕,都是刘师傅最喜欢的菜。前两个好下酒,第三个就当零嘴了。
厨房里的人跟她熟,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再者,这种事他们也常做,只要不是名贵的菜色,谁也不会在意。
当下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低调而正式地行了拜师之礼。
沈菊年想到萧娉婷,她一直想想拜师学艺,结果反而是她拜成了。想来名门之中,虽是风光,到底也有身不由己。
刘师傅喝过茶,忽地神色一正,对沈菊年道:“菊年,师傅要你发一个誓,所学的功夫,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将来就算被人发现,也绝对不能说出师傅的名字!”
沈菊年立刻指天发誓。心里又想,她只知道刘师傅名叫刘铭,但这大概不是他的真名吧。
刘师傅这才叹道:“今日我便告诉你,我本名刘晋铭。”
若是江湖中人,听到这个名字,必然会瞠目结舌,向后跳开三丈远,震惊不能言语。
但沈菊年什么都不知道,就淡淡一声:“哦……”
刘晋铭苦涩一笑,“好孩子,起来吧。这个名字,我只说一次。我传你的功夫,我不会告诉你叫什么名字,这功夫不是杀人的功夫,但是强身健体却十分有用,你生来劳碌命,师傅也是希望你能少受点苦。”
沈菊年眼睛一阵酸涩,这世上,有一人无任何目的地关心你,为你着想,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刘晋铭又说:“这功夫没有秘籍记载,只记在我脑中,我现在一句句教给你,你先背熟了第一章,每日照着这口诀修炼,有不懂的,便来问我。但绝对不可写下来,或者让其他人知道。明白了吗?”
沈菊年咬了咬唇,指天发誓道:“我沈菊年对天发誓,绝不将此事让第二人知晓,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师傅不是不相信你,但此事干系重大……”刘晋铭吐了口气,叹道,“我本想将这本秘籍带进棺材,连着这个名字一起埋葬,但终究是不忍秘籍失传。你是个好孩子,若有一日,我死了,你就为我立个碑,上面就刻着——不祥人刘晋铭之墓!哈哈……”这笑声苦涩万分,便如苦酒,入喉辛辣,几乎要呛得人眼泪直流。
沈菊年心里叹着气,知道刘晋铭是经历过沧桑的人,有些事,并非是她可以开解的,只有三拜,以表心意。
当下刘晋铭便传了她口诀,反复背了三遍,确认无误,她才放心。
“菊年、菊年……”远远传来林妈的叫声,沈菊年一惊,急忙起身,对刘晋铭点了个头,转身向林妈迎去。
“林妈,出什么事了?”沈菊年问道。
“哎哟,你怎么躲在这里啊!”林妈皱着眉苦着脸,“你快去二奶奶院子里看看,那边来人叫你了!”
沈菊年一怔,“怎么了?”
“谁知道哟,不知道是不是小祖宗又惹了事了!”林妈不安地攥着衣角,“你啊,自己小心些!”
沈菊年笑了笑,“我知道了。”
当下不敢耽搁,赶紧小跑着向二奶奶的院子。
沈菊年本已做了最坏的准备,谁知一进屋,看到满屋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反而怔住了。
“菊年菊年!”萧娉婷一看到她,便从炕上跳了下来,拉她的手道,“你来尝尝这个,这是爹从南方带来的,可好吃啦!”
沈菊年尴尬地愣了一下,这才急忙向几位老爷太太请安。
炕上坐着的是刚回来的二爷,脸上还有风尘之色,浓眉大眼,也算是英姿勃发,过了不惑之年,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这就是把我们家小魔星教得服服帖帖的沈菊年?”二爷笑着上下打量沈菊年,见她淡定自若,心里也叫一声好。
沈菊年心里觉得毛毛的,她这样忐忑不安地跑来,原来就是给人打量的……这二爷是个商人,看人的眼神便像是看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虽然说他们这些下人跟商品也没有什么差别,但好歹还是个有感情有想法的人,被这样看着,要强装自在,实在有些难度。
沈菊年静静站着,眼角瞥过二奶奶的脸,发现二奶奶脸色似乎不太好,心里觉得奇怪,二爷说了几句,二奶奶便让沈菊年领了萧娉婷回去。
才走出去没两步路,便听到二奶奶凉凉的声音,带了丝嘲讽:“怎么,这个也看上了?人家过了年才十三!”
沈菊年没忍住起了一身起皮疙瘩。
二爷说了什么,她听得不真切,只是膝弯有些发软,有点虚汗了……
她是卖力,不卖身的……
走到院门口,看到二房的四少爷萧锦琪也是脸色复杂地坐在树下的石凳子上,积雪落到了他身上也浑然未觉。
看到了,不能假装没看到,沈菊年便对他福了福身子,“四少爷好。”
萧锦琪这才回过神来,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萧锦琪的眼睛长得更像二爷一些,十六岁的少年,清俊秀气,只是性子冷了些,倒和他亲妹妹萧娉婷正相反。
这厢萧锦琪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转身离开了。沈菊年看着萧锦琪离开的方向,忽地瞥到树后一个人影,仔细看去,却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看上去也有二十多了吧,一双瓜子眼,本该是柔情似水的那种,不知为何,沈菊年却从里面看出了算计,竞和二奶奶那双凤眼极为相似……
这都是出了些什么事啊?
沈菊年心想,萧娉婷到底是个孩子,有些事她也不懂,压抑心里的不安,领着她回屋,忽地想起二奶奶那句话——她过了年,就十三了……
才十三,就十三?
沈菊年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什么叹气,大概是……青春期到了吧……
沈菊年疑惑的事,很快便有了答案。
二爷要纳妾,是在南方好上的女子,也就是沈菊年白天在院子外看到的。
那姑娘叫初蕊,听说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孩,路上遇了山贼,被二爷救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不发展发展,就太对不起上天制造的缘分了。
自然地,二爷在南方先斩后奏了。现在二奶奶很生气,后果是不言而喻的。
从冬至开始的不痛快,家里三天两头小吵,到了年关也没有消停。
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心里不痛快,却不能担上“善妒”这个骂名。找了个日子,便让初蕊进门了。纳妾算是件小小的喜事,却也犯不着兴师动众,稍微走了过场,说了些场面话,顺便给她个下马威,这事变也算过了。
萧娉婷也算是明白了个彻底,哼哼冷笑着,寻思着给那叫初蕊的女子一个好看,给她亲娘报仇。初蕊长得柔柔弱弱、娉娉袅袅,那水蛇样的身段,估计男人见了都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对那种水样的风情,男人总是没抵抗力的,初蕊对上二奶奶,从来是示弱以凌人,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二奶奶欺负了她。二爷也是个精明人,但男人一旦进了女人的套子,也就精明不到哪里去了。
二奶奶虽已年过三十,但保养极好,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论相貌未必比初蕊逊色多少。但初蕊胜在弱柳扶风之姿,娇滴滴惹人心怜,而二奶奶向来盛气凌人的模样,二爷自然心里偏向了初蕊。夫妻二人,纵然说不上情深似海,到底是结发多年,骤然碰上这样的事,二奶奶心里总归不会好受。
沈菊年也看出来了,不管二爷是不是一时鬼迷心窍,显然的是他对那个叫初蕊的女人正好着,明知老太太对这个初蕊不大喜欢,看到了遍不高兴,却还是处处护着她,萧娉婷要是敢动初蕊,那也是往枪口上撞。沈菊年没少劝过她,她一边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边贼溜溜地转着眼睛。沈菊年觉得,有些不妙,便连一刻也不敢离开她身边,就怕她闯了祸。
而刘晋铭给的口诀,沈菊年练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什么感觉,心里想着,必然是自己愚钝,而且刘晋铭也说了,重点在于循序渐进,日久方能见效,便也不强求了。其实做苦力,大概也算是强身健体的一种了。至少她的身体比那些小姐们健康着,一年到头也没见她有个头疼脑热。
沈菊年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娉婷,可到底还是在年三十晚上出了岔子!
偏偏在这当口!
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便是除夕。二爷给初蕊露过脸了,也算是个妾,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是祭祀,一家人便是要聚在一起,但是初蕊一出来,二奶奶的脸就黑了。黑了的不只二奶奶的脸,而看戏的显然更多。三房那几个的眼睛就贼亮,巴不得二房出点事。
沈菊年盯着萧娉婷,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了。旁人怎样她不管,萧娉婷她跟了大半年,早拿她当自己人了,要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心里总是不忍的。
这顿年夜饭,气氛实在诡异,饭桌上说话的人少,谁都不敢高声说话,就怕不小心惊醒了什么。
正在这时,萧娉婷忽地站起身来,举着装茶水的小杯子,对这老太太道:“小七儿祝奶奶福如东海,岁岁平安!”
老太太一怔,随即笑得一望无牙,连声道:“好好好,给红包,给红包!”
本来,年夜祝福便是常例,但应该由老大先开口,今年大家都沉默着,好像都忘记了这事,老大也没说话,结果就七小姐抢了先的,本是不合规矩的,但老太太心里高兴了一下,也就不管这些了。
萧娉婷又敬二爷道:“祝爹财源广进,福寿安长。”
二爷脸色也好看了许多,笑呵呵道:“娉婷懂事了!”
萧娉婷笑眯眯道:“祝娘红颜不老,与爹爹白头偕老!”
这话一出,刚刚热起来的气氛,又瞬间冷了下去。
二奶奶心里一酸,眼眶便红了,平常锐利的凤眼里,此时泛着水光,楚楚动人。再厉害,到底是个女人啊……其实二爷在外面大半年,怎么可能守身如玉。但是男人在外面玩就好了,真带一个回家,她面子上不好看,心里更是不好受。
白家现在正得势,他还敢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和她较劲,可见这个女子在他心里,分量不轻。这让她情何以堪呐……
二爷黑着张脸,想要呵斥她,但她说的又没有错,他心里憋着口气,猛灌了杯酒,气闷不语。
沈菊年不无讶异地看着萧娉婷,这半年书没白读啊……上兵伐谋,她小小年纪,竟然敢一边伤母亲的心,一边下父亲的脸。
按说,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但白素云不是平常人。要说二爷纳妾,如果是她选的,那屋里随便挑两个丫头,她也没意见。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美貌女子,一下子夺去了二爷的心,意义却又不同了。这个家,虽然是她在当,但说到底还是二爷的,二爷一句话,说没有就没有。就好比她是个权倾天下的丞相,但所有的权力还是来自二爷,一道圣旨下,她的权力可有可无。君权、父权、夫权,这个社会,不属于女人。
萧娉婷一句“红颜不老”,让老太太也唉声叹气,老眼浑浊,颤巍巍地筑起拐杖,二爷急忙起身扶着,“娘,您这是上哪去?”
老太太甩开他的手,“我老人家吃不下去,不在这里碍眼了还不行吗!”
这一下子,全都急了,几房人都站起来劝老人家,二爷实在拗不过,对那初蕊使了个眼色,让她回避。
初蕊长睫扇了扇,一滴落了下来,滴在二爷心上了。初蕊扭身离去,沈菊年发现自己眼力真好,分明看到她眼底一丝怨毒。
这个女子不简单,但她可能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第七章 中毒
更新时间201015 16:30:48字数:3860
萧娉婷在临字帖,嘴角噙着抹笑意。
“菊年,看到那个女人被气走,我好开心也!”
沈菊年叹了口气,“七小姐,只怕她会报复您,您要小心些啊!”
“我知道!”萧娉婷哼了一声,“我娘说过了,东风西风,不如枕边风,那女人一定会跟我爹说我的坏话,我有老太太撑腰,怕她?”
沈菊年摇了摇头,“如果她跟你爹说你的好话呢?”
萧娉婷一怔,“她为什么说我好话?”
“她若含着泪说,‘娉婷是个孩子,她还小不懂事,有口无心,你别怪她。我知道二奶奶心里怨我……’”沈菊年还没说完,萧娉婷就脸色一变,哼了一声,几乎要拗断手中的笔,“她装柔弱,陷害我娘,让爹以为,那些话是娘教我说的,然后让爹恨我娘,又以为那个贱女人才是真正的好人!”
孺子可教……
那些话,她也是不慎听到的。本来她也想着少听少说,但这事要是伤到了娉婷,她便不会置之不理了。
“七小姐,奴婢只是提醒您一句,那初蕊绝非等闲之辈,您千万不要小瞧了她,以后做事千万三思,别让她找到机会反击。”沈菊年一边劝着,一边想:她是不是也一不小心,卷入了这个漩涡?
萧娉婷放下笔,叹了口气,抱住沈菊年,“菊年,只有你和娘才是真心对我好,爹都变了,他不要我了,他为了那个贱女人,都好久不和我说话了!”
沈菊年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娉婷的后背。她没有妹妹,心里僭越地将机灵可爱的萧娉婷当成自己的妹妹,便一心对她好。
“七小姐,您是个小姐,怎么能一口一个‘贱女人’?这不雅……”沈菊年慢慢地说。
“那不然换个说法?”萧娉婷眼睛一转,笑道,“就叫贱人?”
沈菊年一噎,无奈地吐了口气。
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妾乃贱流,再受宠,也不过是个下贱的身份,跟正妻相比,那是云泥之别。更何况,二奶奶绝非良善可欺之人,她背后有白家撑腰,岂是初蕊轻易可以动摇。纵然她得了二爷的心,那又能如何?
她若真正是个聪明人,就该偃旗息鼓。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过了年,原先的西席便请辞了,说是年纪太大,不堪重任了。二爷客套地挽留了几句,便送了百两银子让他还乡,然后又让人四处去打听,找一个合适的先生。
这段时间,萧娉婷便空闲着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而她最喜欢的,莫过于和初蕊在花园里巧遇,然后其乐融融地扮演合家欢,让二爷很是惊喜了一阵子,又对萧娉婷“疼爱有加”了。
“哼哼,她会唱白脸,难道我不会吗?”萧娉婷嘿嘿笑着,对着镜子挤眉弄眼,一张绝美的小脸在镜子里滑稽不堪。
沈菊年看着,冷不防想起一句话:年轻时,我们老爱对镜子扮鬼脸,老了后,镜子就扯平了。
不禁一乐一哀,摇摇头,接着做事。
“我真恨不得把她那张脸踩到地上,狠狠地蹂上两脚!”萧娉婷咬牙切齿道地说。
沈菊年想:她把一个暴力狂培养成腹黑女魔头了。
白日里,两人假惺惺地扮演着友好,说着说着,萧娉婷便想起了一人。
“姨娘可曾听过张成玉这个人?”
初蕊眼皮子一跳,微笑道:“不曾听说。”
“听我舅舅说,那也是个英杰,还未到而立之年,便已任节度使。这人少有血性,八岁时便杀过人!”萧娉婷语笑嫣然,看着初蕊脸色变幻,十分开心。“我也是听舅舅闲谈时提起。那张成玉的父亲张世含曾有一个宠妾,名字我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张世含对那女子宠爱非常,惹了张成玉不满,张成玉虽然才八岁,却一刀砍死了那宠妾!”
初蕊脸色一变,干笑道:“这孩子着实狠毒……”
“谁说不是呢!”萧娉婷笑着附和道,“可是那张世含却没有责备张成玉,反而夸他年纪小小,便有如此杀气和勇气。也是后来张成玉任节度使,张世含才说起这件陈年旧事,自夸眼光了得。”
说是宠妾,也不过是一个可以任打任罚任杀的私人物品,初蕊若想恃宠而骄,未免高估了自己!
萧娉婷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吃着糕点。
真甜……
沈菊年就这样,白天跟着萧娉婷打击初蕊,晚上修炼口诀,日子过得倒也平平静静。
到了晚间,沈菊年再修习口诀,隐约觉得小腹处似乎有凉凉的气流涌动,虽然很少,但感觉比一个月前明显了点。
这大概就是武林人说的真气了,但是不应该是热热的吗?为什么是凉凉的?
沈菊年问了刘晋铭,刘晋铭也是有些诧异,后来一想,便说:“这功夫和其他的不同,可能男女体质不同,女人性阴,那气体便是凉的。”
沈菊年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反正练了这功法,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听力、眼力、臂力都比以前强了许多,整个人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刘晋铭说,待真气量足够游走百骸,便能够修习第二层。但是沈菊年又练了好些个月,仍然没有达到他的要求,这让刘晋铭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这一日,萧娉婷和初蕊又“偶遇”了,二人在花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回到院子里,萧娉婷忽然说胃痛,没走两步路,便昏倒在地。
沈菊年大惊失色,急忙让人叫大夫来。萧娉婷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沈菊年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发凉不住颤抖,把大夫都吓了一跳。
一下子,老太太二奶奶二爷全赶来了!
沈菊年被拎了出来,二爷怒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娉婷好端端地怎么会晕倒!”
沈菊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七小姐今天练完字便说闷,要去园子里走走,后来遇到初蕊夫人,两人坐下闲聊了一盏茶功夫,刚回到院子,小姐就晕倒了!”
二奶奶脸色一变,“遇到初蕊?说了什么?有没有吃什么?”
二爷脸色不豫:“你这话是怎么问的?”
沈菊年老实答道:“都是些闲话,喝了一杯茶,吃了些糕点,两块栗子糕,一块莲蓉饼子,还有杏仁球,小姐咬了一口,说苦,就放下了。”
二爷眯了眯眼,仔细打量沈菊年。这些细节,她都记得这么仔细……
“把那些糕点都端来,让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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